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小雨淅沥,两个人开着车,都是一派轻松悠闲。
这段时间,路北岑和蒋中泽相处,已经逐渐撤掉了最初高高竖起的戒备之心,加上她在教蒋中泽汉语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很难看透的人,其实内心也住着一颗顽童的心,偶尔遇到一些很难记住的汉语拼音音节,还会真的像小孩子一样耍赖,甚至故意找些别的借口,打乱她的节奏。
蒋中泽看见路北岑情绪很好,脸上也是一片柔和之色,笑着打趣道:“怎么样,这感觉像不像是小时候碰到很不喜欢的老师上课,偷偷和小伙伴逃课溜出去玩?”
路北岑愣了愣,哈哈笑了起来:“原来逃课溜出去玩是这种感觉呀,难怪总有人喜欢这么干,不过,听你这语气,你小时候也干过?”
蒋中泽微微笑着摇头:“我就是明目张胆的,跟今天一样,你今天有点反常,是不是生气了?”
“那倒不至于,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那样的小姑娘聊天,更顶不住那位阿姨对你浓烈的好奇心,属于落荒而逃。”路北岑也打趣了回去。
“小姑娘,你比她能大多少?”蒋中泽有些无奈地笑道。
“人的实际年龄和心理年龄,不能绝对划等号吧?”
“倒也是,你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大部分的个人时间都花在逛街和穿衣打扮上,你的爱好居然是做饭,啧啧,果然与众不同啊!”
“这哪里说得上是爱好,不过是生活所需,以前小时候,有一阵子,我养母开了个饭馆,但是每天忙活完之后,自己就累得吃不下东西了,那一阵子她瘦得很厉害,我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会去饭馆,等她忙完和她一起回家,就每天以肚子饿的名义,自己张罗着做点面条、年糕汤什么的,逼着她和我一起吃一点。”
“后来到了这边家里,那时候其实我们的父母都在事业上升期吧,每天都忙得很,基本上家里就只有我和阿皓。阿皓有时候淘气,阿姨做的饭不合他的胃口,他就全倒进垃圾桶里,然后靠吃些薯片面包什么的当饱,还总是给我投喂,怕我吃不饱,我就给他炒点蛋炒饭什么的,再后来慢慢变成让阿姨把菜都准备好,我来炒一下。”
路北岑说起从前那些过得并不太好的日子,并没有多少怨怼的情绪,反而显得宁静而温暖,蒋中泽看了看她的表情,轻声问道:“你养母现在一个人生活?”
“嗯,在下江,现在比以前开心多了,每天白天和邻居们打打牌,晚上跳跳广场舞,气色挺好的。不说这些了,采访一下蒋大公子,你长得这么妖孽,家世能力都好,也算得上是黄金单身汉了,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小姑娘是拿你当垫脚石?”
对于路北岑这种八卦心思,蒋中泽其实心里挺雀跃的,至少她不像先前,从来不问,也不好奇他的任何事情。
“她想的是出去定居,如果没什么意外,我应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留在国内的,这就是个矛盾。而且,不管有没有这些矛盾,我也没有来者不拒的习惯,纯属浪费时间。”
“你这意思谈恋爱是浪费时间?你这一把年纪了,不会都没谈过恋爱吧?或者,你不会是不喜欢女生,那也不对啊,以你这条件,要找个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啊。”
蒋中泽见路北岑一脸的兴奋和好奇,忍不住失笑出声:“你这个脑回路,不去写小说挺可惜的。对了,一直忘了问你,那个于兰的医疗费有人捐款吗?”
“当然有了,你也太小看我们台里的能量了,这两天就要手术了。”路北岑一脸的自豪,想了想又问道:“你不会是也想捐款吧?”
“有人捐我就不凑热闹了,锦上添花没什么必要。”
“这话说的,蒋大公子,你知道什么叫行善要及时吧?”
