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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沙发上一片狼藉,抱枕掉在地上无人拾起。

穆常影向棠未息伸出双手:“我抱你去洗澡?”

棠未息推开穆常影的手,把身上的T恤扯好:“不用了,我自己就行。”

他语气平淡,嗓音却有点嘶哑。尽管他一直低着头,穆常影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你哭了?”他捏着棠未息的下巴迫使对方抬起头来,拇指在那湿润的眼尾摸了摸,“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棠未息垂下眼帘,避开了穆常影的视线:“没有。”他捡起自己的裤子,撑起身子朝浴室走去,“我先去清洗一下。”

洗澡时棠未息往喷过香水的手腕上抹了好多遍沐浴露,总算是把那牛奶香味给盖过去了。

在和穆常影的这段感情中,他也分不清是谁对了是谁错了,是谁得到的更多谁付出的更多。又或许是谁都没做错,彼此亦都在获得的同时失去。

穆常影付出耐心和精力换得他一颗真心,而他曾在穆常影面前丢尽颜面,却意外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可他不甘心啊。

从一开始他们的位置就不对等,他一直处在被掌控的状态,导致他总是患得患失,担心哪天穆常影对他新鲜感过了,他就得被迫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穆常影心里和以前的那些床伴有没有区别,如果这是一份没有保障的爱情,还不如趁没有彻底沦陷前抽身。

棠未息深吸一口气,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十五分钟前沙发那片地方还乱七八糟,现在已经被收拾得井然有序。穆常影衣冠楚楚地坐在那儿,和刚才在他身上流着汗水驰骋的模样判若两人。

“洗完了?”穆常影捏着个塑料叉子在吃剩的蛋糕上戳来戳去,见棠未息出来了,便把叉子放下,“今晚收留我怎么样?”

棠未息走近了一点,无措地抓了抓裤腿:“有个事儿,我还没跟你说。”

穆常影诧异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问道:“什么事?”

棠未息视线飘忽不定,双唇几次开合,最后还是从茶几边上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后放到穆常影面前:“我被C大录取了。”

手机停留在录取查询的界面,穆常影先是一愣,随后拿起手机确认。他未曾了解过棠未息在高中时的学习状况,只当对方成绩平平,平日里所有心思都花费在打工赚钱上,却不知是自己低估了他——那么努力又聪明的人,成绩怎么会差?穆常影自觉是自己疏忽,没当面关心棠未息的高考成绩,C大是全国出名的重点大学,他现在就算不问,也不会把棠未息的成绩往低了的想。

穆常影正想说什么,脑海中忽而被某个信息点切中。

“你想表明什么?”穆常影收起笑容,单手把手机还过去,“C大是外省的学校,你不只是想告诉我你考到了那里,对吧?”

“……对,”棠未息伸手要接过手机,“这个屋子我不打算租太久,过完这个暑假我就回去……啊!”他手机还没碰上,反而被穆常影伸出的另一只手扣住了手腕,力气大得仿佛要把他的腕骨给捏碎。

“回去?我人就在这边,你回哪去?”穆常影丝毫没有把人弄疼的觉悟,他看着棠未息皱起的眉头,以为是对方不愿听进他的话,“你多久以前开始有这样的打算?最近?还是认识我之前?”

“高考前决定的,”棠未息吃痛地要抽回自己的手,“穆先生,你先松开我。”

“你刚刚不是这么叫我的。”穆常影烦躁地扯了扯棠未息的手,“你是不是早就想着要和我分开?那今晚上你所有举动都只是为了配合我么?”

“分开”二字让棠未息的心颤了一下。

穆常影毫不避讳地直视他,仿佛他不说出一句让他满意的话,他就不会松开手。

“你可以当作是。”棠未息话音刚落,就被一股蛮力扯向穆常影的方向,他站不稳脚,正想扶住一边的茶几,整个人就往穆常影身上倒去,小腿狠狠地撞到了茶几上,还没来得及呼痛,耳朵首先接收到玻璃落地碎裂的刺耳声响。

浓烈的牛奶香味争先恐后钻入鼻腔,棠未息踉跄着稳住身形,心脏怦怦直跳。

但穆常影显然更在意另一件事:“棠未息,你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他抻着棠未息的衣领,手背上隐约可见指骨间青筋暴起,“你把我当什么?”

