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江熙沉被叫了进去, 萧承尧坐在轮椅上,神色十分虚弱,盯着他的眼神却透着一股阴冷, 像条盯上猎物的毒蛇。
江熙沉还是很佩服皇家子嗣的,他们享受着常人无法享受的,也玩着常人玩不起的勾心斗角, 跛了一条腿, 哪怕是自作孽,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那么快振作, 投身报复,萧承尧就可以。
萧承尧收回视线, 朝坐在案前的皇帝道:“还请父皇——”
“你先下去吧。”老皇帝道。
萧承尧微微皱了下眉。
按理说他这时求娶江熙沉,老东西无论如何都会应允的,不说补偿他, 就光为保住皇家颜面, 也必然会顺着这个台阶下, 将事情说成他和江熙沉两情相悦、情难自禁,薛景闲一怒之下使阴招对他下手。
可他之前说出请求时,老东西的脸色却似乎有些阴沉, 老东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他到底是亲儿子,了解多年, 是有一丝异样……萧承尧压下心头那丝疑窦,被赵炳林推去偏殿暂候。
萧承尧退下后, 老皇帝看向江熙沉:“你可知, 尧儿前来所为何事?”
江熙沉垂眼道:“请陛下做主, 处置熙沉和薛景闲。”
老皇帝笑了:“哦?他跟朕来求娶你。”
意料之外的, 他说出这句,下首人只是愣了下,并无任何惊愕。
江熙沉道:“那也是要处置熙沉。”
老皇帝怔了下,眸光悄然一沉。
尧儿觉得薛景闲必死无疑,所以反倒不求自己杀他,怕惹自己猜忌,求娶江熙沉,是觉得有江家裴家在,自己不会替他处置他,到时候无从下手,所以干脆娶回去代为处置。
尧儿心思,倒是越发多了,心尖那丝愧疚悄然消失了。
江熙沉朝上首走去,温顺地跪到老皇帝身前:“熙沉是陛下的人。”
老皇帝看向跪在身前的人:“那如果朕要你嫁呢?”
突如其来的一句,江熙沉浑身一震,抬眸不解道:“陛下……”
他噤声了,因为老皇帝的眼神异常难懂,居高临下、审视、玩弄、试探、猜忌……
这个人的疑心无处不在。
眼前人垂头沉默了,似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冷落丢弃让他无所适从,深感憋屈,他过了一小会儿,咬了咬唇,却抬眸赌气道:“那熙沉还是陛下的人。”
皇帝忽然大笑,像是遇见了什么绝顶有趣的事情:“如何还是朕的人?”
江熙沉望着他:“嫁谁有什么所谓,陛下只
要疼我,陛下都不介意,我嫁给陛下的儿子又有什么?王爷要处置我,真正能处置我的只有陛下,就算我在王爷府上,只要陛下疼我,照样能过得好好的。”
皇帝哈哈大笑,眼底那丝权衡悄然散去:“好好好,朕疼你,快起来。”
江熙沉低头:“熙沉不起来。”
老皇帝无奈道:“又怎么了?”
江熙沉眉眼弯起,透着一丝狡黠:“熙沉改主意了,熙沉愿嫁。”
“哦?”
江熙沉深深叩首道:“王爷因熙沉和薛公子残疾,此事陛下要给王爷一个交代,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若交代是江熙沉反倒被陛下捧在心尖上,那光处置薛景闲怕是不足以止流言蜚语,陛下的英明、王爷对陛下的孺慕之情,怕是要被熙沉毁了。”
老皇帝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是了,更何况他非但不会处置闲儿,还要恢复他身份,他先前权衡考量又何尝不是为这。
闲儿不能处置,可为了皇家颜面,总得有人被处置,只能处置江熙沉,江熙沉嫁给尧儿,一能止流言蜚语,二能安抚尧儿,暂时安抚……大将军。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江熙沉若不肯,他倒舍得了,可他偏偏肯了。
“你当真愿意?”
江熙沉拜地不起:“熙沉无福侍奉圣上,但熙沉和江家永远为陛下效忠,只要能为陛下排忧,熙沉甘嫁王爷。”
老皇帝心头越发疼惜:“你就不怕他辱没你?”
江熙沉这才抬眸,含着一点狡黠的笑:“能处置熙沉的只有陛下,熙沉要是在三皇子府过得不好,全都是陛下的责任。”
老皇帝哈哈大笑,点了下他的头:“朕该说你坏还是好呢?”
江熙沉摸了摸额头。
老皇帝将手中折子放下,尘埃落定了一般:“那要委屈你和你家一阵子,朕日后绝不会亏待你家的,替朕盯着朕那宝贝儿子。”
江熙沉应声,再拜首,却又抬眸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老皇帝叹了一声,笑骂道:“你爹那老古板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儿子的,绝不会叫你过得不好的!”
江熙沉这才恭恭敬敬乖乖巧巧地叩首:“多谢陛下!”
老皇帝叫江熙沉下去了,赵炳林推萧承尧出偏殿,父子二人继续先前未完的话题。
殿外,赵云忱不方便呆在这儿,早回去了,赵炳林的小徒弟迎上来,恭敬地轻声道:“马车备好了,奴才带江公子去。”
这便是能回府了
,江熙沉手心微汗,那口提着的气终是放下了,一想到家中为他操劳的诸人,心头便浮上几丝酸涩,归家心切:“多谢。”
他跟着小太监过去,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了被太监领着往养心殿去的薛景闲。
明明只有几个时辰没见,江熙沉看到他,一股陌生却油然而生。
薛景闲一看见他,立即低头吩咐了太监几句,独自一人快步向他走来,这边江熙沉也吩咐了小太监退下。
薛景闲刚要拉过他的手问他有没有事,江熙沉撤去半边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和他隔开。
薛景闲那只手落了空,他本就被赵云忱那一番话弄得心神不宁,见此立马道:“怎么了?”
