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宗祠
方溯第一次去埋酒而不是去偷酒。
酒是好酒, 上等的雕花, 一醉解千愁。
“侯爷, 那少年说, 是个男人让他做的,只让他按自己教的话说, 先给了他百两黄金,还许了名位。”何杳杳道。
方溯收回目光。
“这样的厚礼, 他就没有起疑?”
“那少年本来也不信这样的好事能落到自己身上, 但他又保证能保证少年的安全, 而且他也拿到铺子里去试了,是足金。”
“这样的人这几日有多少?”
“十二个。”
方溯嗤笑了一声, 随手捏起一朵花, “杀了吧。”
“……陛下那里……”
“陛下那里有本侯交代,”花被她捏碎在手中,“陛下还不至于为了几个人拂本侯的面子。”
“是。”
方溯突然笑道, “如果本侯当年就给月明埋了出嫁时喝的酒,现在也也是佳酿了。”
何杳杳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得沉默以对。
“现在埋上也不晚。”方溯摸着粗糙的树干, 低笑道:“等我为你报了仇, 这坛酒,我们到时候慢慢喝。”
何杳杳当下不敢再听,见了礼,赶紧出去了。
“月明。”
月明……
守得云开见月明。
本侯还是不喜欢这个名字,不如你以后就称方夫人吧。
“如何?”她问。
没人回应的。
在耳边响起的是掠过庭院的风。
……
月明在中州的葬礼并不简单, 可也不怎么隆重,再加上她身份实在特殊,这种情况下,很少有人真的敢来吊唁。
因为萧络没有任何反应。
不少人猜测应当是方溯做的事情实在惹恼了萧络,才让这位向来对她宠信至极的帝王反应如此冷漠。
事实如此,但是他并没有阻止其他人去。
譬如萧如琢,譬如萧如意。
萧如蹉腿伤严重不能出面,就由女公子代为前来。
方溯一身素白,确实像是在位夫人守灵。
“侯爷节哀。”她轻声道。
“逝者已去,”方溯淡淡道:“臣明白。”
逝者确实已去,但是有人还活着。
因为这些活着的人,她就不能出任何事。
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些费尽心机的算计呢?
说到底还是她的缘故。
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她宁可把月明送回西凉。
她宁可把月明送回西凉也不愿意看她死在自己怀里。
萧如琢告辞后萧如意才悠哉地来了。
小公子刚刚接替萧如蹉的位置,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让他哭丧着脸来吊唁确实为难了些。
方溯倒也没不让他进门。
方溯的表现也很平和,除了一直把手按在止杀上之外。
萧如意恭恭敬敬地上了香,道:“世子……夫人好走。”
怎么都是不加掩饰、□□裸的恶意。
方溯觉得好笑。
她不太相信月明是萧如意设计害死的了。
这样一个人,不知藏锋,稍微得势便来耀武扬威的实在不是能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的人。
不过也可能是谋臣门客的手笔。
方溯想,是好计谋。
是个才子。
她要是知道是谁,非要奉为座上宾,再慢慢炮制弄死。
方溯微笑着,冷冷地想。
“侯爷节哀。”
“谢小公子。”
萧如意目光环了一圈,道:“我记得,那一日还是在此处与侯爷提的求娶夫人,没想到短短两月就已经物是人非。”
“当时是我失礼,不知道夫人与侯爷的关系,若是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请侯爷,见谅。”
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宛如挑衅。
就是挑衅。
也是,他现在朝堂上既有云家,又有南传拓,眼下掌管兵部,大公子身受重伤,女公子到底是女公子,只要还有皇子在,除非她起兵谋反,不然绝无成为皇太女的可能。
而方溯现在眼见的失去圣心,他自然不需要再顾及什么。
所以,他是真的以为可以借南传拓镇北军的势?
方溯愈发确定这件事不是萧如意策划的了。
他没有那个脑子。
小公子为人,说蠢不蠢,甚至还很聪明,但远远不敌这些在朝堂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精。
他年纪还小,性格张扬,不是沉得住气的人。
这是成大事的大忌。
同理,他也弄不出那么多弯弯绕绕来杀月明。
他想不出,自然有别人想的出。
这样上赶着来挑衅,他谋臣有帮他谋划的头脑,怎么不知道让他收敛脾气?
“小公子,”方溯弯着眉眼笑道:“我知道,你惦念的不过是那个位置,”她凑近了些,手指刮在剑上发出些许声响,“只要我还活着,你放心,这个位置就永远不会是你的。”
萧如意也笑道:“侯爷处境可不算好,”他压低声音,“先担心你自己吧。”
“破船还有三千钉呢,”方溯满不在乎道:“小公子不必替我忧心。”
“小公子只要看好自己的,”她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就好。”
就这种时候姓方的也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来不是为了看方溯低声下气的。
他是来看方溯痛彻心扉的。
方溯其人,这时候看似淡然处之,他却看的很清楚,方溯绝对不好过。
她这几日瘦了不知道多少,脸色白的发青,眼中也有消不去的血丝。
这样的方溯似乎可以与当年自己的母亲重合。
他心中笑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告辞。”
“恕不远送。”
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维持了。
……
方溯此时正处于风口浪尖,在京中她亦不久留,留下了无数烂摊子之后居然真的回了皖州。
于君珩殷似乎也知道让萧络娶她根本不可能,在谈完国事之后也走了。
江寒衣她带走了。
确切的说,是江寒衣和她走的。
因为剩下的那一半药经。
她回方溯的理由是母亲重病,方溯这几日实在事忙,根本没空去查江寒衣母亲是否重病,或者她是否有一个重病的母亲。
半月后,皖州。
方家古宅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留下的是她重新修缮过的方宅。
很像。
但是再像也不是以前的那一个。
方溯推开祠堂的门,排位高高低低地放在供桌上。
很多年之后,还会有她的那一个。
祠堂有人打扫,但烟火的味道很重,重得有些呛人。
方溯咳嗽了几声,把带来的月明的牌位放了上去。
她看着那块崭新的牌位,居然笑了出来。
她跪在冰凉的石板上,道:“这是后辈的夫人。”
“后辈名溯,字景行,是大齐的军侯,不甚成器,连自己的夫人都护不住。”
“月明她很好,就是年纪小了些,没经过什么大事,日后要是有冒犯的地方,请各位祖宗担待。”
说着说着她自己竟笑了出来。
“父亲,母亲,这是你们……”她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用什么来形容月明好了,歉然地笑了笑,“儿媳妇?女婿,也不对。”
“要不然就叫女儿吧,也没什么差别。”
“看在女儿的份上,她要是做错了什么都别为难她。”
“不过……若是你们受得住你们女儿,自然也受得住月明。”
“那丫头没什么优点,就是听话懂事,虽然也是装的。”
“不过我信她在你们面前应当装的住,不会像和我一样,装到一半就暴露了狼子野心。”
方溯低笑道:“她很聪明,很多规矩不用教,不过也被女儿惯的无法无天了。要是能管,你们就管管,管不住呢,就别拘束她。”
“她呀……”
“是女儿对不起她,”方溯笑道,语气温柔,“好像也没什么对不起的。错过了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见家长。
差的晚上补。
生死时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