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试探
吃完饭,阿皓和蒋中泽很是有眼色地承包了洗碗和打扫工作。
路北岑洗完澡收拾利落,只觉得一身轻松,决定先看看邮箱里的资料。
打开电脑,却突然想起来,头天方南给她打过电话,说是有个新作者的稿子,本人已经改了三稿,依旧支离破碎,尽管方南作为编辑,已经尽心尽力给作者列了提纲,可作者似乎陷在自己的套路里无法自拔,如果不是题材不错,方南几乎都要放弃了。
方南希望路北岑有空能帮忙把这篇稿子重写一下,本来作为编辑,尤其是做新编辑的时候,缺作者缺稿子是常态,为了能发稿,替作者重写稿子都是家常便饭,可是编辑替作者重写稿子,完全就是替他人作嫁衣裳。
有些编辑可能段位比较高,说是让别人重写的,叫作者分稿费,可像方南这样的编辑,还是很爱惜自己的羽毛的,一般如果是自己重写的,就绝不会跟作者争利,但是这也是不忙的情况下,可现在方南也算是手里握着大把的作者和题材,不谈自己采写的稿件,每个月还要编那么多稿件,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去替作者重写稿子。
可是作者和编辑这个生态圈也是很奇特的,一个作者可能开始什么都不懂,在编辑的指导甚至帮忙找老作者重写稿件以后,知道了应该怎么找选题,大概知道了写纪实稿件的路数,就变成了香饽饽,一堆的编辑来抢这一个作者,这个时候,哪个编辑能免费帮忙重写稿子,作者肯定就会跟着谁走。
尽管在纸媒已经江河日下的现在,依旧是这样一种格局,稿费的多少决定了一切。这绝不仅仅只是作者和编辑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是整个纸媒的生态。纪实作者就那么多,稿件也就那么多,自然是稿费最高的刊物先收割了一遍选题和稿子,然后才轮到后面的,所以基本到了三四流的杂志,就是在炒剩饭了。
路北岑还是决定先看看方南那个邮件,无论如何,得尽快给方南答复,自己如果没有兴趣接,就得让她赶紧另作安排。
这个选题倒还真是个挺有冲击力的题材,不过也难怪方南对这个稿子有种要吐的感觉,路北岑看了三版稿件直摇头失笑,不明白为什么作者对这个“梦巴黎”歌舞厅怎么就这么情有独钟,这事件里的两个人物,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交织在这样的一个场合,可作者似乎就是认准了这个虚构的歌舞厅,无论怎么都不肯改。
故事并不复杂,大概就是一个大型企业的女下属靠跟上司维持婚外情,成功上位,事业有成,顺风顺水,最后老上司退休了,可女下属正是当打之年,就不想再像从前那样,被已经年老体弱没有什么资本的老上司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了,可老上司显然并不愿意放弃这段关系。
可是老上司手里也握着一些女下属的痛脚,女下属便设了个圈套谋杀了这个老上司。两个人的身份和知识层次都很高,题材也很有特点,作者还随同稿件发了一份判决书作为证明材料,其中有些细节还是很详细的,尤其是作案过程。
路北岑掏出手机给方南打电话:“你回来没有?”
“还没,快了,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那稿子我看了,梦巴黎走了三趟,挺有格调。”
“哈哈哈哈哈,我牙都等他酸倒了,就差没吐出来,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
“这是人家的本事,你看你就写不出来这么高格调的场所,对吧?”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么样,题材还行吧?”
“嗯,题材还可以,可是我这周肯定没空,大概要这周末或者下周初才能抽点时间写一下,能等吧?”
“哇太好了,能等啊,我反正赶下个月交,你是还在出差还是回家了?”
“我已经回家了,不过周末一早就要交稿,我现在一个字都没写,还有一堆的材料要看。”
“嗯嗯,没事,你那个是大事,先紧着你自己的工作来,抽空帮我把稿子写了就行。”
“本来小冉那边还有个题材我觉得还不错,但是我估计可能没时间写,我下周看看情况,再跟你说吧。”
“行,那先这样,你先忙吧,早点睡!”
