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死亡如风

当一个人知道了太多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后，必然会为这些隐秘所承载的负重而受累，希伦无疑就是这种“知道的太多”的悖论的受害者。

实际上威廉并不是很了解希伦的处境，对她所面临的的压力也没有多少感同身受，不过却并不妨碍他能看出希伦心中淤积的疲惫与绝望。

他道：“希伦女士，可能我无法体会你到底面临着多么艰难的人生，但我想说的是，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这种认命的姿态请恕我不敢苟同。”

希伦无力的摇摆了一下脑袋，暗然道：“威廉，你还年轻，经历的世事太少，不会明白每个凡人的一生中总有太多的坎坷和无奈，有的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威廉很想告诉眼前的这个半死不活的巨龙娘，老子活了两辈子，经历的世事不比你个小娘皮儿要来的少。

不过他却没机会了，因为丝狄蕾娜所化身的神力怪物已经彻底完成了蜕变，此时的它完全就是一个巨大的神性丧尸，没有理智，没有思维，甚至可以说没有灵魂，只剩下杀戮和毁灭的本能，以及对复仇的执着。

很显然丝狄蕾娜的第一复仇目标正是威廉，它张开包裹着血色皮膜的骷髅大嘴，对着威廉发出一声摧魂裂魄的亡者咆孝，然后迈着歪扭的步伐就冲了过来。

这是一种外形类似于神孽中的萎缩者与血魔的结合体的噩梦怪物，它速度奇快，至少威廉已经感觉到了些许这方面的威胁，他的知觉告诉他，不能硬抗对手的攻击，因为那真的很危险，更不能让希伦被这狰狞丑陋的怪物伤害到，否则阴影谷女巫可就真要变成一片阴影了。

威廉很担心如果他放手的话，希伦会直接因为体内的平衡失控而暴毙，毕竟没有足够的咒火能量进行源源不断的充能的话，他们根本就挡不住富含神威的杀生之力的侵蚀。

不过好在希伦拥有银火可以调动，虽然银火在治疗的效率方面远不及咒火，但是只要获得足够的源能加持，它却仍然可以暂时抑制住希伦的伤势的。

而咒火与银火的同源特质，让威廉的某种设想有了成为现实的可能。

一朵咒火凤凰被威廉控制着与希伦所化的银龙融为一体，将她彻底的包裹起来，一时间银色的焰光大盛，一头银色的光龙在夜空中灼灼其华。

而威廉则提着拉蒂丝战枪迎着神性怪物反冲而上，面对着比他高出好几倍的对手，他当即一个滑铲，从对手的脚边错过，同时手中的战枪急速回旋噼砍，狠狠的在敌人的脚腕上连斩三枪。

当威廉感受到从枪杆上回馈回来的恐怖力道时，顿时大吃一惊，这怪物的外骨甲也太坚硬了点，跟威廉以前碰到的那些圣者的身躯硬度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他两个纵跃拉开与对手之间的距离，不经意的看了看手里的战枪，却发现堪称锋锐莫匹的战枪枪刃上竟多了不少米粒大小的豁口，这就有点过分了，须知拉蒂丝之枪的枪刃就算与秋水刀进行针尖对麦芒的碰撞，也很难砍出这种米粒大的缺口，除非威廉故意作弊。

现在威廉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导致这怪物蜕变的力量绝对不是区区一个邪神圣者所能拥有的，别说这种籍籍无名的圣者，就算在众神中位居顶点的那一批，如西凡那斯的力量也做不到这一点，威廉在混沌狭间的时候可不是混日子的，那些有名有强的强大存在他可是会过不少。

当然现在不是追究导致这怪物变异的神力的来历的时候，威廉得先料理了它。他看了看因为银焰沸腾而陷入了昏迷的希伦，然后打开了通往火焰世界的通道。

威廉座下的一号狗腿子火巨灵长老图尔穆，带着几个身上燃烧着烈焰的巨人从烈焰之门中钻了出来，这些巨人都是传说中的火巨人，他们有着暴躁的脾气和桀骜的性情，当他们带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表情来到主物质位面，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却是一个噩梦一般可怕的怪物，一个堪比最恐怖的神虐的存在，这几个巨人当即就给吓尿了，浑身哆哆嗦嗦的直冒火星子。

图尔穆也是吓得腿肚子发软，他惊恐的尖叫道：“主人啊！你怎么会惹上这么恐怖的怪物啊？”

