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淡出

其实，沈魏风和苏筱晚两人有个相同的脾气，那就是：凡事都要痛快些！

生不能由己，死便最好遂了心意。

那些拖拖沓沓的苟延残喘，潮湿模糊的生离死别，尽可能地都省略了吧！

生命不可耽误，死亡亦不可耽误！

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上帝搞分配这件事远比人类要深谋远虑得多，也良心得多，你不太有机会在他面前上演一出苦情的戏码，他也深知你那汹涌的情绪出口在什么地方，早留好了退路，要不说除了戏折子和话本，人间的一切皆索然寡淡，无味得很……

所以，漫长的垂死有时候就是场宿命，谁能知道自己在何时何地莫名节省了天光，最后上帝随手一划拉，便促成了今生最后一点遗憾，让一切计划和筹谋皆成枉然！

十几年前，沈魏风曾跟苏筱晚感叹过，回忆就是一场自己给自己编织的迷梦，美梦和噩梦都不过是梦，苏筱晚先是点了点头，可再一想又摇头，语调特别平淡地自语道，回忆应该是一把利剑，一把插在胸口专为把积攒了许久的血释放出来却又不使人疼痛的兵器！

他记得他们聊这些的时候是在工作面上，剑和血是出土文物捎带出来的感叹，而几天前，大西北，竟飘洒起霏霏细雨，那雨丝细得如发线一般，极柔软地贴合着人的皮肤，虽于秋末，却不冷不热，温温的，在人眼前扯出一片迷雾，和几千公里外的江南简直如出一辙，待把这里的世界洗刷干净，润进土层，才见远远近近的山坡叠青泄翠，看不到一点干裂的赤色土地，就连拖沓逶迤的薄云也紧贴在冻住了的湛蓝的天壁上，山崖边看去，长空辽阔，久看双眼必会模糊，可那是冯村那年仅剩的一眼即过的美景……

不过，当年的记忆不只景，还有人，苏筱晚那冷冰冰的手他总也捂不热，写意的山川里她说她和草芥无异，还不如黄土之下久埋的枯骨……

沈魏风有些恍惚，发觉他在这一刻竟然沉默，冷冰冰的不单是小晚的手，还有她微微颤抖的语调，他仔细查看她的面容，发现她目光里也是叠涌欲出的秋凉，然后是侧影，完美地没有遗憾的侧颜，却让沈魏风心慌，他该说点什么，赞同或者反对，哪怕是在山崖上强风里伴着呼啸难辨字句的废话也总好过无言以对，她朝他转过脸，温柔地一笑，把自己的笑颜投进他的眼中，恰如一泓清泉里稍纵即逝的鱼的游踪……

她原没说错，回忆确是一柄利刃，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口有汩汩而出的鲜血，一分一秒地在流失中，他再想，这利器就插得更深……

然后，苏筱晚就成了一幅定格的图像，倒影在他的眼底，可他在失明的边缘，清晰是那么短暂，起初是几分钟，然后是几十秒，最后只有几秒，他步步远离小晚，正如逐渐远离自己，一切在淡出，褪色，再淡出、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