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医院又派了专家过来会诊, 段季修靠在墙的一侧默不作声, 静静的听着医生的话，眼神一刻也没从于声脸上移开，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揣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成拳。

“这孩子，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陈医生的话让在场的三人皆是一僵, 段季修皱眉看过来。

“她睡着时还处于高度恐惧的状态, 具体情况, 还要等她醒了再系统检查一遍。”

杨柳怔怔的, 她后悔自责, 身为母亲，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这些年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段季修心如刀绞，他比杨柳更要痛恨自己, 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跟着她，更恨自己小时候种种行为, 以至于把她推入了深渊。

段文康沉默着, 忽然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私自给于家抚养费是不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是他让贪婪的于家越来越不知足, 是他的行为更坚定了于家想要留住于声的决心。

杨柳刚才被段季修压下的冲动又一股脑冒了出来, 她很生气，“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 倒要问问他们这些年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段季修眼皮动了动, 没出声, 紧绷的侧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隐忍又克制，眼神冷戾不明。

于和光睡梦中被铃声吵醒，他看了眼许久不联系的手机号瞬间清醒了，有些没底儿杨柳找他有什么事情，而且非要在这个时间。

旁边的胡小凤不满的抱怨，“大半夜的，谁呀？”

他有意遮掩，拿着手机轻轻下床准备去阳台接听，“没谁 ，你睡吧。”

阳台上，于和光接通轻声喊了句，“小柳？”

下一秒，话筒里传出女人严厉的质问声，“于和光，这些年你们到底对声声做了什么？”

于和光一愣，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等他问出困『惑』，杨柳又气势汹汹的质问了几句。

他这才恍然，急于辩解，“小柳，你听我说......”

接下来的话还未说出口，手机蓦地被胡小凤夺走摔到了地上，后者气得身子微颤，“于和光！你竟然背着我和她还有联系？！”

于和光老脸一沉，“你别『乱』说，她就是想告诉我声声住院了。”

“你当我傻吗？于声住院他们会告诉你？你能出钱还是能出力？真当自己那么重要吗？”

于和光被她的话一噎，“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上次看见那个贱人，你眼珠子都瞪直了！”

他被胡小凤缠着心烦，索『性』抱着被子去了小房间去睡。

第二天，于声在『药』物的安抚下一觉睡到上午，段季修陪了她一宿，眼皮都没合过一下。

视线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细细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眉『毛』弯弯，像一弯新月悬在额下，鼻子挺直秀美，本应红润娇艳的唇瓣此时变得干涸，下唇瓣上还有昨晚她用力要过的痕迹，渗出点点血迹。

段季修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从未因为一个女生这般难受过，看她受伤看她难过，恨不得自己替了她。

他蹙着眉心，一瞬不瞬盯着她，见她眼睛缓缓睁开，他瞬间从凳子上坐直身子，“你醒了？”

于声动了动身子，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她做了一晚上梦，梦里有哭有笑，种种情节和画面像跑马灯般闪进她的脑海里，头疼欲裂。

小时候有爸爸妈妈带她去游乐场开心玩耍，给她买各种漂亮的洋娃娃，还有甜甜圈。再大一点，是在段家，她跑着追在一个小男孩身后不停的喊他‘哥哥’，小男孩蓦地回了头，是段季修这张俊朗却又冷漠的五官，他嫌弃的冲她低吼，“别跟着我，你好烦！”

再然后，所有的画面都跳到了于家......

于声一想到昨晚的梦，脑子便开始发胀发疼，她皱眉伸手捂着头，模样痛苦不堪。

“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段季修被她这番模样着实吓了一跳。

杨柳正好进来，她领着早餐放到床头，帮她把病床支高，柔声问，“声声，你醒了？”

于声看了眼四周的环境，张了张嘴，吸气时却发现嗓子干疼，她艰难的抿了下嘴角，点了点头。

杨柳用手抚『摸』她的发丝，帮她把头发捋顺。

陈医生恰好进来，他看了下于声的情况，简单问了她两个问题，可是，不管他问什么，她只迟钝点头摇头，却不说话。

杨柳忍不住红了眼角。

后来，医生把杨柳叫了出去，段季修留下陪着她。

他看着她，忍不住伸手去蹭她的小脸，刚碰到她，她蓦地往后撤了一下，似受到惊吓般，眼神惶恐不安。

段季修手指一顿，声音有些沉有些微不可察的发抖，“你......不认识我了吗？”

