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随风而逝

理解夏瑶的举动对于chris来说并不困难，他此时非常同理她的心情，毕竟他也刚从巨大的惶恐中走出来，知道悲伤就像枷锁，此时此刻他们谁也无法挣脱。

可这并不代表他也能同时接受夏瑶的行为，毕竟现在的沈魏风差不多是命悬一线，像她这样的不顾一切怕是只会招来刚刚远离的死神，而并不能把人唤醒，遵医嘱就是挽救病人的生命，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她夏主任不该连这点理智都没有！

当然除了这层表面的不满，还有些更隐晦的事情沉在他心底，只不过这个时候他还厘不清它们，只能由着这一片混肴清晰且凌乱，无法连缀成线，就像此刻在夏瑶低泣中沈魏风那飘忽不定的神志和思绪，是现实也是虚幻……

岁月时明时暗，过往缓缓而来。

……他记起了他父亲，那年他们已几年未见，他正带队在腾格里附近搞发掘，傍晚他刚忙完打算返回驻地，结果没走多远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了车牌，但还是没想到沈家忱会找到这里来。

清冷的寒风里沈家忱自己开门下了车，沈魏风看得出他内心的焦急和与儿子久别重逢的激动，而他，已是满头花白，那一刻，沈魏风心里五味杂陈。

“工作还顺利吗？年底结束？”沈家忱开口极谨慎，和沈魏风一起在沙漠淡薄的晚霞下慢慢走着。

“还好，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可以返程。”

“过年，能回来吗？”沈魏风听得出沈家忱在斟酌词句，大不似从前动辄就要发号施令的脾气，于是那些窝在他心里不中听的话也就在喉咙里转了转又都咽了回去。

“……，看情况吧，有时间我会回去。”

阿妈不在了，家对于沈魏风而言缺少一种情感的牵绊，事业的攻坚期他宁可孤身一人，更何况部委大院是回不去的，他不想回头，也不愿旧事重提。

“好，能回来早点说，你知道怎么联系张秘书。”尽管沈家忱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可他还是愿意给自己留一点念想，给沈魏风一个退路。当然，沈魏风也注意到张秘书下了车，此时正远远地站在车前看向这边，还是那一如往常的表情，只不过人也老了几分。

“下来视察？”沈魏风不相信他父亲会专程跑这一趟。

“是因为工作，但也为来看看你。”

“我没什么事，你很忙早点回去吧，这里偏僻，入夜后回去的路很难走。”沈魏风不知还能和他父亲谈些什么，尽管两人都有许多话在嘴边打转。

思量再三后还是沈家忱先开了口：

“我们针对美国的文物追缴工作你听说了吗？”

沈魏风点了点头，却不由得觉得心头一紧，没能开得了口。

“现在有几批文物已经在回国的路上，明年你该回去看看，毕竟你也是这项工作的贡献者，当然这也包括……”

不等沈家忱的话再往下说，沈魏风赶忙截住了他父亲的话：“贡献倒谈不上，但看新闻的时候还是很欣慰的！”

看到沈魏风这急匆匆的话里透着满满的苦涩，沈家忱原本复杂的心情又加重了几分，他停下步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递给儿子。

“收好这个，如果想去的话交给张秘书去办。”

“……”沈魏风不解地打开信封，才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个地址，他看了眼名字，眉头顿时紧锁。

“你是为这个才来的？”

“不是我亲自给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是的，这是我此行很重要的一个目的，爸爸现在也不用瞒着你什么了，地址三年前就有了，只不过那时候还不能告诉你，但现在没问题了，你可以去看她，她也说希望能再见你一面，我确实不能再拦在中间了……”

原本平静地想结束这段谈话的沈魏风顿时感到血从胸腔里冲了上来，他死死攥住手里的信封和地址，声音低沉道：

“那她呢？爸，你欠我的是两个交代！”

沈家忱看着儿子突然升腾起来的悲愤，心痛又无奈，他一声长叹后有些哽咽地点头道：

“我知道，我知道！孩子，原谅爸爸吧！”

说完，沈家忱没等沈魏风再度质问就转身离开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给不了那个交代，他只能看着儿子在这漫天风沙的自我放逐里消解悲伤，而他这辈子也许再也无法和沈魏风达成和解，除非……

所以说，动摇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一直缓慢跟在他们身后的那辆黑色轿车就停在他们谈话不远的地方，沈家忱快步走到车边，看着张秘书拉开车门却在那一刻改了主意，他没有无情地坐回车里，再度置儿子于不顾，而是在稍作沉吟后转过身来，看着缓步走来的沈魏风勉强对他道：

“魏风，去美国看看你母亲吧，好好和她聊聊，记得，不要打电话，有些事只能当面谈！她为了你隐忍了这么多年，也很不容易！”

即将入夜的寒风里，沈家忱最后的这些话都散在了风沙里，沈魏风一个字都没落下，可也仅仅是没有落下，因为，这年的年底黄瑜琼就在洛杉矶溘然长逝，因为走得匆忙多少未能出口的心事和思念就只好随了那棺木一起葬在了异国他乡，而沈魏风的遗憾和疑问也就只能任随那墓地里的北风带走消散，再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