两人说说笑笑把车子开到闹市区最大的一家书店附近,找了个精致的中餐馆吃了顿午饭,然后打着伞,过天桥去往对面的书店。
即使下着雨,因为是周末,人流还是很密集的,天桥上有卖些小玩意的,也有摆摊卖袜子的,还有提着个音箱唱歌的流浪乐者,最多的,还是跪地行乞的人。
两人遇到第一个行乞的,是一个面部被毁容的女人,戴着个墨镜坐在天桥最外侧,前面摆了个碗,里面有零星几个钢镚,前面摆了两块牌子,一块简单写了大火烧伤家里没人,生活无以为继之类的,另外一个纸牌上写的却是不要被前面讨钱的骗子骗了,躺着的是装病。
蒋中泽和路北岑忍不住都失笑,乞讨都在互相倾轧,也是难得一见了,两人忍不住好奇,前面那个会是个什么状态,走过去一看,果然一个女人躺在后面的草地上,盖了个被单,前面一个满脸青春痘还戴了副眼镜的小伙子,一脸呆滞,眼睛里黯淡无光,跪在地上木然看着前方……
身前的地上摆着病历和影像资料的片子,详细介绍了女人得了癌症,家里已经因为替她治病一贫如洗,小伙子自己也辍学了云云。
路北岑抿了抿唇,看着路人行色匆匆,并没有什么人给他们捐钱,不管真假,后面躺着的那个女人明显已经是个人形机器,目的就是讨点钱。
蒋中泽拉了拉路北岑,示意她往前走:“这病要是真的,也没什么好治的了,现阶段的医疗水平,这样的癌症晚期,就是砸钱进去都听不到回响。”
路北岑点了点头:“我觉得前面那个人说的可能是真的,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干点什么不好。你看看那边那个拖车上的人,我们以前有同行揭露过,很多孩子被拐之后,打瘸了腿不给治,然后畸形了,拉到街上来乞讨……”
蒋中泽的视线从拖车上的残疾乞讨少年再扫回路北岑脸上,见她面色平静中带着一丝清冷,不由好奇道:“我以为做你们这个行业的人,都是很热血的。”
路北岑愣了愣,脸上才泛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可能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带着一腔热血的,但是时间久了之后,反倒都会慢慢冷静下来,显得更冷血了,这因为见得多了,热血就变成了深思熟虑之后的缜密有序出击了。”
“不过我现在还达不到这个水平,就是听前辈们说的,那些做调查新闻的同事,才是真正地把视角扫向了社会的黑暗面,常常在和法律还没有触及到的层面做斗争。”
国家在发展,社会要进步,总是需要有人来发现某些新生的无序事务,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于普通人,可以从自身做起,加强防范意识,于更高的层面,则是制定新的法律法规来规范打击。
比如拐走儿童打残去乞讨的案件被揭露出来之后,以前很多热心人看到这样的孩子,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慷慨解囊了,眼前看上去对这一个个体是很残忍,但是直接断了他们背后那些黑手的财路,才能避免更多的孩子遭此劫难。
而且也直接引起了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和以往的拐卖妇女儿童用于售**较,这明显就是更新更残忍的一种犯罪手段,当时也算是重拳出击,从那以后,街头这样的孩子,显然是越来越少了。
再比如当年被媒体揭露出来的地沟油事件,也都是做调查新闻的同事,冒着巨大的风险拍到了一手的资料,播出之后,简直就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其实即使入行时间不长,路北岑也能感觉到,外出采访时,对方嘴里客气地恭维着无冕之王这个称号,但其实语气里总带着那么一丝讥诮。
路北岑现在能稍微感受到这些讥诮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了,因为媒体同行们经常在做的一件事就是断人财路,比如地沟油事件,比如拐卖儿童致残乞讨,还有很多很多被媒体揭露出来的无序却是巨大利益的事件,实际上就是在断人财路,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样的仇恨值拉起来,能不拉满吗?
媒体只有一个行业,视线投向的却是社会各行各业各个阶层,触动的是多少人的利益,又动了多少人的奶酪?被诟病、被质疑、被辱骂显然已经变成了常态。久而久之,众口铄金,媒体人的“无冕之王”这个称号自然而然被打上了引号。
而且,任何行业,总会有那么一小撮老鼠屎,把掌握的内幕变成把柄,变成敛财工具,于是,很多人在面对媒体的时候,首先就是本能地抗拒……
尽管这些说不上是恶心循环,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复杂了行业环境,让采访,尤其是社会选题的采访、负面选题的采访,变成了一种博弈,但是每一个官媒遵循采访规则的正式记者都知道,做一个稿子,一定要给与公平的话语权,力争让即使是被曝光方,也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可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
雨逐渐下得更大了,蒋中泽和路北岑下了天桥,撑开伞,两个人共用一把雨伞,路北岑一直在走神,毫无知觉间,两个人前所未有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