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明和公主
寻岚殿内,启元帝坐在茶殿中,给自己斟茶。
他倒的缓而慢,脱下龙袍的他仿佛卸下了多年压在身上的担子,看上去竟有几分安详。
桌上一角的青烟袅袅升起,散发出香味,仿佛美人的耳语,叫人心醉。
他目光扫过寝宫门口,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正推开门,带进来一室花香。
“父皇”明和跪在地上缓声道。
“煜宁来了。”眼前的帝王语气轻柔,好似她从前每每从宫外回来,他也这般轻柔的唤她“煜宁回来了。”
“你与你母妃不仅是生的像,连命运也这般相似,她嫁与我便只能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早早去了,而你……”
启元帝看着眼前明和,眼神哀切他没有自称朕,这感觉像是个放心不下孩子的慈父在勤切的交代后事。
“父皇。”明和蓦地升起阵阵不安,急声打断。
她抬头看着眼前只短短半年竟苍老至厮的皇帝一时竟不知还能说什么。
启元帝向她招招手,明和跪近了些,她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启元帝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悲凉继续道:“煜宁,你可怨我?可怨我当初护不你母妃,如今也护不住你跟小十,让你们一世无忧,可怨我将你囚禁在永夜宫内?可怨我不能将你送出宫去?”
“父皇。”明和哽咽道:“煜宁不怨,煜宁不愿出宫,煜宁愿与离国共存亡,都是我的错。是我偷偷出宫才会遇到那人,是我任性不听你跟师傅的话偏要嫁那人。是我做错了!是煜宁错了!父皇!”
她终是哭出声来,这一年多来她一直不敢来见她的父亲,她错的离谱。
是她爱错了人,是她轻易就听信了那人的花言巧语,是她自以为是,以为他是爱她的。才能舍命救她,到头来不过是个计谋罢了。
是她求着她的父皇将那狼子野心之人送到了朝堂,让他有机会培养自己的势力。
是她陷在他的温柔陷阱里还不自知,力保他为将带兵出征,将离国的兵符送到他手上。将离国的命门亲自送到他手中。
以为能以心换心,却不想换来的是他自立为王,复兴燕国起兵造反,攻打离国的消息。
而如今他的父亲,被她连累的将要国破家亡的父亲却将所有的错揽在自己身上,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煜宁啊,你与云京墨终究夫妻一场,只要你安分守己,为着这天下的悠悠之口,他会留你性命,你好好的……好好的……”
“咚……”
启元帝未说完的话,便就这般没了下文。
明和的思绪戛然而止,她怔怔的盯着滚落在脚边的青铜茶杯。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的极大。
燕国的旗帜飞扬,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宫殿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那些“自缢”而亡的宫中女眷,便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明和穿着一袭正红色的宫装站在宫殿门口。
宫门之外,坐在高马之上的男人缓缓眯起眼睛,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穿着一身银色铠甲,不似往日那般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却是更加显得他英武不凡。
她看着他穿过层层宫门踏马而来,染血的铠甲似和昨夜父皇嘴角的血迹重合,刺得她双目生疼。
“云京墨。”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却莫名有些渗人:“我父皇死了,死在我面前。”
“煜宁。”马背上的男子皱着眉,眼底满是复杂:“我是燕国皇子。”
他沉吟片刻:“离国于我有亡国之恨,杀父之仇,这场战争避无可避。”
他语气轻柔,拉着缰绳的手握的骨节发白。他脚下的马儿吃痛,嘶吼出声,焦躁的踏着蹄子。
明和眼底满是凄凉与绝望“所以你骗我,你利用我,血染整个离国,逼死我父皇。”
她看着眼前男人俊美的仿若天神的脸,眼底涌出疯狂的恨意开口道:“当年,你便是如同我这般心情吗?如同我现在恨你这般,恨着我的父皇,我的国家吗?”
在被囚禁永夜宫的一年里她无数次想见见他,想他能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假的,他不是什么燕国的皇子凤卿岩,他就只是不善言辞的云京墨而已。
哪怕接受了他叛乱的消息,哪怕听到他兵临城下的消息,她心底却始终抱有一丝侥幸。
可当看着父皇身体一点点冰冷的时候她便清醒了。
她的父皇用他的死将她不肯相信的真相赤裸裸的撒开在她眼前。
她的父皇再也活不过了唤她一声煜宁了,就如同他能强忍着仇恨,刻意接近她一般,国仇家恨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
她扯扯嘴角,似是想笑,却扯不出弧度,只得僵硬着嘴角继续开口道:“如今,你可满意了?”
话落,她抽出藏于袖中的长剑猛地向云京墨刺去。
许是她动作太过突然,又或许表情太过狠厉。
人群一阵慌乱,不知是谁先射出的箭,明和只觉得身上哪哪都疼。
意识渐渐开始涣散,隐约间她似听到男子的怒吼声,声音中似夹杂着惊慌与恐惧。
“煜宁!太医,快叫太医!”他声音焦躁,表情哀痛的仿佛真是一个担心妻子的丈夫。
看着如同刺猬般的明和,云京墨想抱住她的手一时间有些无措,只得伸手扶住她的肩头。
明和只觉得满心厌恶,既已做出决断,又何必惺惺作态。
她周身力气渐渐丧失,身子便倚在他身上,冰凉的铠甲却不及她的心。
她缓缓开口道“当年你舍命救我,是真心也好,计谋也罢,如今便也还你了!从此你与我之间便只剩下这化不尽的血海深仇,我永生永世,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
话落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抽出袖中的簪子向他脖颈间刺去。
明和动作突然,云京墨不曾闪躲,那簪子便径直的刺入他脖颈间。
她虽下手毫不手软,奈何她如今却是没什么力气,虽是刺破伤口却并不深。
明和看着扯出点笑意,那簪子上她淬了毒,不过片刻云京墨便大口大口的呕出血,落在明和鲜红的宫装上。
她思绪渐渐开始模糊,隐约间看到他腰间明黄色的锦囊,只觉得满心嘲讽。
当初突传边境动乱,她力保让他出征,只盼着他能平安归来,她为他准备各种药丸,求了无数平安符,缝制锦囊,里面装满了她的挂念和不舍。
没想到动乱的本就是他的人,等到的也只有他自立为王,复兴燕国的消息。
“我君离夏愿永生不入轮回,与你再无相见。愿永驻地狱,祭奠我离国举国上下百万将士百姓的性命。”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仿佛魔咒久久不散。
“主子,我们来晚了。”高墙之上有人皱着眉低声道。
“既然她一心求死,那将尸体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一席黑衣的男子淡然道,他眼睛生的极美,便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让人感觉无比惊艳。
看看地上呕血昏迷的凤卿岩眸中露出点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