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夏目漱石帮钟离找房子住下,当然不只是关心中原中也的健康——不如说这只是其中最微小的理由,更多的还是想找个固定的地点方便他随时观察。
这种强力的状况外异能者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放心。
但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密切监视,夏目漱石发现,这位根本找不到相关情报的陌生异能者真的就只是在认真地带孩子。
在第一天用剩下的钱置办了生活用品和食水后,钟离便安安分分地住了下来,每天为中原中也做一些调理肠胃的食物,拿着枕草子和各种儿童绘本教男孩说话识字。如果不是还要处理偶尔上门找事的混混和极道成员,夏目漱石几乎要忘记了这是一位危险的攻击型异能者。
他甚至像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在中华街的殡仪馆找了份工作。
“钟离先生,您在看什么?”
殡仪馆的化妆师,何尧看着望向窗外的钟离,好奇地问道。
“无事。”钟离平静地收回看着某处藏着猫的角落的视线,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
何尧却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他将下巴靠在椅背上,好奇地问道:“说起来,钟离先生为什么会选择到殡仪馆工作呢?您明明那么博学多才,做什么不比殡仪馆司仪强?”
传统华国人对生死之事总是比较避讳的,不是特殊原因一般都不会主动选择从事白事相关的工作,像钟离这般有学识又颜值高有气质的,更是从外表看来就与这种事绝缘。
钟离倒也没什么理由,无非是往生堂工作习惯了外加在混乱的横滨搞葬仪工资高,但看何尧那充满期待的小眼神,显然这种普通的理由不仅不能让人善罢甘休,反而会被怀疑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事。
无伤大雅,但以普遍理性而论,确实麻烦。
于是钟离说道:“所谓生老病死,本就是轮回秩序中的一环,坦然以对便是,无需心生忌惮排斥。而所有的秩序均需人来看护,葬仪之道肩负双倍的责任,更是如此。”
钟离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仿佛他说的话不是从胡桃那边改过来的。何尧立刻信了他的说辞,并感动地说道:“先生志向远大,是我格局小了。”
钟离淡定地呷了一口茶。
何尧还想再说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打断了他的话语。
“钟离先生见解如此独到,实为我生平仅见。”
钟离与何尧同时抬头看去,便见一名身着漆黑西装的白发青年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何尧立刻紧张地站了起
来,“条……条野先生!”
条野采菊紧闭着双眼,面带和善的微笑冲何尧点了点头,也不在意被他笑得更加紧张的化妆师,自来熟地拉了把椅子在钟离旁边坐下。
钟离不动如山地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个笑容浮于表面的青年,说道:“倒是没想到你还精通中文,条野先生。”
他与何尧交谈时全程都用的中文,他的措辞又不算现代,条野采菊能听懂属实难得。
“只是略知一二,钟离先生谬赞了。”条野采菊谦虚道,紧接着话题一转:“我上次的提议,钟离先生考虑得如何?”
“不问万丈红尘事,但求一隅安身处。”钟离说道,“不论询问多少次,我都是这个回答,条野先生。”
“哎……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条野采菊摊手,面上却看不出一丝遗憾之色,“明明很期待和钟离先生共事的说。”
钟离用盖子拨着茶叶,“敬谢不敏。”
何尧紧张地站在一旁,听到钟离果断拒绝的话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在此时发出什么声音。
条野采菊,某犯罪组织的高层干部,以前偶尔会来预约他们的葬仪套餐,最近不知为何对新任司仪钟离先生极为感兴趣,隔三差五就跑来和后者聊些有的没的,甚至不时劝诱其加入组织。
那个组织在横滨的权势就算比不上那些个老牌势力,对他们一个小小的殡仪馆来说却也已经是庞然大物,在何尧看来,钟离有魄力拒绝那么多次还没被穷凶极恶的犯罪组织沉海已经是个奇迹了。
坐着的两人都没在意何尧的纠结,钟离率先问道:“条野先生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条野采菊摸着下巴说道:“唔,我们组织某个还算重要的成员牺牲掉了,boss命令我来预约葬仪套餐。”
“还是老样子?”
