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予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给吓一跳，他抱着小白团后退几步，警惕地打量起那堆小草丛。

        一只雪白的毛茸茸脑袋从草丛里钻出来，

        “咕叽叽——”

        它长得很像古地球北欧童话的圣诞麋鹿。高耸的肉粉色鹿角挂满粉嫩的小花、莹绿色的小草。它看见有人来，海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整只鹿跳出草丛，略显慌张地朝远去蹦去。

        它跑得很快，起跑时掀起一阵风。

        ——风带有点神兽气息。

        又是一头被自己灵气吸引过来的小神兽？

        林予安来到这个世界，对稀少的神兽气息越来越敏感。只要那头神兽的种族是自己见过的，他立即能靠气息分辨出。

        这头小鹿的种族叫“夫诸”。

        北望河林，其状如茜如举。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

        见则其邑大水。[1]

        不过小夫诸与小凤凰、小貔貅它们不同……

        夫诸这一种族，是人人厌恶的凶兽。

        它们去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以各种方式爆发的大水。能淹没生灵的屋子、水稻、生命……

        洪荒时代的神兽，都很不喜欢凶兽夫诸。甚至有一任神兽首领，下令了将夫诸赶尽杀绝的命令。

        所有夫诸，都只能可怜巴巴地躲到海边的山洞。

        林予安小时候见过一面夫诸。那头雄性夫诸逃到了瑞兽的地盘，被神兽们绑住……高高挂在架子上——“看啊，那就是给生灵带来祸害的凶兽。”

        他只记得那位夫诸先生有一头梦幻般的鹿角，鹿角上点缀满润绿色的花草、柳条。他还没来得及拿来一个小板凳，摸摸夫诸先生的鹿角手感。

        天空就下了一场大雨，爆发了洪水。神兽们赶紧将夫诸送走。

        他只想到，肯定是大家惹夫诸先生生气了，才会爆发洪水。

        拥有那么漂亮鹿角的人，肯定会很温柔。为什么不能好好对待他呢？

        林予安看了看远方，那头小夫诸不知跑去哪了。

        小白团蹲在地面，喵喵叫。

        林予安的目光有些复杂。他抱起小白团，回到小木屋。

        那头小凶兽肯定饿极了，要不然怎么会被自己灵气吸引过来？

        它还是只无家可归的弱小小幼崽……

        无论是凶兽还是瑞兽。所有小生灵都要好好对待呀。

        这是林予安的第一想法。

        他没有走去卧室，而是来到厨房。

        他从冰箱里拿出几条大鱼，用白水煮开。他看着白水逐渐被煮成香甜的乳白色汤，鱼肉逐渐变得又白又软，飘在汤面上，白花花的。他不忘往鱼汤里加入供神兽生生不息的灵气。

        他不知道小夫诸喜欢吃什么。但夫诸喜欢水，鱼……应该也会喜欢？

        林予安把鱼端到方才小夫诸待的小草丛里，自己则躲到一边，偷偷瞄着。小凶兽不全是凶恶无理的，有些很自卑、胆小。小夫诸怕是属于后者。

        “啪嗒——啪嗒—— ”

        他听见鹿蹄踏地的声音。

        小夫诸嗅见食物和陌生的灵气气息，立刻赶来了。

        它出生到大，从没闻过多少灵气……也没吃过一顿饱饭。

        它顾不及不远处有人看着，埋下头，瞅了一眼那盘加了灵气白花花的鱼肉。然后像疯了一般开始狂吃。也不顾骨头和鱼刺，它张开口，就是像喝水一样拼命地往胃里吞。吃得满嘴都是食物残渣。

        很狼狈，也很可怜。

        林予安看着它用不到两分钟将食物吃饭，心里很惊讶，心疼。他小心翼翼地迈出门栏，小声道:“小、小夫诸？”

        小夫诸被吓到了，抬起头，第一反应就是想逃跑。可它想了想，这碗食物是眼前的少年给的。

        他……应该不会伤害自己吧。

        “咕咕叽叽——”小夫诸扬起高高的鹿角。

        林予安见小夫诸不再逃跑，放心地走到它身边。抬起白皙的手掌，碰了碰小夫诸的鹿角尖。

        “哎呀——”少年碰到的那一瞬，噗嗤地笑了:“好毛茸茸呀。”

