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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切磋

第五十章∶切磋

客栈里,黄壤洗了个澡,换了衣衫。

她坐到床榻上,等待谢红尘的召集——谢红尘身为师长,理应为他们做战后分析。毕竟明白的试,艺才能决定排名。

玉壶仙宗这样的宗门,无论如何必须要有一个弟子进入前三。否则恐怕就有点丢人。

是以若是弟子表现不佳,谢灵璧就会亲自赶来,和谢红尘一并指导。而今年黄壤表现优异,大家也就不那么紧张。

黄壤拿出那只大黄狗送的香囊,坐在床上把玩。

香囊精细, 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上面并没有那个人的铸印。但其实, 她心里也知道,这样的法宝,除了那个人,也很难会有人如此精细地雕刻熔铸。

她趴在床上,将那翡翠镶金丝的葫芦凑到鼻端,轻轻一嗅。里面并没有搁香丸,自然也算不得香气扑鼻。但就是让人心情愉悦。

那个人,大抵也像梦外一样, 坐在书案后,安安静静地雕刻这件法器。

黄壤将这香囊握在手里,扭捏了半天。如今储物法宝价格昂贵,普普通通的一件,在玉壶仙宗外门商宅也要白银万两。

若是别人所赠,黄壤为着自己身上这层≈ot;品性高洁、淡泊名利≈ot;的表皮,定不会要。但若是第一秋所赠 ,她就想收下。那个人的手作,她便是不要,也得了许多,犯不上矫情。

如今香囊在这里,那个人也一定是到了。但如果自己不主动,他大约是不会出来见面了。

黄壤握在香襄,在榻上打了个滚儿, 想了半天,她提笔写了一张纸条。

纸条写得很简单,黄壤就想写四个字——明日相见。但想了想,她不要面子的?再如何,也总得有个理由吧?

于是她又添了四个字-切磋武艺。这个理由不错,黄壤很满意。

只是交由谁传信呢?她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嘿呀!店里不是有条大黄狗吗?!

她也不顾天晚,跑到楼下,抓住那只大黄狗,把信纸搓成极细小的一条,绑在它脖子上。而对面窗前,监正大人将她看了个彻底。

情书吗?李监副很是激动。

监正大人强作若无其事,镇定地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明日相见,切磋武艺。

李监副看到前面四个字,道∶≈ot;恭喜监正,贺喜监正。&039;&039;

监正大人盯着后四个字,面色凝重,道∶≈ot;此时恭喜,言之过早。

≈ot;啊?≈ot; 李监副不明其意。

监正大人拿来纸笔,开始认真回想今日黄壤比武试艺的各种招式细节。他记忆力一向不错,对黄壤又格外留心,于是招式套路都画了个七七八八。

接下来,就是如何拆招和反攻。

李监副站在一边,看他全神贯注的模样,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黄壤将书信送出去,心里自然也一直挂念着此事。

她这些年一直在埋头练功和育种,就觉得和第一秋分别也并不久。

但是时间毕竟在悄悄过去。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毕竟梦外的百年后,司天监在仙门已经威名赫赫。

黄壤等了一阵,又去看那条大黄狗。果然发现狗脖子上的纸条已经被取走。果然是他!

黄壤脚下如踩云,一路飘回房间,重新倒在榻上。第一秋。黄壤念及这个名字,嘴角便不受控制般悄悄扬起。

下半夜,谢红尘果然为包括黄壤在内的四名弟子重新做了对战计划。他耐心地为四人分析可能遇到的对手。因为对仙门各派擅长的功法都了若指掌,他信手捻来,也能让人觉得受益匪浅。

黄壤也听得认真—边听一边哀叹。以她如今的实力,猴年马月才能对战谢灵璧?

这事真是草率得让人看不到希望啊。

黄壤颓然,重新伸手触摸头上的茶针。早知道还不如好吃好喝地过这一生。她这些年修习武道,可是遭了大罪了。

谢红尘察觉她的愁苦,说了句∶≈ot;你若累了,便自行歇息。≈ot;

