第五十四章 摊牌
方溯站的很直, 她跪的也很直。
“景行, ”萧络拧眉, 这次却没有去扶她, 帝王的声音像是在叹息,道:“你这是何必。”
方溯轻声道:“臣被屠一族, 二十年身边无一知心人,而今不愿舍的, 唯她一人而已。”
“你果真……”他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方溯既没有否认, 也没有承认, 道:“陛下待如何?”
“你猜不到?”萧络反问道。
方溯摇头道:“不敢揣摩圣意。”
萧络显然不习惯方溯跪着和她说话,当年的方溯疯得很, 宁可断了骨头也不愿意弯了腰, 之后成了平阳侯,也没什么收敛之处。
今日却为了个孩子跪下……既是逼他,也是求他。
有些情非得已是真的能磨平人的棱角的, 只是看对象是谁罢了。
“南侯爷想杀了月明,”方溯平静地开口, “倘若月明真是西凉公主, 那不是破坏两国邦交?”
萧络深深地看她, 道:“景行,你是在装傻吗?”
“……”
想杀一个人太容易了,弄成与自己无关的样子也太容易了,在南传拓几乎一手遮天的北方,把暗杀掩饰成意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方溯这话说的天真, 简直不像她能说得出的,可这也就看出了,关心则乱。
……
“侯爷,我们公子有请。”低哑柔和的男音,简直分辨不清男女。
南传拓皱眉,道:“你们公子是谁?”
“侯爷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南传拓冷笑道:“本侯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装神弄鬼之人。”
他已握住了剑。
“是我的人不懂事,侯爷何必动怒。”
宫巷幽深,外面不知何时已停了辆素色的车。
开口的是个少年,嗓音清澈无比。
“是你。”
“多年不见,侯爷可还好?”他柔声问道。
“很好。”
“侯爷已经见到我了,不如就和我叙,如何?”
南传拓没说话。
对方也不着急,玩着茶杯,慢悠悠地等他的回复。
“事关方侯爷,”那声音又道:“想必侯爷也十分关心。而且那处只有我的人,我可以保证,我们的谈话不会被任何人听见,这点,侯爷大可放心。”
“好。”他最终道。
……
“南传拓今日问朕说,”萧络道:“如果月明真的是西凉公主,朕要如何?”
“朕说,朕尚未有定论。”
“他说,西凉与大齐交战多年,如今一朝议和,却也是不得已之举。然北方之民被骚扰多年,近二十年未有安宁,边境之战,死伤无数,为的不过稳住北方,拱卫内境。”
“可是如今,平阳侯方溯的徒弟却是西凉公主,且有了私情。”
“方溯啊,方溯,”萧络长叹一声道:“你要是执意保住月明,执意让她做平阳侯,你要如何服众?你要如何让镇北军,镇北军侯满意?”
“你要如何,去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十几个人,几十个人也就罢了,几百个人,几千个人也是如此,那么上万呢?那么整个北境呢?他们受西凉骚扰多年,此时不得已议和已是怨声载道,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北境如何?”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北境出事,朕该如何,大齐该如何?你又该如何?带着你的西长史府军去镇压吗?”萧络问,字字诛心。
“……”
“方溯,方景行,”君主轻声道:“你告诉朕,朕待如何?”
方溯跪地无言,也没有与萧络对视。
“如果月明真是西凉公主,那么,她就是于君兰唯一的女儿,这样的人,朕不能留。”
方溯仿佛被压住了喉咙,张口欲言,却终究闭了嘴。
“可朕也不能真的将她如何。”
“臣……”她深深叩首,盯着地面一字一句,艰难道:“陛下,此事皆因臣而起,臣愿,请罪。”
“你打算如何请罪?”萧络的声音慢慢冷了下去,“你是想朕夺了你的兵权,削了你的爵位,还是,要了你的命?”
“方溯,你要朕如何治你的罪?”
“臣与南传拓相当。”方溯缓缓地说。
萧络拍案而起,道:“你放肆!”
这是二人第一次如此冷对,为的还是个收养来的孩子。
萧络看着女人精致得犹如名画,却冷漠坚定的眉眼,竟生出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一直将他当兄长的。
不为权,不为利,是真真正正地那他做兄长。
他多年亦像个兄长一样,把方溯想要的,能给方溯的,都尽数给她。
萧络并无姊妹,因此真真正正地拿方溯当妹妹宠信,却没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一结果。
方溯的威胁几乎不加掩饰。
方溯也很清楚,南传拓究竟说了什么。
无非是之前的旧事,又明里暗里地拿军权与北方做威胁。
她知道,所以她也是如此。
“你不怕的。”长久打量之后,帝王道:“所以你做了什么打算?怒而离开中州,几年不再回来来表明你的态度,还是想彻底割裂西方和大齐?”