“哎?钟离先生有翻过记录吗?——老样子就好。”
钟离点了点头,招呼早就缩在柜台后面努力减小自身存在感的接待员过来拟合同。
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前,条野采菊忽然抬头说道:“这次收殓,我想以个人的名义请钟离先生来呢。”
钟离淡淡道:“我只是司仪。”
“可以加钱哦。”条野采菊伸手比了个数字,站在一旁的何尧眼睛都看直了。
刚巧琢磨着给中原中也买新衣服的钟离:“……”
“……若你坚持的话。”
就算是岩王帝君,在失去了往生堂高薪工作和达达利亚的现在,也不得不向生活稍微低那么一点点头
。
条野采菊是坐车来的,钟离本想上殡仪馆专车的副驾驶座,却被条野采菊盛情邀请坐上了他的车。
平稳行驶的车内,条野采菊微微侧头,倾听着钟离有条不紊的心跳。
他从未听过如钟离先生这般动听的声音。
平缓连绵又掷地有声,似大地般无垠,又似瀚海般深邃,仿佛不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对其有分毫的影响,无悲亦无喜,节奏坚定如不动的磐岩。
听人转述过监控内容的条野采菊很清楚钟离是一位强大的异能者,这也是他来招徕钟离的初衷,但现在,实力的强大早已成为了次要理由。
他想要倾听这美妙的声音。
或许他该想想别的方法了,比如情报中被钟离收养的小孩子。他很好奇,若是那孩子出了事,钟离那不变的声音是否会出现什么动听的变化……
“条野先生,我们到了。”
司机的话语打断了条野采菊的思绪,他的耳朵微微一动,轻易听到了车厢外几个下属熟悉的声音。
但被打断思绪果然还是很不爽。
“呀,真是辛苦了,本田君。”条野采菊语调轻快地说道,明明是道谢的话语,司机本田却觉得背后一寒。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条野先生面带笑容杀人的模样了。
钟离看了明显烦躁的条野采菊一眼,“烦请带路,条野先生。”
条野采菊面具一样的表情一滞,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笑得真情实感了几分:“嗨嗨,这就下车,先生还真是心善啊。”
“……顺手为之罢了。”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无关之人因为条野采菊对自己的恶意而被迁怒。
条野采菊下了车,引着钟离和殡仪馆司机走向那栋外表普普通通的二层建筑,边走边说道:“这里是组织的一处临时对外据点,钟离先生先把遗体运回去整理便是,后续会有另行通知。”
“了解。”
存放遗体的地方在地下室深处,钟离跟着条野采菊路经几处岗哨,最终来到了一个实验室般的房间。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处据点没有设置专用的遗体存放处,只能暂且安置在这里,见笑了。”条野采菊说着,拉开了盖着尸体的被血液浸透的白布。
那具尸体大半都被鲜血浸透了,外表分布着各式各样的伤痕,尸体的左手和右眼不翼而飞,隐约能从微张的嘴唇缝隙里看到被切断的舌头。
一直沉默着跟在后面的殡仪馆司机轻吸了一口冷气。
条野采菊留意倾听,预料之内地发现属于钟离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尽管不出意外,内心却仍不免有些失望,他无精打采地说道:“这位新谷先生因为能力不足被抓住了,看在他受尽折磨也没说出组织情报的份上,boss决定以组织的名义为他办葬礼,有劳了。”
最后一句话是冲殡仪馆的司机说的,司机连忙上前,试图把遗体转移到搬运床上。
“轰!”
就在这时,地上突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才是震感和墙壁上簌簌抖落的灰尘,司机被吓得手一抖,已经半离病床的遗体啪的一下摔回了床上。
钟离猛地抬起头,一双金瞳直直盯着天花板,仿佛透过那厚重的泥土看到了外面的场景。
条野采菊勉强从耳鸣中分辨出属于钟离的声音,抿了抿唇说道:“是敌袭,这种时候大概只能是那个组织了。”
“那个将新谷先生折磨至死的组织……港口黑手党。”
“什、什么?!”
听到港口黑手党名号的司机的反应堪称剧烈,本就不太好的面色几乎是瞬间变得惨白,哆嗦着喃喃:“完了……怎么会……”
钟离沉默着看了一眼慌张的司机,又把视线移到貌似严肃的条野采菊身上,慢慢开口问道:“条野先生,此乃意外?”
“……哎呀。”
条野采菊突然笑了出来。
“钟离先生在说什么呢。是的,这当然是意外。——还能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