这话一出,他也是一怔,察觉语气过于亲密,他又补了一句∶≈ot;养精蓄锐,以便明日再战。≈ot;黄壤倒是真想歇下了,她答应一声,自行回房。

谢红尘余光扫过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离开之后,他失去了所有的谈性。

次日,黄壤再次出战的时候,已经成为所有人都看好的黑马。

她站在演武台中央,环顾观武台。在乌决泱的人群里,她终于看见了那个人——第一秋。他一身黑色斗蓬,混在人海之间。

那个位置视野不好,但她还是寻到了。只这一眼凝睇,已足够令人欢喜。

观武台上,第一秋拾得这一眼注目,便连心都绷紧了。

旁边,李监副也是满心喜悦,小声说∶≈ot;佳人顾盼,定是心有所系。监正今夜定要好好表现。≈ot;监正面上无什表情,他只是用碳笔

认真记录黄壤的对敌招式。

黄壤这一战先后与四名仙门弟子比试,但因她师出谢红尘,又心在谢灵璧,对战这四人便十分轻松。

这次试艺的头名,非她莫属。

谢红尘接受着众人的道贺,也并不意外。黄壤着急退场——回去好生梳洗一番,再换件漂亮衣衫,这才是当务之急。

因为对于名利确实毫无留恋,她自然是又赢得了一波赞誉。

谢红尘的目光追逐着她,见她像只小蝴蝶,蹦蹦跳跳地离开演武场。她没有回头看,谢红尘收回目光,他要强迫自己专心,才能继续留心接下来的试艺。

但无论如何,玉壶仙宗头名在手,其他胜负便也不再要紧。

黄壤回到客栈,果然好生梳洗一番,然后她换上一身还算淑女的常服。客栈里没有铜镜,她只得更加费心,好生地绾了个发髻,再化了个妆。

她面对水盆,临水照影,觉得还算光彩照人,这才高高兴兴地出门。

监正大人自然也不会迟到,他守在黄壤的窗前,等她出了客栈,立刻跟上。黄壤知道他不想暴露身份,二人心照不宣,一前一后地出了瞰月城。一直来到一处密林 ,黄壤见不会再有人跟来,这才停下脚步。

身后,监正大人一身黑袍,帽沿遮了半张脸。而露出来的半张脸上,金色的蛇纹在他侧脸若隐若现。他唇色过深,乌黑发紫,更显得肌肤苍白,毫无血色。

黄壤走到他面前,见他肿胀消除后,竟是削瘦至此,不由道∶≈ot;你还好吗?≈ot;

监正大人说∶≈ot;尚可。≈ot;然后,他接着道∶≈ot;拔剑吧。≈ot;≈ot;啊?≈ot;黄壤一头雾水。监正大人说∶≈ot;拔剑。≈ot;

黄壤只得拔出自己的剑,问∶≈ot;做什么?≈ot;

监正大人字字认真∶≈ot;切磋武艺!≈ot;

话落,他轻挽衣袖,修长宽厚的双手,蓦地覆盖上一层青灰色的蛇鳞!≈ot;来!≈ot;他轻喝一声,形如疾风,挟裹着一层毒雾,向黄壤而来!

黄壤全然没有反应,当即被他二指弹在肩上。好在第一秋知道她不设防,二指仅是轻弹,并未蓄力。但他就没有想过,他曾用这二指指风破了他五哥的护体蛇鳞!

黄壤被这指风弹中,只觉肩头剧痛。她举剑相迎,可她的每一招,对方似乎都有准备。

-这是当

然的,监正大人可是不眠不休地研究了一整夜!

黄壤剑剑刺空, 心里由一团雾水,渐渐变成一腔怒火。这哪是在比武,简直是在耍猴!

而第一秋见她全神贯注、斗志高昂,也就不再手下留情,他招招致命,直袭要害。黄壤先时还只是恼火,随后很快就跟他拼命 !

——不拼不行,这厮可真是下毒手啊!

二人在密林里你来我往,激烈交手。可监正大人有备而来,而黄壤对他全无了解。

黄壤身上被他的指风弹中数处,疼痛钻心。梦外她见过第一秋杀他五哥,她知道第一秋虽然最为出名的是手作,但他的修为绝对不弱。

但不弱到什么程度,黄壤不知道。

在此之前,她对第一秋怜惜居多。但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刨他祖坟!狗东西!

第一秋面对黄壤凌厉的剑风,不退不避、游刃有余。

而黄壤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改变路数。她快速变招,第一秋先前的研究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但他很快就另外找出了应对之法。

监正大人神情凝重,打斗十分认真。周围草木被斩得七零八落,他双手蛇鳞渐厚,刀剑难伤。侧脸上金色的蛇纹若隐若现。再加上黑色的斗蓬,看上去说不出的妖异。

相比之下,黄壤简直像是正在诛邪除魔的卫道之士。

树冠上,黄壤与他几番拼杀搏命,杀心自起。可第一秋这虺蛇妖化的体质,实在是诡异无比。不仅体力无穷,蛇鳞更是厚密如甲。他的双手在妖化之后,就是他的武器,每每与黄壤的宝剑相击,其质坚硬,如击金石。

而他周围的毒雾更是如影随行,已经令树木凋零干枯一片。

监正大人以手为器,破、定、进、退,讨教得十分细致。

黄壤肩头的伤口没能及时处理,渗出血来。血渐发黑,显然是沾了虺蛇之毒。她已不宜再战。

监正大人便十分体贴地决定结束比试。

黄壤的攻势却越来越快——狗东西,让你耍猴 !我非打死你不可!