威廉却跳将起来，与重新扑上来的怪物再次硬拼了一记，不过这次他却是凝神聚力，以一招切金断玉的开山斩在怪物的脑门上噼开了一个豁口，而拉蒂丝之枪的枪刃上再次多了一些米粒大小的缺口。

当然这种伤势对丝狄蕾娜变异的怪物根本算不了什么，那脑门上的伤口以肉速的消失了。

威廉缓解了一下身躯所承受的反震之力，然后远远的问道：“老图，你认识这种怪物？”

图尔穆看到自家主人与那怪物硬拼，简直骇的眼珠子都蹦出来了，听到威廉的问话，当即甩着小舌头急急说道：“主上！这是憎恨啊！一头新生的憎恨！”

什么是憎恨？

有一个说法叫做：太古时代所遗留下的憎恨。

憎恨是太古由巨龙所统治的时代遗留下的一群生物的总称，其中包括百臂巨人等一系列令神都心惊胆战的恐怖怪物。

换句话说，憎恨是拥有屠神资质的一类强大的生物个体的统称，其中尤以憎恨龙最为强大。

当神碰到神孽时，只是觉得有些麻烦，而当她们碰到一头憎恨时，逃跑将会是绝大多数神明最明智的选择。传说憎恨龙中最强大的钚龙，曾经有过单杀强大神力之灵魂之神的战绩。

威廉虽然对憎恨所知不多，却也明白这种玩意儿绝对是很难对付的，好在作为新生的憎恨，眼前的怪物反应总是比较迟钝，每冲击一次就要缓冲一段时间来校正或者说寻找目标。

威廉看了看胆怯的火巨灵，又看了看那几个几乎快要瘫倒在地上的软脚巨人，然后道：“你们几个给我把那头燃烧着火焰的银龙送到烈焰天象那里，用锁链固定在烈焰之中。”

图尔穆有点心虚的问道：“主上，不需要我们帮忙战斗吗？”

威廉斜眼瞅了火巨灵一眼，道：“就算我需要，你们几个敢上吗？！”

火巨灵长老感觉好气哦！俺们还真不敢上去凑热闹呢，不过主上你也太不给留面子了。

威廉身上燃起冲天的烈焰，然后汇聚到拉蒂丝之枪内，他张开双臂以标枪运动员投掷的架势，愤然将战枪射了出去。

却如流星飒踏，拉蒂丝战枪破开空气时发出剧烈的爆鸣声，那是战枪突破音障时所发出来的声音，它化作一杆燃烧的烈焰之刃，狠狠的扎在新生憎恨的胸膛上，然后爆发出毁灭性小型蘑孤云和烈焰冲击波，方圆数百米之内的一切事物都被烧成了灰尽，包括那些活动的死尸和昏迷的卓尔。

新生的憎恨也被剧烈的冲击波给打飞了，带着那杆一心想要背叛威廉的拉蒂丝之枪。而有银焰保护的银龙希伦和来自火焰世界的诸位却是近乎毫发无损。

图尔穆咋舌的瞅了瞅自己的主人，这个坏主人的手段越来越让人心惊了啊。他也是个喜欢狗仗人势的，此刻立刻跳将起来，人五人六的冲到几个火巨人身边，却是连踢带踹的把他们赶将起来，呵斥道：“一群没用的蠢货！快给老子起来干活！没听主上发话了吗？快把那头身上冒银光的爬虫拖走！快快快！你们谁要是敢不卖力气干活，就把他留下来跟那头憎恨作伴！”

这时众火怪已经看到了被抛飞的憎恨正往这边赶，他们连忙冲到昏迷的银龙身旁，丝毫不顾及银火对他们的伤害（银火也可以伤害火免疫的生物），拖着希伦像拖死狗一样拔腿就跑。

威廉对火巨灵说了一句：“银龙是我的朋友，不得伤害她。”同时他手一招，刚才不知被崩飞到哪里去的秋水刀迅速飞落到威廉的手里。

天空中仍然冉冉飞舞的几朵咒火凤凰则次第飞落先来，一个个的融入威廉的体内，然后或者致命的爆裂能量被压缩进秋水刀之中。

当图尔穆和火巨人拖着银龙希伦窜进烈焰通道之中时，浑身被超额的能量撑得就跟小太阳似的威廉，则展开了自己的烈焰之翼，发动了【火箭飞行术】急速冲出。

他迎着怪物疾冲而上，战刀将对手的肩膀狠狠的切下来一大块，同时无边的焰能被以透骨劲的手法勉强打进了怪物的体内。

这头新生的憎恨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浑身的每一处骨骼和血肉都开始冒火，与它本身的神性能量进行着不死不休的纠缠消耗。

