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有组织,无纪律（上）

玛格立特的工团组织难道没有接到克拉拉被捕的情报吗？

当然不可能。

别的不说，起码昨晚为她通风报信的卫兵一定知道小姑娘落网的消息。

以安那其联盟在玛格立特地区广泛的触须，昨晚的一切风吹草动肯定早就在某个圈子里广为流传。

但问题在于，工团松散的组织结构，让总工会根本无法有效的管理好这些大街小巷无处不在的天然“情报员”。

以至于很多时候，联盟就像是一只庞大且笨重的章鱼——它根本无法及时处理每条腕足接收到的信息，又或者这些信息在传输过程中的某一步提前遭到了歪曲或截留，致使最终传回大脑的“信号”彻底失真。

在这样的层层加码之下，才导致卢卡斯这位名义上工团***，竟然在事发半天后仍未接到任何有关克拉拉被捕的消息。

…好在，玛格立特微妙的政治平衡给了安那其联盟第二次机会。

出于各方面考虑，当局在获得克拉拉的监禁权后并没有对她进行突击审问——尽管他们很有兴趣利用此次事件让安那其联盟在议会席位或军事指挥权上付出一些代价，但由于这次的风波直接牵涉到作为国际第三方的地联，所以当局目前形成的主流意见，还是希望能将此事进行冷处理降温。

甚至包括那份莫须有的涉事者名单在内，人民阵线联盟内部的大部分人也只是将其作为日后组织内博弈中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潜在筹码，而没有谁愿意把这事儿立刻摊到台面上解决。

所以当卢卡斯时隔一夜才从小记者口中得知了有关潜入事件的大致经过后，他还有机会收拾残局。

首先，“卢书记”马上改变了原定的行程计划。

他将莱纳德机械零件厂工人被拘押的相关处理立刻冻结，并授意同事立刻向玛格立特周边所有自治工团提出倡议，希望他们暂时中止一切正在组织或还处于筹备阶段的罢工行动。

同时，卢卡斯自己则赶往陆参总部，以总工会书记的身份约见了调查工作组的负责人。希望在潜入事件进一步发酵之前，尽量控制住事态的恶化的趋势…至少必须保证政府军对抗国民军的军事行动不受到这些场外因素的干扰。

而在此期间，卢卡斯几乎全程都把小记者带在身边。

表面上，他这么做是为了在处理潜入事件时引入公共监督，表明安那其联盟没有在此间使用或企图使用任何场外力量干扰工作组正常的调查任务。

而如果看得更深一层就不难发现，卢卡斯这么做其实也是为

了向地联，向直接涉事的独立第1大队指挥官释放友好信号。

毕竟就算他不知道小记者目前的真实身份是“地联派去赫默阿伪装自己是凡赛派往萨森讷伪装自己是卡斯蒂利亚普通记者”的套娃间谍，但他至少清楚迭戈是在王国卫报上发表过评论文章的战地记者，至少知道迭戈与亚当之间颇为不凡的交往经历。

所以在调查克拉拉潜入事件时带上他，实际上也就等于是在对地联方面释放善意，表明自己在处理相关问题时不会偏袒自家成员的基本立场。

当然，如果只看到这一步，那还是小看了“卢书记”的政治智慧。

虽然小记者今天的采访行程安排的天衣无缝，提及克拉拉事件的方式也相对隐蔽委婉，但嗅觉敏锐的卢卡斯在冷静下来后，还是从中闻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如果小姐这的行动背后真的存在地联方面的授意，那么作为能够左右安那其联盟内部态度的重要代表，他把迭戈留在身边实际上也是为了在组织与地联之间留下了一条私下交流的暗线。

——众所周知，安那其联盟对地联和国际纵队这些第三方组织向来没有好感，所以即使两边想在解决此次矛盾的过程中达成和解，也很难找到交流妥协的平衡点。

而小记者特殊的身份则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毕竟他不仅参加过加泰民族解放运动，另一方面又因为私人经历和地联高层存在正常交往的理由。

所以只要双方都装作对迭戈这个传话筒的身份一无所知，那么完全能够以他作为“最大公约数”，实质上满足幕后谈判的必须条件。

因此，为了建立起必须的信任基础，卢卡斯不仅在面见调查工作组的过程中让迭戈全程陪同，甚至连与克拉拉本人面谈时也把小记者带在身边。

而与卢书记千层饼一般的解题思路相比，被亚当灌了一针吐真剂，而后又被当局关进特殊牢房的克拉拉则完全就是一只受惊的小兽…

自小在接头厮混的她其实并不缺乏面对现实的勇气，但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可能波及工团其他成员时，恐惧和不安还是很快占据了小姑娘的心扉。

再加上监狱封闭的环境，和军方特意采取冷处理的看管方式，清醒过来后小半天都没和任何人有过正常交流的克拉拉几乎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于是当狱卒为卢卡斯和迭戈打开牢门，小姑娘在事发后头一次见到熟人时几乎想都没想，直接一头扎进了卢书记的怀抱。

另一边，卢卡斯也由她在自己的臂弯中痛哭流涕，直

到克拉拉自己收拾好失控的情绪，才开始切入正题。

“对不起…对不起卢卡斯大哥，我没想到会这样…”

“好了小不点，你毕竟还年轻，这次的事也不能全怪你。”

卢卡斯轻轻拂过女孩儿的头发，继续道：“是我平时疏忽了对你们这些孩子的教导。

我原以为你们对这些国家、主义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一直没有教你们应该如何用正确的眼光看待理念的分歧，更没有告诫你们在面对外来入侵者时，通力合作保卫国家才是高于其他一切的意识形态的大事——发生这样的事，我个人起码有一半的责任。”

“不，不不！卢卡斯大哥你事先根本就不知情，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哭红的眼睛还没消肿，小姑娘一听这话却立刻激动起来。

她一个劲的摇晃着卢书记的手臂，拼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但对此，卢卡斯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事实上，他刚才的话根本就不是说给六神无主的克拉拉听的。

所谓“你毕竟还年轻”，是卢书记在暗示迭戈：克拉拉毕竟只是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孩子，她所做的事情只是出于孩子天真幼稚的主观想象，与安那其联盟的主体并没有直接联系。

而所谓“是我平时疏忽了对你们这些孩子的教导。”，是指从理性层面思考，如果工团真的想偷取情报，那势必会派出更靠谱的成年人执行任务。

至于最后提到的有关“外来侵略者”的话题，更是直接向小记者表态：他卢卡斯是拎得清“国家利益高于意识形态”这条基本原则的。只要地联还是协助当局对抗国民军的一股力量，他们就不会做出危害整体抗战形势的动作。

…从总体看，这番对话的内在逻辑环环相扣、逐层递进，而表面上又相对含蓄，没有表现得过于急切。

放在眼下，绝对算得上一套相当妥帖的说辞。

然而与苦心筹谋的卢书记相比，安那其联盟的其他成员却显然没有如此高瞻远瞩的格局。

——尽管在动身之前，卢卡斯已经向各方发出倡议，希望他们尽量保持克制，但就在卢书记本人与旋涡中精心斡旋的这段时间里，一场轰轰烈烈的游行示威活动却已经在玛格立特市内组织起来！

工人们举着各种各样的标语走上街头，要求当局立刻释放一切不正当扣押的工友及其亲属！

而这之中自然也包括昨晚潜入陆参总部的克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