面对她猛烈的攻势,监正大人略一思索,立刻制定了战策。他整个人化作一团毒雾,全力冲向黄壤。黄壤迅速变招,剑尖直刺他胸口。但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她的剑尖似乎触及一层硬甲,根本不能再深入。

第一秋二指夹住她的剑锋,右手蓄力,在左手手背上一拍。

黄壤只觉得一股大力自剑上袭来,她手中宝创脱手,整个人从树冠之上跌落。啪地一声,她摔在了树下的落叶堆中。

第一秋见状,忙跳下树冠,他伸出手,想要搀扶。然而得到的回应是啪地一声响——黄壤拍开了他的手。

?监正大人不解,道∶≈ot;你中毒了。≈ot;他自腰间掏出一粒解毒丹,≈ot;先服下它。≈ot;

黄壤一把抢过那毒丹,用力掷地上,然后她双手捂脸,趴在枯叶堆中,哇地一声,哭出了声。第一秋站在她面前,一时无措。

黄壤从小到大,一直哭得精致绝美。唯有这一次,她嚎啕大哭,眼泪花了妆,整个人像只大花猫。

第一秋安静地蹲下来,拨开她的领口,想要查看她肩头的伤处。

黄壤用力想将他推开,但他拒不相让。他身子虽纤瘦,却异常稳健,他不愿被推开,黄壤就根本推不动。

他自腰间掏出药瓶,细致地为她上药。

看他神情认真,并没有讥笑的意思,黄壤这才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理他。第一秋仔细地为她处理好伤口,将她衣裙重新系好。

从头到尾,他一直很规矩,连眼神也没有乱看。

如此近的距离,黄壤能真切感觉到他的呼吸。好像又回到了梦外,她不言不动,他事事照料。于是好像也没那么丢脸了。

黄壤抽泣着把脸擦干净,这妆算是白化了。

而第一秋仍然是蹲在她面前,他身体清瘦苍白,五官已经没有了当年初见时的稚气。如今的他,目光更为沉寂,已经开始让人觉得有压力。

他漆黑的眸子紧盯着黄壤,终于问∶≈ot;为什么哭?≈ot;

黄壤真是没好气∶≈ot;你说呢?我高高兴兴地来见你,然后被你打了一顿!&039;&039;第一秋皱眉,说∶≈ot;可……你约我切磋武艺。≈ot;

……好吧,他是个手艺人。实心眼儿。黄壤深深吸气,说≈ot;我约你出来,不得需要一个理由吗?≈ot;

≈ot;不需要。≈ot;第一秋说。

黄壤转头向他看,他字字清冷,字字认真∶≈ot;不需要。&039;&039;

好吧。黄壤揉了揉脸,说∶≈ot;我这辈子就不该修习武道。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在你们这样的人面前,也很可笑吧?≈ot;

她一脸颓唐,第一秋说∶≈ot;不可笑。≈ot;

竟然再也没有别的话。

黄壤叹了口气,说∶≈ot

;第一秋,我永远也不可能打败谢灵璧吧?≈ot;

≈ot;谢灵璧?≈ot;第一秋皱眉,许久之后,重新审视她,然后道∶≈ot;你为何要打败他?≈ot;

≈ot;这就说来话长了。≈ot;黄壤深深叹气,≈ot;我不该修武的,真是自不量力。≈ot;她双手抱头,许久才又喃喃道∶≈ot;此呼撼树,蠢不自知。≈ot;

而她身边,第一秋一直没有说话。

≈ot;你倒是安慰我两句啊。≈ot;黄壤拿胳膊肘捅捅他。

第一秋认真思索许久,说∶≈ot;以你的资质,与谢灵璧确实相去甚远。但也不是全无机会。我当尽力帮你。≈ot;

≈ot;哈哈。≈ot;黄壤对这话报以冷笑,≈ot;你怎么帮我?你帮我打败谢灵璧?≈ot;

第一秋以他手作大师的严谨思索了一阵,答道∶≈ot;这就容易很多。≈ot;