路北岑挂了电话,突然转头,才看见蒋中泽正倚在书房门口看着她,眼里有一丝说不明的笑意,便随意问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梦巴黎是什么?”
路北岑不禁失笑:“有个作者写了个稿子,只要男女主人公一约会,就在一个叫做梦巴黎的歌舞厅,妥妥怀旧风,我们都觉得很老套……”
路北岑看蒋中泽一脸的不明所以,只得又解释了一句:“国内大概九十年代,这个梦巴黎歌舞厅是在全国的大中小城市遍地开花的,不过现在歌舞厅都很少了,所以,你懂的?”
蒋中泽摇了摇头:“是不是就像《平凡的世界》那个年代,已经离现在很遥远了?”
路北岑知道蒋中泽最近在看《平凡的世界》这部现实主义巨著,便稍微解释了一下。
“那一段是更遥远的,大概就是七八十年代,梦巴黎基本是在九零年代,社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七八十年代,买什么东西,钱不是第一位的,先得有票,没票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到九零年代,市场经济为主体,买东西就是用钱就行了。”
“这本书悲剧意味太浓烈了,好像人的前途都不是由着自己,向上的路线在出生的时候基本已经被定死了,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曙光,又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悲剧,看了让人心情挺不好的。”
路北岑叹了口气,想起自己看这本书的时候,也曾暗自流过很多眼泪:“也没有那么夸张吧,但是那个时代的年青人和我们这个时代的年青人,肯定是不太一样的,社会在进步,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向上的通道也比以前多了许多,所以那个时候的作家写的书,和现在这个时代的作家写的文章,很不一样,现在这个时代的作品,大部分传递的都是积极的正能量,没有那么悲凉……”
说到这里,路北岑想了想又道:“不过关于出身决定前途和命运的事情,也并不单单在那个时代,应该说是什么时候不都是这样的吗?再说你蒋大公子不就是吃了出身红利的人么?”
蒋中泽耸了耸眉:“我只是个人感觉,这书不太适合我看,因为我更希望了解当下的社会现状,这些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向前,不知道明天究竟会如何的主人公,我不喜欢,我喜欢无论是事业、爱情或者家庭,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路北岑不以为意笑道:“那当然,你蒋大公子是谁,自然能掌控自己的一切,行了,我要干活儿了,阿皓呢?”
“去陈科那里了。”
“又去打游戏了?这俩还真是志趣相投。”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是文中的女主人公,遇见自己爱的人,会冲破层层阻隔争取自己的爱情吗?”
路北岑哑然失笑,却见蒋中泽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期盼,到底没有彻底拒绝回答:“你这个问题有点伪,书里面率先放弃的哪里都是女主人公吗?爱情这东西,肯定是双向的,单方面努力有什么用?”
“你的意思是,如果和你相爱的人无论如何不放手,你就也不会放手,对吗?”
路北岑突然感觉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人生是多么复杂的一场旅程,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是路北岑反过来想了想,又笑道:“话说你这些伪命题用来问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啊,这不太像你的风格,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风吹草动,难不成我就出差了几天,你有了什么新情况?”
蒋中泽面色一时晦暗难明,却也只是片刻宁静之后便恢复自如:“嗯,我最近常常想念一个人。”
“不会吧,居然被我猜中了,是谁啊,我认识的人吗?”
“你,也算认识吧,不知道你说的认识和我说的认识,是不是同一回事。”蒋中泽直直看向路北岑,很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细微的变化。
“你这话说的,这是跟我玩见山不是山那一套吗?还是不想说?”
“不到时候说,对了,上次你给我那个茶叶,为什么和市场上的茶叶喝起来味道不太一样?”蒋中泽有些失望,因为他并没有在路北岑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尤其是他希望的那种失落,或者伤心,或者落寞,什么都没有,于是只能自己很落寞地转换话题。
“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不过那茶叶是我养母炒的,我总觉得和外面的茶喝起来,像是炒得稍微过了一点,又像是带着一点烟火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喝起来又很爽口,反正那个味道就只有我养母一个人炒的出来,我养母家里很多亲戚都在山上采野茶回家炒,每家炒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
“好像是有那么股烟火味儿,行了,你忙吧,我先回去练字了。”蒋中泽感觉此时十分需要平心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