明明才做完最亲密的事,现在却像是在针锋相对。棠未息被攥着衣领,脸都憋红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也红了。

“穆先生,那你又把我当成什么啊?”他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在穆常影面前弯着腰,小腿被撞到的地方正传递给他清晰的疼痛感,他却那样腿不打颤地站着,“每次你对我好我都胆战心惊,害怕哪天你厌倦了就把我甩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虑吗?因为在你心里我总是摆脱不了那个肮脏的形象,这让和你在一起的我太没安全感。”

穆常影嘴唇微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的确,在还没认清自己对棠未息的感情之前,他对对方说了太过伤人的话,所以棠未息现在有这样的担忧并不奇怪。

他缓缓松开棠未息的衣领,后者像岸上的鱼回到海里似的,微张着嘴巴吸进几口新鲜的空气。

“我不介意你过去的事,这样你还害怕吗?”穆常影问。

棠未息气还没喘匀,听到穆常影这句话,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更多的是解释不了的无奈。

“你还是不明白。”他好气又好笑地摊摊手,破罐子破摔地道,“要不你把刚才那场情事当是我对你陪我过生日的回礼吧,咱们之间就扯平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穆常影所预想的轨道,他站起身,沉着声音说:“你把话说清楚。”

棠未息后退一步,鞋底踩在地面的碎玻璃上,咔啦咔啦地响。

“在你心里,我不就是这种人吗?以前是这样,现在也一样。说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其实在意得要命吧,倒不如你找个干干净净的,不是更好吗?”

此时的棠未息像只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却全部对准了那个他最信任的人。

穆常影沉默着听棠未息把话说完,他好奇这时的自己竟然没有生气,而是觉得难过。这种情绪安在他身上,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他像个没有情绪的人,永远那副平平淡淡的表情,除了和秦迁声在一起那几年多点笑容,后来就像浪潮平息的海面,再大的风吹来,他也惊不起一场波澜。

后来遇见棠未息,他才发现他不是不起波澜,不过是在等一个不畏深海而向他迎面走来的人而已。

“随你。”他扔下这两个字,撞开棠未息的肩膀,一步都不回头地朝门口走去。

门被用力甩上,棠未息站在那里许久,然后低下头,慢吞吞地从那堆碎玻璃上挪开脚。他蹲下身,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形状不一的玻璃片,嗅觉被香甜的牛奶味充斥得有些麻木。

原本美好的十八岁生日,好像被他弄成了一团糟啊。

棠未息蜷缩了一下手指,揉着刚刚被撞疼的小腿站起来,余光却突然被某个小细节所吸引。

茶几上吃剩的蛋糕,奥利奥粉覆盖的蛋糕表面,有人刻意戳出了两个工整的字——未未。

倏而万千细砂洒落心头,尖角硌得心脏密密麻麻地疼。这种疼不入肉,甚至带上了一丝酥痒的感觉,仿佛漫长的毒瘾,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那晚穆常影摔门出去后没有立刻离开,他在楼下一支接一支烟地抽,直到望见四楼窗户的灯光熄灭,直到连自己都嫌弃满手的烟味,他才左拐右拐地找回自己的车,回车上睡了一宿。

周六一大早,SHADOW迎来了一位稀客,没睡够的员工纷纷把没打完的哈欠收了回去,装模作样地做起手上的工作。

吧台内阿澜不在,平时他站的位置换成了程簌,不过其他调酒师可不敢把工作分给他,于是程簌只能倚在那儿铲着冰块玩,抬头看见走过来的人,他惊得快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哟看谁来了,穆大老板啊,你还记得你有个小酒吧呢?再不来你的店都得易主了。”

“少阴阳怪气的,易主给谁?”

“给我呗,你数数你都多少天没来店里了,员工都要改口叫我程老板了。”

穆常影挑起嘴角笑笑,坐上吧椅问:“阿澜人呢?”

“他屁股不舒服,我给他替班。”说是替班,事实上程簌调酒远没有阿澜厉害,毕竟外行人,意思意思调两杯经典的龙舌兰日出算作招待老板。

把酒推过去时,程簌闻到了穆常影身上的烟味,他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风,问:“你怎么回事?掉烟灰缸里了?”

穆常影口正渴着,便懒得搭理他,抓起酒杯抿了两口酒,等喉咙湿润点了,才开始一五一十地倒苦水,倒完后把余下的酒喝完,而后无可奈何地问:“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我都差把心掏出来给他了,这破小孩,竟然还敢赶我走。”

程簌有生之年看见穆常影幼稚的一面,除了使劲憋住笑,他帮不了更多的忙:“按我说,你就是私生活太劣迹斑斑了,他才摸不清你的心吧。”

穆常影还没琢磨透这句话,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他掏出手机接通,极其敷衍地应了几句,挂断后朝程簌挥挥手:“你自便,我上去了。”

“怎么,杨女士又催你回去?”

“不然呢,拖了那么久,再不回去她就得亲自过来了。”

穆常影上六楼冲了个澡,换上一身清爽的休闲装,出门时突然记起自己当时把感应卡塞给了棠未息。说不清是当时太年轻还是喜欢及不上爱,和秦迁声在一起时,尽管也有花费过心思,但也没到要把自己的所有掏给对方的地步——迫切地想让对方参与他的生活,希望自己生命中的每个场所每个时刻都留下对方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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