“八王爷。”江熙沉疏离地轻声道。
薛景闲瞪大眼睛:“……我操,真的是?”
“是。”
薛景闲心头瞬间乱成了线团,舔了舔嘴唇望着他就躁道:“那你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心头有种不安全感,他就要靠近。
江熙沉忙又退了一步:“殿下自重,我是萧承尧的未过门的侧君。”
薛景闲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操,什么情况?”
江熙沉默而不语。
“……江熙沉?”
江熙沉和他擦肩而过时,低声道:“以前怎么闹的,在你爹面前就怎么说。”
薛景闲瞬间明白了:“江熙沉……”
江熙沉已经避之不及、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之前在牢狱里搂搂抱抱亲亲都是假的,躲得是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薛景闲满眼不可思议地回眸望他
,心头躁郁更盛,直想追他拽他回来搂着铐起来拴身上。
他往前了一步,瞥了眼不远处的小太监,又望了眼养心殿方向,深吸了口气,退了回来,眼睛余光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
自始至终头都没回一下。
小太监道:“再不去就晚了,圣上要怪罪的。”
去什么去,狗日的,什么情况,什么皇子,他才不要什么皇子!江熙沉……你他娘……你头都不回一下吗?操,老子现在没空追你,你给老子等着。
薛景闲含笑应声。
江熙沉回到家,宽慰了会儿家人,便自己躲到了房间里,背靠在门上,心扑通扑通跳着。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到现在都觉得假的一样。
可它就是发生了。
待会儿宫里的圣旨就下来了吧,他改嫁萧承尧的圣旨。
江熙沉闭了闭眼,薛景闲的脸又冒了出来,江熙沉睁眼,就把他赶走,拿起以往一直看的账本,刚扫两眼。
又冒出来。
又扫两眼,又冒出来。
江熙沉面无表情地撂下了账本。
明天他就是八皇子了,自己是他兄长未过门的侧君,说不定为了过得好点还得和他爹不清不楚。
就是个炮友,能指望他什么?
他江熙沉还不够赚么,几个皇子一个老子,非计较他那点干什么?
又冒出来。
算了算了,随便吧,江熙沉拍了下账本,江熙沉你爱想你想吧,反正人家又不知道,碍不着别人……
江熙沉扔了账本,叹了口气坐在那里。
江熙沉你到底在干嘛,你到底想干嘛?
舅舅还要感谢,裴家那边还要递消息,还要和父亲说清楚今晚的事情,安排好家里之后怎么做怎么应对,还要安抚父君,待会儿还要等着接旨、铺子上好几天没管了肯定乱糟糟的、画舫楼那边还得传个消息……江熙沉头疼地站起来,一一准备去做,忙到一定程度,就能心无杂念了。
几个时辰后,江熙沉拿着圣旨边揉太阳穴边往卧房走。
父君听说他要嫁给萧承尧,人直接当场厥了过去,找大夫来看过了,这会儿已经醒了,和父亲几乎彻夜聊了,才把事情说清楚。
琐碎事多,江熙沉嫌下人在跟前晃烦,便叫人都退下了,摸黑进了屋关上门,刚要点灯,忽然被人拦腰抱起扔上了床。
有了萧承尧那出闹剧的阴影,江熙沉吓了一跳,刚要叫人,那人已经欺身上来,压在了他身上。
江熙沉看清那人眉眼,紧绷的身子顿时放松了,去摸床下匕首的手也停了:“你还来做什么?”
薛景闲没吭声,只是手往下移去解他的腰带,江熙沉眼眸微睁,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你……”
薛景闲依然没说话,黑暗遮去了他全部的神色,只露出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头涌动着难以言说的东西。
江熙沉浑身紧绷去推他,低声道:“你发什么疯?我过几天要嫁人了。”
这种事不光彩,当然不可能风光大办,正好几日后是原先薛景闲和江熙沉结婚的黄道吉日,什么都准备好了,干脆就移花接木,除了新郎变了,原封不动,一切从简。
薛景闲仍是没说话,轻而易举地扯下了他的腰带,江熙沉的
衣袍一下子就散了,鬓发也因为身上有个人压着松了些许,一时有些慌:“你是八皇子,
我……”
薛景闲拢过他的两只手,按在头顶,拿起腰带就给他系了起来,打了个死结,江熙沉挣扎了下,他系得太紧了,压根动弹不得,江熙沉恼了,就要抬腿踢他,薛景闲手按住他膝盖,忽然往他脖颈和乌黑秀发间深深埋下头,使劲蹭着,深吸着气,嗅着。
这举动仿佛往他身上蹭满自己的气息,别人就不会惦记了,江熙沉头发被他蹭乱了,耳朵脸颊都被他蹭热了:“薛景闲!”
似乎是这个名字给了他一点安全感,又或许是他蹭了半天蹭满了自己的味道终于安心了,他终于抬起一点头,下巴地在他肩膀上:“我好想上你。”
江熙沉呆了下,才听清他说了什么,薛景闲说话向来是真假难辨、虚虚实实的,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粗暴,江熙沉一时血气全往脸上涌:“你有毛病吗?!”
“真话,”薛景闲道,“特别特别想,从来没这么想。”
今夜的薛景闲让他感到陌生,因未知而心慌。
“薛景闲,你只是失去了有点偏执,谁都这样,并不是那东西好,你本来就不想娶我,”江熙沉挪了挪腿,“起来。”
薛景闲眼底一郁,又埋回了他颈间:“赵云忱什么都跟我说了。”
他凑上去舔了舔他的耳垂,低低道:“江熙沉,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