于声看着他不说话。

“我们不说话，认识你就点点头，不认识就摇头，可以吗？”他低声哄着。

于声眼神淡淡的看着他点了下头。

段季修悬挂的心稍稍放平了些。

“我就『摸』一下，不要躲着我，嗯？”他喉咙干疼，咽了下嗓子，喉结微动。

见她没躲，段季修轻轻摩挲了下她脸颊细白的皮肤，有些爱不释手。门板上传来拧动把手的声音，于声忽然挣扎了一下，段季修微愣之后淡定从容的放下了自己的手。

她能对周围的环境做出反应，也对之前的事都记得，只是单单不想开口说话。

医生又对于声做了个系统的检查，最后诊断为急『性』应激障碍。

杨柳怔了一瞬，“医生，这是什么病？”

陈医生叹口气，“患者会在遭受急剧、严重的精神打击和刺激后发病，一般病程为数小时至数天，主要变现包含也有点广，目前看，她可能患有强烈恐惧症，语言缺乏条理。”

杨柳感觉晴天霹雳，怔在原地忘了说话。

“但你放心，通过照的片子看，精神方面没问题，神智很清，多引导她一些开心的事情。”

陈医生顿了下，“避免让她再受到类似的刺激。”

杨柳深呼吸，她道了谢出了医生办公室就直奔停车场。

她要去于家问个清楚！

中午，六班班主任和顾清欢几个人出现在病房内，于声刚好睡下，段季修关上门，轻手轻脚跟着他们出了房间。

顾清欢、苗安安、陆正阳、方城、贺尚几个人围在病房门口。

王振东没想到一个元旦晚会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也愤愤的，“这件事学校已经在彻查了，肯定会给于声同学一个交代。”

他又关心的问了一些于声的情况，待了一会就走了。

王振东一走，他们几个才开始问东问西，段季修淡淡的说了情况后，顾清欢他们都是一愣。

段季修看向方城，“找了问了吗？那晚于婉和刘亚微有没有在一起？”

“没有，刘亚微表演的时候于婉还在看节目，后来去给她送了一次东西，然后就走了。”

贺尚接道，“刘亚微有排除嫌疑的可能，她期间一直和她的小姐妹在一起。”

顾清欢气鼓鼓的，“除了于婉，还有谁会对声声这么大的仇恨？！”

“要不要我找几个哥们替于声同学讨回公道？”陆正阳觉得这事他不能袖手旁观，一是他媳『妇』的好朋友，二是他好朋友的媳『妇』，两者关系，让他不能坐视不管。

苗安安这次倒没拦着陆正阳，她觉得暗暗对声声下手的人太狠了些，是应该受到些教训。

段季修摇了下头，“不用，这事你们谁都不用出面。”

今天一早段文康就去了趟学校，段家施压，学校肯定要给个交代，这事不管是谁做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们好像懂了段季修的意思，顾清欢觉得大快人心，“一次次，真的够了！上次害声声考试0分，这次更过分！”

苗安安拽拽她的袖子，“你小点声，声声还在里面休息。”

他们五个人待到下午快要上课才走，下午，杨柳和段文康一起过来了，杨柳看向段季修，“你也回去上课吧，声声这里我照看就好。”

段季修毫不避讳的看着杨柳，“我去不去都行，不高考也无所谓，我留下来帮您照顾她。”

杨柳张了张嘴，最后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出来。

医院的环境没有家里好，于声除了情绪低沉不想说话之外其他一切正常，偶尔她会说两句，但是限于基本的“嗯，哦”之类的，医生建议回家调养，他们在医院住了两天就被段文康接回了家里。

段季修看她精神状态渐渐好转，心情也由阴转晴，尤其是他们两个在家里不经意间四目相对时，她的眼神还会无措的闪躲，然后再偷偷看看杨柳的方向。

他笑了，对于她还能记得两人之间承诺很是知足。

元旦后新年1月4号，杨柳停止了工作在家陪了于声几天，这天公司有年会，她躲不过去，晚上去参加，走之前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了于声好些事情。

