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林予安完全搞不懂情况。他在男人口袋里睡觉, 突然听到属于小凤凰的声音, 随即便是一阵吵杂声，凤凰震耳的声音特别突出。随后，他忽然被一双有着淡香的大手捞出，猛地揣入一个宽厚的怀里。

        跑了。

        小凤凰一把抢走他，当着皇帝的面, 往民政局的方向跑。

        他明摆是气不过，想抢走林予安与对方领结婚证。

        林予安被吓到了。如果他和自家崽子鲁莽地领了结婚证，他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如何面对贺宁天。

        他紧紧攥了攥凤凰的衣角, 大叫。对方没反应。他眉头一皱, 索性抱住对方的手腕, 狠狠地用力一咬。一片深深的深红牙印瞬间显露而出。

        凤凰啧了一声, 停下脚步，看向黑发小人。

        林予安生气了，他举起不过凤凰指头大小的小手，狠狠掐一把对方的皮肤，说：“你们在干什么？！小凤凰？”他的声音裹上点难得的怒气，不过声线还是软糯得很, 但这更让人无法拒绝。

        青年明显被生气的林予安微微吓到了, 他没见过对方生气的样子。

        他习惯性地摸摸林予安的脑袋, 低头, 说：“我听见皇帝要和你去领结婚证……我觉得你是被强迫的，所以……我过来看看。

        你和皇帝陛下相处的时间, 都没我们长。他凭什么能和你结婚？你至少要在我们幼崽当中挑一个……

        我们都好爱你的。”

        凤凰有点委屈巴巴。

        林予安望着他湿漉漉的红眼睛。莫名地想起凤凰小时候，因为残腿自卑胆小而缩成毛茸茸一团的模样，它那时总是躲在自己臂弯里，不敢出去见人。

        林予安突然笑了。他踮起脚尖，亲一口青年的脸颊：“小凤凰，你想多了。我会爱着每一个包容我的人。爱的方式会因为他们的性格、经历，有许不同，可能是爱情或者友情、亲情……

        但每种爱实质和分量都是一样的，它们都能使两个人或者一群人，相互陪伴一生。

        小凤凰你不必羡慕贺宁天，你也拥有我其他方式的爱，本质和分量都是和宁天一样，你也能陪我度过一生。

        我永远都爱着你们每一个人。”

        小幼崽们叛逆期到了，很正常。

        但小凤凰今天做出的事，令他大吃一惊。

        没想到身为神兽的小凤凰没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

        还是没长大啊……

        年轻的神兽紧攥住衣角，他盯着地面，沉默了很久。

        直到贺宁天站到他面前，他抬起头，看一眼男人，突然冷声说：“我去上课了——”

        小凤凰一时消失不见。

        黑发小人站在地面，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叹口气，摇摇头。

        随即他被皇帝陛下抱起来。皇帝陛下带有点歉意的声音响起：“安安，真抱歉。”

        “没事。”林予安轻笑：“我们继续去领结婚证吧，天色有点晚了……”

        男人点点头，把小人放进口袋里。

        他们走到高大的民政局楼前，猝然发现门口是关闭的。

        男人看了看光脑，发现今天是周末。

        民政局放假。

        林予安嘟哝道：“那只能下次了……”

        男人说：“天色很晚了，即便开门我们也没时间办理了。先回机甲休息吧。”

        他重新戴上口袋和帽子，绕了条没人的远路，回到机甲。

        此时林予安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男人并没备到食物，让对方吃储备舱里的方便面更不行，不健康。无奈之下，男人让林予安在光脑上点了份外卖。

        林予安点了麻辣烫。

        浮着层薄薄辣油，泡着豆腐干、毛血旺、猪杂、肉丸子，拌有新鲜小葱的麻辣烫。他很久没吃过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食物了。

        几分钟后，麻辣烫就被机外卖器人送到。

        林予安怕麻辣烫的气味，会影响到机甲内的空气。他索性让男人把麻辣烫和他，搬到机甲后一处隐秘的空地，让他慢慢吃。

        空地上，他将一点麻辣烫勺到瓶盖里，小心翼翼地吹凉，用小刀切开一个有他三分之一那么大的牛丸，里面裹有的新鲜肉汁和肉末，瞬间喷溅而出。带有微辣的诱人肉味溢满方圆内。

        “咕叽。”

        林予安听到细软的叫声，他迟疑片刻，放下刀叉。

        他转过头，看见一只——有他一个人那么大，浑身漆黑的毛绒小团子。

        小团子瞪着黑豆大小的豆豆眼，亮晶晶的，望着肉呼呼的丸子。

        “这……”林予安疑惑。

        这是什么星际新物种吗？

        他没有犹豫，试图将肉丸分给黑团子吃。

        不过黑团子没有接受，它眨眨眼睛，越过了地面的丸子，径直将整个身子扑向林予安。

        它嗅了嗅林予安身上的灵气气息，然后将整只身子埋到他身上，想是遇到什么宝贝：“咕叽……”

        林予安被扑到了，啪叽地坐在地上，揉揉脑袋：“哎……”

        看来这只团子是被他灵气气息吸引来的，并不是普通动物。

        可他闻不出，对方是何种物种。

        它身上的气息，稍微有点令人难受。

        像凶兽饕餮刚送来那会的气息。

        黑团子眼巴巴望着他，令人想起要糖吃的小孩。

        林予安不知所措，他肯定赶不走对方了，更不能将它告诉贺宁天。

        要知道，贺宁天很想讨厌这种来源不明，类似凶兽的东西。上次饕餮能逃过一劫，是侥幸。

        黑团子蹭蹭他，声音黏人：“咕……”