威廉与怪物错身而过，他稍微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又再次飞了回来，并把体内近乎失控的咒火能量再次压缩进了秋水刀之中，然后顺势噼斩，在怪物的侧腹位置开了一个深深的大口子，并于怪物的体内打进了第二拨透骨烈焰劲。

于是更多的烈焰开始附着怪物的每一寸骨骼和皮肉灼烧，消耗着其体内有限但能级高的可怕的神性能量。

就这样，威廉不停的消耗着他的咒火能量储备，一次次的对丝狄蕾娜所异变成的怪物发起冲击，用咒火的力量契而不舍的消耗它的本源。

最终，新生的憎恨彻底变成了一个超大号的火炬，烈焰与神性能量的纠缠让它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只能以充满了破坏性的哀嚎对着它的仇敌——威廉，进行那种伤害性不大的攻击。

导致带狄蕾娜蜕变的神性能量终究是有限的，当威廉所积存的咒火能量消耗的差不多的时候，这头新生憎恨的命运也终于接近了尾声，在一团近乎熄灭的火苗中，怪物从头到脚化作漫天飞舞的灰尽，散落进厚重的大地之中。

此刻的威廉却是汗出如浆，他从火灵臂环里拽出一桶掺了很多蜂蜜和坚果碎的上等大麦酒，昂头就往口中灌。

一桶加了营养补充的酒液下肚，威廉抹了一把沾满了酒渍的下巴，提着战刀望向一片黑暗的阴影之中，他缓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与我一见？”

却听得两下拍掌之声，接着就见一个形貌枯瘦，身形隽朗的老头从黑暗中漫步而出，他的脸上挂着貌似和蔼的笑意，却不能让威廉的心中生出半分亲和之意。

威廉紧了紧手中的战刀，低声喝道：“以阁下的身份出手暗算一个凡人法师，不嫌做的太过了吗？！”

老头却笑嘻嘻的说道：“银手家的丫头胆敢以凡人之身窃取巨龙之秘，本就不合规矩，何况她还掺杂在神与人的争斗的节点上，十分的碍眼，乃是十分该死之人。嘿嘿，先前二代密斯特拉就留了太多的后手保护自己的软肋，现在又有你这么个出人意料的小家伙入局，我若不出手，谁又能真正杀得了那条伪龙呢？！”

威廉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如果自己处于全盛状态的话，他说甚么也得跟眼前的这个危险的老东西火拼一场。奈何刚才的战斗实在太巧合了，那丝狄蕾娜所化身的憎恨所拥有的的能量正好把威廉的所有咒火能量储备和绝大部分体力都给消耗一空，就连如江潮一般的气血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威廉几乎在一瞬间就想透了，这却是眼前的老头早就算计好的，正好把他的战力消磨的差不多，才将将解决那怪物。

如此精准的算计，却是让威廉对眼前的老头的忌惮又加深了好几分。

威廉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看着老头，沉声道：“阁下，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万物终结之主，录命者，无悯者，前死亡之主耶格？亦或是守护着死亡世界的大门——绝望之门的太古憎恨龙，被称作暗夜的钚龙——瓦拉纳西？”

老头听得威廉所说之语，立时神色大变，她的身形开始无限的拉高拉长，她目光开始放射出毁灭性的射线，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气势蓦然充斥与天地之间，令无数神魔恶鬼皆为之惊骇战栗。

就在威廉感觉到一种死亡的气息将他淹没之时，却发现自己所看到，所感觉到的一切竟然都只是一种错觉，眼前的老头还是那个笑嘻嘻的和蔼老头，她身上那些恐怖的变化和气势彷佛只是一种镜花水月的般的泡影，一种惑人的错觉。

但威廉却知道那绝不是什么错觉，只是不知为何，耶格却对他手下留情了。

老耶格轻声对威廉说道：“年轻人，你知道的太多了。这很不好，知道吗？就像刚才的那个小丫头一样，知道的太多容易死于非命。”

然后她漫步走向了黑暗，同时还低吟道：“死亡啊！却如风一般常伴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