于声咬了下下唇瓣，她知道最近自己的状态让整家人很担心了，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尤其是想到于家，想到于家的任何一个人，她都情不自禁的发抖发颤。

她站在杨柳跟前儿，垂着脑袋，声音干哑，“我很好，妈妈放心吧。”

杨柳怔了下，听到这段时间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瞬间红了眼角，自责愧疚又心疼。

她『摸』『摸』于声的头发，暗暗叹口气，“嗯，季修在家陪你，有事你记得喊他。”

于声脸颊微不可察的红了下，她抿紧唇角，轻轻点了点头。

段季修从楼上下来，刚好听到杨柳说的最后那句话，他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微微勾了下嘴角。

于声听到声音，抬头朝楼梯看过去。

少年两手抄在裤袋里，身形挺拔，双腿修长笔直的站在台阶上，眸『色』沉沉，居高临下睨着她。

于声低头，有些不敢看他，多日来沉寂的心脏仿佛又死灰复燃，砰砰砰跳个不停，气氛寂静，空气里藏着说不出的暧昧。

段季修两三步走到她面前，裤袋里的手指动了动又握紧，片刻后，他低声呢喃着唤她，“声声......”

于声被他这饱含深意的一声敲击了下心脏，脑子里瞬间『乱』得一塌糊涂。

段季修伸出手慢慢握上她的，她睫『毛』颤了颤，没动也没说话。

他把她的小手拉着扶上他的心窝处，嗓子有些低有些哑，“你别这样，我担心！”

于声掌心贴着他的胸膛，灼烫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蜷了下手指，一下一下的心跳抨击到她的手心里，有力又快速。

她抬头望着他，漆黑又深邃的眸子让她有些无措，不等她反应，他忽然压下来，男『性』气息瞬间窜进她的鼻息间，她身体僵了僵，温热的吻便轻轻落到了她的唇上。

“我想亲你，可又怕吓着你，你说，我该怎么办？”段季修亲了下她的唇，移到她耳后低声说着。

嗓音低低沉沉，克制又无奈。

于声拽着他的衣角，手指紧了紧，心跳狂跳，『乱』了节奏。

此刻被他抱在怀里，她心情反而平复了许多，那些杂念和心里的愤恨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深呼吸，试着伸手圈住他。

段季修身形一僵，有些意想不到的垂眼看她。

他眉眼低落的情绪一闪而过，眼角眉梢带了抹笑意，唇角也微微上扬，轻笑着问，“喜欢我亲你是不是？”

于声不作声，抱着他精瘦腰身的胳膊紧了紧，仿佛抓住了一叶浮萍，她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段季修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顺滑的长发，不知不觉，她的头发已经超过了肩膀的位置，他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

“你知道吗，找不到你那天晚上，我都快急疯了。”

“我从没尝过这种感觉，心里恐惧又不踏实。”

“我知道你心里藏了很多事，等你想说的实话，可以告诉我吗？”他很想了解她的过去，但又怕触及她心底脆弱的一面。

于声僵硬了一瞬，脑子里倏然被于和光、胡小凤以及于婉来回变化的面孔占据，她手上力道开始收紧，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牙齿紧咬着唇瓣。

段季修似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手扶在她肩头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蓦地瞧见她这般狠狠的对待自己，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他的手覆上她的脸颊，拇指腹轻轻摩挲她苍白的小脸，轻声诱『惑』着，“你放松，冷静一下！乖。”

见她毫无反应，段季修凑近，在她唇瓣上轻轻的吻着，等她松懈的片刻，把自己挽起的一小截小臂伸到她嘴下。于声理智混『乱』，低头狠狠咬了下去。

段季修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表情淡淡的，垂眼看她隐忍的发泄着，心里只有懊恼，刚才实在不应该再刺激她。

于声渐渐平静了下来，看到他手臂上一排牙印时心里疼了下，她气息还有些不稳，泪眼婆娑的抬头看他，半晌，颤颤巍巍的低声说，“我怕。”

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此刻顷刻间全都破土而出，她窝在段季修怀里，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眼泪再一次崩溃，情绪也有些失控。

段季修无措的抱着她，轻声安抚，“别怕！以后我都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