        林予安想了想，想到贺宁天的光脑：“你等等我。”

        片刻后，他背着一大堆东西跑出来，用力地推一把圆滚滚的团子：“走，我给你开了个酒店房间。我先陪你去那里待着……”

        黑团子：“？”

        随即，一辆机器人驾驶的小悬浮车，停在他们不远处。

        林予安用贺宁天光脑订购的酒店，是全机械自动化的，一切都有程序控制。没人会知道酒店入住了两个不一样的小东西。

        只有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黑发小人，牵着另只同样小到惊人的毛绒团子，在夜色中费力地蹬上踏板，上了悬浮车。

        到了酒店，会有机器人自动带他们上酒店房间，他们跳到机器人的肩膀上，不过几分钟就身在房间内。

        林予安让小黑团子乖乖在酒店待着，说：“唔，看在你主动凑近我的份上，我就暂时收养你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你看起来挺可爱的……

        不过你不能出去，你只能呆在这里。”

        黑团子软乎乎、毛茸茸的，一双豆豆眼更令人讨喜。

        一向是毛茸茸控的林予安，顿时欲罢不能。

        他解下了自己拖着的小布包，从里面掏出一颗用塑料袋包着，还热乎干净的肉丸子，推给黑团子：“吃吧。这里只有我，大胆吃。”

        “……”黑团子没去碰肉丸，它啪叽一下，又将对方推倒了，大口大口吸着对方的灵气，发出绵软的吸气声。

        林予安：“…………”

        林予安又闻到了黑团子身上令人难受的气息。

        他推开了黑团子，说：“我知道你喜欢我的灵气，但你这样……有点亲密了。”

        “……”黑团子咕一声。

        黑发小人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小巧光脑，咔嚓咔嚓地拍下黑团子的照片。

        他决定联系饕餮，问问对方是否知道黑团子是什么东西。

        饕餮走出阴影后，记忆也恢复了点。想起以前自己遇到过的凶兽们……

        他为了不让黑团子再次扑倒他，选择躲进小角落发消息给饕餮。

        黑团子有点落寂地站在空旷的房间客厅里，投下一片圆乎乎的小阴影。

        它远远望着少年，眼睛里像是闪动着星星似的光芒。

        它……一直想夺到的人，突然来到了它身边？

        它吸收到了灵气，有了生的希望，它是在做梦吗？

        林予安把信息发出去那一刻，身子又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扑倒，整个人倒在地上，脑袋差点磕到地板。

        他迷糊地站起来，看见正在吸他灵气，一脸无辜的团子。他皱皱眉，指着团子说：“你怎么想要什么，都是直接抢夺的？你不会先询问吗……比如蹭蹭我衣角示意先，哎……真是只不懂事的团子呀。”

        黑团子顿了顿，眼里有点茫然。

        它从上古一直继承下来的血脉里，就没有“询问”“请求”……这种字眼。它也不认识。

        它只会抢夺，喜欢什么，就暴力地夺走什么，哪怕会毁坏很多东西。

        它的天性即使如此。

        “若不是看在你那么可怜，我就……”林予安无奈地摸摸它，没说下去。

        黑团子：“…………”

        黑团子最后偷偷地吸一口他颈窝处的灵气，悄悄地挪开了。躲在沙发上的一个小角落里睡着。

        林予安把没动过的牛肉丸子丢进垃圾桶，看了看时钟，发现时间还早，大概在傍晚六七点。

        迟点回去也没关系。

        他抱着光脑，跑到已经睡着的小团子身边。

        睡着的黑团子意外的安静，比醒着的时候更可爱了。令人难受的气息也淡了很多，浑身软乎乎、毛茸茸的，像团巧克力味的棉花糖。

        林予安理了理衣服，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脑袋靠着团子温暖的绒毛，闭上眼睛，打算小睡半小时。

        可林予安这一睡，睡了很久。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下来，大家也早已入睡，没几个屋子亮着灯火。

        和林予安靠在一起的黑团子，突然动了动。

        一阵厚重的黑气包裹住黑团子，片刻后，黑气消失，重新出现的则是一名陌生的青年。

        青年皮肤变态般的苍白，五官英俊，深紫色的眼睛使他看起来更加狠戾无情。

        他低头，看见了黑发小人。

        小人躺在他的胸脯上，白皙软嫩的手，紧紧拽着他的一根指头。

        ==

        饕餮刚忙完餐馆和继承餐饮集团的事，他在睡前发现了林予安给他发的消息。

        @林予安：【饕餮，你看看，我在外面捡了一只这样的东西，他身上的气息和你很像，我觉得是和凶兽有关的，你看看[图片][图片]】

        饕餮看见图片里陌生既熟悉的黑色团子，心猛然一颤。

        无数段早已忘记，永远都不想忆起的记忆，在他心中翻涌着袭来。

        饕餮的手悬浮在键盘上许久。最后，他只写下一句话。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这个东西，是什么。你想知道吗？】

        许久后，他又说道。

        【林予安。这个东西只适合存活于罪恶中，‘美好’是能让它死亡的东西，你让它获得快乐、温暖、安全，这些东西会构成美好，加在它身上，会让它的生命慢慢枯竭……】

        不过由于他所在的位置，信号不太好。最后一条消息并没有发出去，他也未察觉，关掉了光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