        鹿角看似光秃秃的，但实则覆盖着一层绒毛。不像小白团那样太过厚实，也没有小貔貅那样的硬。

        很软、很凉、很舒服。

        小夫诸注视着黑发少年，蓝色眼眸带上点惊讶。

        他是……朝自己笑了？

        它放下戒备，往林予安的怀里挪。它慢慢的，嗅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灵气。

        小夫诸稍稍愣住。

        好甜呀……

        它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甜味。

        它出生起，就在外面不断地流浪，尝遍了酸辣苦。唯独不知甜是何味。但这次它在少年身上体会到了什么叫甜，蜜糖般的甜。

        让它的世界在那一霎都被对方的甜味浸透了。

        直觉告诉小夫诸，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喜欢自己的，还是一个很温柔、善良的人。

        小凤凰小貔貅要回来了，他得去陪它们。他皱起眉，打量了下小夫诸。

        这头小夫诸似乎出生没半年，很小，很瘦。

        凶兽在大家观念里，是见一个赶一个，重则杀死，哪怕是幼崽。但林予安不那么觉得，每只凶兽生下来，只要好好对待，总能成为一头善良的好兽，能控制住自己邪恶的灵力。

        那些作恶多端的凶兽，幼年时期，无非是被人嫌弃伤害，久而久之，就想报复社会。其实它们最开始都是单纯干净的。

        林予安想了想，犹豫片刻。做出一个从没有人敢做的举动。他抱起小凶兽幼崽，轻声说:“和我回家吧？

        他见小夫诸没反应，再重复一次:“回家。”

        家——

        小夫诸被这惊喜弄得有点懵，半会才反应过来。它开心极了，抬起颤动的鹿角，轻轻地蹭蹭少年的胸怀。

        从今天开始，它也是一头有家的小兽啦。

        林予安摸摸它的角。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被蹭到自己怀里，他低头一看，是一朵原本挂在夫诸鹿角上的花花。粉嫩的内芯，烂漫的天蓝色点缀着薄薄的花瓣边。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份来自小凶兽的礼物收好。把小夫诸抱回家。

        小幼崽们很好奇这头新来的小神兽。

        小夫诸看见林予安养的都是吉祥瑞兽，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林予安没有像小夫诸想象中，开始介绍起它的凶兽种族。他蹲下身，摸摸小夫诸的鹿角:“这是新来的小神兽，它头上的角漂亮吧……”

        “汪呜！”小貔貅附和。

        小凤凰一见到类似树枝的鹿角，兴奋极了。它扑腾几下翅膀，飞到小夫诸的鹿角上，和挂着的小花小草待在一块。鸟儿和花草，竟格外的和谐。

        小夫诸有点欣喜。它们竟然没嫌弃自己……

        晚上。

        林予安怕小夫诸自己离开了，特地和它一起睡。他没有嫌弃它的凶兽身份，他隐约感觉到，这只有点特殊的新幼崽，会给他带来不一样的好运。

        少年搂住被洗得香喷喷的小夫诸，捏紧被角，摸了摸小鹿角，闭上眼睛，陷入香甜的睡眠。

        小夫诸扬起脑袋，看看熟睡少年纤长的眼睫，轻轻地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

        ===

        半夜。

        干燥少雨的小山庄，突如其然地下了场大雨。

        雷声大作，暴风骤雨。

        雨点滴在木质的屋顶上，响起噔噔噔的诡异响声。没拉上窗帘的窗口，滋入冰冷的雨水，骇人的闪电，照亮远处的雪山，雷声震耳欲聋。小凤凰和小貔貅怕极了，跑到林予安的房间，围成一团。

        林予安被小白团给拍醒的。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才发现外面下大暴雨了。随后他摸摸床边，小夫诸……还是不见了。

        他起身，骤然看见雨水淹进屋子里了，淹到自己的脚踝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