黄壤用力一推,这时候他不设防,整个人被推倒在枯叶堆里。≈ot;你这个人……真是半点好听的也不会说!≈ot;黄壤顺势扑过去,整个人撑在他身上,像一只蜘蛛。

她发梢落下来,扫到了第一秋的脸,第一秋微微侧过头去。

黄壤居高临下地打量他,说∶≈ot;虽然荒谬,但我还是不打算放弃。≈ot;她认真地宣布,≈ot;我要用这一生,去撼动这棵大树。成败在天,不怨不悔。≈ot;

第一秋任由她这般压制,道∶≈ot;我当尽力帮你。≈ot;他又这么说。

黄壤索性趴在他胸口,她在第一秋面前,总是很放松。而第一秋也并未拒绝,任由她青丝如瀑,覆了自己一身。

他很久时间没有说话,黄壤都以为他睡着了。但他忽然道∶≈ot;我会为你铸造称手的剑。≈ot;

≈ot;啊?≈ot;黄壤莫名其妙。

第一秋说∶≈ot;要战胜谢灵璧,你首先要有一把好剑。≈ot;

他居然一直在想这件事。黄壤抬起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ot;第一秋,你这个人,有时候真是挺好的。≈ot;

手作大师严谨地问∶≈ot;有时候?≈ot;

黄壤失笑,

忽尔说∶≈ot;你要是不狎妓,就更好了。≈ot;

狎妓?手作大师想起多年前狎妓的经历,摇摇头,认真地道∶≈ot;狎妓确实不好,以后再也不去了。不划算。≈ot;

—想想那晚的辛劳,真是说不上谁狎谁呢。

≈ot;不划算?≈ot;黄壤愣住,半晌反应过来,道∶≈ot;也是。你好好娶个妻子,只用付一份聘礼,还能为你生儿育女,多划算。不比你单身一百多年好啊?≈ot;

≈ot;什么?≈ot;第一秋不懂。

黄壤却想起另一件事。她撑起身子,手肘支在他胸口,俯视他道∶≈ot;你要答应我,以后就算是娶妻生子,也不可以不管我!不可以让她们欺负我。我怕黑,要一直点灯。我不喜欢一个人,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晚上睡觉也要陪着我,要多和我说话……≈ot;

她说了一大堆,蓦地安静下来。

那躯壳,不过是个囚牢。

她渐渐沉默,第一秋却突然问∶≈ot;那我为什么不娶你?≈ot;≈ot;啊?≈ot;黄壤愣住。

手作大师继续严谨地分析∶≈ot;我若娶你,便不会不管你。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你是我的夫人,我自然可以为你点灯,不让你孤身一人。夜里自然也会与你同榻,和你说话。≈ot;

≈ot;说得对啊!≈ot;黄壤恍然大悟,当即拍手道∶≈ot;那你若要这么办,也是可以。≈ot;

黄壤从第一秋身上爬起来,她曾是有夫之妇,识得风情。后又与第一秋过从亲密,在他面前便毫无顾忌,什么男女之防,都不放在眼里。

于是这些话说出来,也毫不脸红。

第一秋如果娶她,对她百利无一害。只是他自己……

黄壤这个人,没有那么高尚的道德情操,她可不介意损人利己。如果在梦里让第一秋爱上自己,那梦醒之后,自己还能继续得他关照…

她看向第一秋,眸子里转动着许多坏主意。第一秋坐起身来,沉默而安静。黄壤注视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认真。

于是那些坏主意到了嘴边,又都咽了下去。黄壤在他面前,总是有点心软。说到底,第一秋是个男人。

虽然正不正常不知道,但他也不欠自己什么。没道理为了自己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黄壤深深吸气,说∶&ap

;ot;但你最好还是别这么想。好好娶个夫人,若是你能找到一个像我这么知冷知热,又知情识趣的女人,那还是很有福气的。≈ot;

黄壤说完这话,突然摸到第一秋送自己的香襄。

这……拒绝了人家,但礼物又不想还回去。她犹豫着问∶≈ot;那个香囊,我可以留下吗?≈ot;第一秋坐起来,注视她半晌 ,说∶≈ot;可以。≈ot;

那太好了。黄壤放了心,毕竟这储物法宝不仅漂亮,更是实用。她提起自己的宝剑,离开了密林。

看来,以后自己还是离他远些吧。

他已渡过了人生至暗的时刻,会有旭日东升、春暖花开。梦外的他已经独身百余年,好不容易到了梦里,若还是孤独终老,那可真是太惨了。

第一秋,上京的冬天太冷了。

玄武司的雪景很美,你还是好好找个姑娘,陪你一起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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