“臣不敢。”
“你敢。”萧络以一种无比笃定的声音说,“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方侯爷。”
“朕真的拿你当妹妹,”萧络苦笑道,方才盛怒的帝王此刻却是疲惫极了,“当年朕去皖州接你,一是仰慕方家家学,想见见这位百年以来无出其右的方景行是什么人,二是因为朕与你长姊曾为同窗,她……在那件事之前,给朕手书一封,请朕看在同窗情意的份上,对你多多照拂。”
“朕还记得你长姊的信,她说你虽然聪明,却是小孩心性,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加掩饰,不懂周旋,不知收敛,现在看看,竟然没有一个字错了。”
“所以,陛下才会远道而来。”方溯哑声道。
“景行,平心而论,朕这么多年有没有苛待与你?”
萧络倦怠道:“起来说话吧,景行,起来说话。”
方溯跪着,一动不动。
“陛下对臣之纵容宠信,举世未有。”
“你在朕面前哭过,好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萧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继续道:“那天,你叫了声兄长。”
“朕当时就想啊,你看,方渃,你的妹妹朕照顾好了,她叫朕兄长了。既然如此,朕便以兄长之身份待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方溯的手指扣紧了身下的地砖。
指甲劈裂,渗出了血。
“朕现在想想也觉得无可奈何,说好的不让你受委屈,可委屈的到最后还是你。”
“陛下言重了,臣……”
萧络温和而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能留。”帝王平和而无情地说。
……
“父皇未必会同意侯爷说的,哪怕侯爷拿镇北军相胁也不会。”萧如意笑道,眼中带着清澈的笑意,像个狐狸。
南传拓冷笑了一声,道:“陛下不会如此小孩心性。”
“小孩心性?”萧如意拉长了调子,似乎在嘲弄南传拓一般,“父皇与方溯的情意有多深侯爷在他们二人身边多年,恐怕不用我来说。”
“方溯想要什么,父皇哪回没有双手奉上?多年来不回中州述职,每次都托辞事务繁忙,放在别的封疆大吏上,父皇就真的会听之任之?这么多年方溯做的愈矩之事不少,但是你看,不都是高高拿起,再轻轻放下,甚至根本是不管不问。找了个徒弟就成了侯爷,事后告知父皇,父皇居然也没有动怒,试问这样的宽容,侯爷在谁身上见过父皇如此?”
“更何况,侯爷所倚仗的是镇北军,北方,可是你别忘了,方溯也有西长史府军,也有西方,野兽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你凭什么就认为父皇一定会选你,而不是选择方溯?”
“还是说,侯爷觉得眼下的这些军功,就足以让父皇动摇了?”
萧如意冷笑道:“而且五军侯哪个不是战功赫赫,只有方溯除了威名,还有弑杀之称,历朝历代,谁让这样的人裂土封疆了?”
“这样的偏爱,侯爷还不明白吗?”
南传拓不是傻子,他沉默了片刻,道:“小公子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本侯与你合作罢了。”
萧如意坦然地承认了,道:“确实。”
“五侯之中,温明衍最会做人,谁是皇帝,他便听谁的,并无立场可言。鹤霖珺清心寡欲,对父皇却是情深义重,让他与我合作根本不可能。宇文璟为人心思深沉,不能招惹。方溯是□□裸的后党,”他冷笑一声道:“只有侯爷,是我可以争取的。”
“那么,”南传拓慢悠悠地说:“你说了这么多,和你合作,本侯究竟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帮助侯爷杀了月明,甚至是除掉方溯。”
“杀了一个姓方的,再在西方安上一个叫做定陵王的,还是安上一个叫萧如意的?”
萧如意万万没想到南传拓说话如此不客气,沉声道:“侯爷这是不愿意与我合作的意思?”
“如果公子的合作只是消耗本侯的人力,物力,财力,陛下对本侯的耐心和信任,还有多年的同僚情意的话,本侯是疯了才会答应所谓的合作。”南传拓笑的万分嘲讽,道:“公子,本侯好歹比你大了一轮,这么多年的仗也没有打到狗肚子里,本侯但凡是没有疯,都不会同意,你所谓的合作,你明白吗?”
“人本侯可以自己杀,可以有无数种方法,何必上赶着来做别人的鹰犬,你说是吗?”
“……”
“公子说完了吗?说完了本侯就要回去了。”
“且慢,”萧如意起身道:“侯爷且慢。”
南传拓一直手已经搭上了门,回头道:“公子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如果,”他咬了咬牙,野心倾泻而出,道:“如果不仅仅是为了报仇,还有西边的土地,爵位呢?”
南传拓豁然转身,强压下质问,道:“公子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些,侯爷与我合作之后,我都能给呢?”
好一个狼子野心的小公子。
好一番欺君罔上的谋逆之言。
南传拓冷冷地想。
“既然公子这样说了,”他重新坐回去,道:“这件事,也不是不能谈一谈。”
……
“如果陛下真的不能留下月明,”她缓缓地说,“就让臣亲手杀了她。”
“她的命是臣给的,如此,不算辜负。”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什么事情都阻止不了我吃。
今天超级难过,哭了一会,晚饭心情超级低落,姬友不停地给我夹菜。
后来发现自己的盘子里堆满了某种生物的骨头。
饭后还吃了姬友卖的冰淇淋。
真是弱小可怜无助,但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