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结局(上) -
沈净玄听出来了,准提旗主给自己一干人等,特意安排了安全位置。
只是,此事实在没有必要。
见准提旗主还想继续相劝,沈净玄单手竖起,立于胸前,念诵了一声佛号,打断了准提旗主接下来要说的话。
“阿弥陀佛。”沈净玄掷地有声道:“我等金刚武尼、金刚武僧,誓要以佛法浩荡消解恶业。如今异种当头,没有令吾等佛修退避一旁的道理。”
准提旗主笑容微微顿住,神情明显有些有些犹豫。
这个……
该怎么跟大师描述呢?
他们此行,需要的是一把剖开敌营的尖刀,而不是盾厚防高的大师们啊!
看出准提旗主的顾虑,沈净玄铿锵有力道:“我梵音寺愿为先锋,消弭世间罪孽!”
在她身后,一众前来妖界支援的武僧武尼齐声道:“我梵音寺愿为先锋,消弭世间罪孽!”
这一刻,众僧尼长身而立,双手合十,缠绕他们在手腕上的一百零八颗珠串无风自动,摇荡碰撞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每一颗珠子之间轻轻的叩动,都像是在敲打着准提旗主的心扉。
终于,准提旗主一咬牙根,终究答应下来。
“好,既然大师们发愿,我也不好拂了你们的美意。”
但是一转头,准提旗主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于是,他特意安排了若干狒狒妖、老虎妖和熊罴妖分列两旁,重做队伍的左右翼。
准提旗主想得挺好:即使大师们攻击力不如预想中那么高,以佛修的难啃程度,人也肯定不会有事。
到时候他随机应变,一旦发现前劲不足,立刻让左右翼越众压上!
然而一刻钟以后,准提旗主整个人都傻眼了。
“……”
只见净玄师父站在众僧尼身前,双手上则佩戴着一对令人印象深刻的乌黑拳套。
那拳套的形状十分尖利、寒光闪闪、看起来既令人联想起海胆,又让人联想起仙人掌。至于尖刺的根部,浸染着十分不祥的浓厚血色。
准提旗主:“……”
等等,你们出家人不是以慈悲为怀吗?
大师你手上戴着的……这他妈的都不是凶器了,这是刑具吧?!
沈净玄肃穆道:“阿弥陀佛,贫尼来超度你们了。”
准提旗主:“……”
啊?是他见识少了吗,你们佛门现在……都流行物理超度了?
时机一到,沈净玄当即不加犹豫,率着一众僧尼迅疾凶猛地扑向异种们的阵营。
比起身后诸人,这些来自于梵音寺的大师们,一马当先,凶悍无比。
身为土生土长的妖界人,准提旗主本以为自己的见识已经够多。
然而今天,所见所闻的一切,真是刷新了他的眼界!
眨眼之间,净玄师父剽疾轻悍的身影,已经隐没在异种堆中。
她如一柄尖刀般刺入异种的营地,整个过程竟比热水烫过的刀锋切开荤油糕还要轻松些。
太阳之下,沈净玄的秃头熠熠生辉。
那对拳套锐利的尖刺上,亦是闪闪发亮。
这两种一闪一闪的灿烂光辉,几乎要映花准提旗主的眼睛。
哪怕以狒狒一族的脚力,居然都没能跟上梵音寺的大师们孤军深入的速度。
仿佛只在一个错眼之间,这群大师们就宛如放开绳子的哈士奇、看到了拳击对象的大袋鼠、被一刀插在屁股上的脱肛野马一样,自由自在地撒了欢!
这一波,何止是让己方队友们看傻了眼,营地里的一干异种们,更是被杀了个人仰马翻,四脚朝天。
眼下正是个难得好机会,准提旗主连忙握住身边亲信的手臂,催促道:“快,我们快跟上!”
嘴唇微抖,准提旗主不太确定地说道:“我们要不要派人保护大师啊?”
要是一般的佛门弟子,金钟罩修得比乌龟壳还厚,那自然是不用保护的,甚至还会满脸慈悲地保护众人。
但换成眼前这队佛门弟子……
准提旗主实在有点怀疑,这样高超的攻击力,是不是大师们拿护身金光换来的啊?
亲信将目光放远,仔细看了看,有点犹豫道:
“我觉得,大师们可能不太需要我们的保护。”
相对而言,反而是咱们脆弱的妖族成员,需要精心爱护。
爱护的方式,就是离这些功力全开的大师们远一点。
就以那位净玄师父为例吧:在她身边数丈之内,已经形成了一道旋转陀螺般的空白地带。
而在“陀螺”的最中心,则直接闪烁着血肉横飞的金光。
直把亲信看得龇牙咧嘴地一个哆嗦,乖乖缩回准提旗主身后站好了。
幸好,无论战局何等混乱,大师们的存在都像是破晓星辰一般醒目。
于是,准提旗主像是一位种西瓜的老农那样,挨个数起了大师们闪亮的光头。
直到把所有脑壳数过一遍,确认这队珍惜佛修的数目一个没少,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准提旗主感慨道:“净玄大师的那对拳套,倒真是件宝物。”
比起其他僧尼手中的传统法器,齐眉棍、戒刀、降魔杵,这拳套不但标新立异,而且鹤立鸡群。
准提旗主眼力确实不错,因为那对拳套,乃是言落月给沈净玄重新熔炼的产物。
熔炼以后,该法器的效果有且不限于放大攻击、螺旋突刺、电钻式滋滋滋……
最终,言落月给该法器命名为“穿过你的天灵盖我的海胆拳套”。
但沈净玄嫌这名字有点繁琐,于是直接简称其为“刺儿头”。
言落月:“……”
虽然简洁,但听起来更凶残了呢。
此时此刻,沈净玄抄起两只刺儿头,将战况打出了难以过审、容易屏蔽、每个视频网站都会选择对其糊一层马赛克的激烈效果。
准提旗主带领后翼紧紧压上。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准提旗主渐渐产生了一种错觉:
似乎,就连沈净玄身边那只狒狒妖嗷嗷捶胸的声音,都没有她哒哒哒的金刚拳头,锤在入侵异种们肉./体上的声音更猛烈。
“……”
不,等等,这好像不是错觉。
事实上,就是狒狒们捶胸都没锤过净玄大师吧!
准提旗主咽了口唾沫,感觉脑袋有点隐隐的晕。
趁着战场上的厮杀声掩盖了自己的动静,他小声询问身边的亲信:
“你们金刚大猩猩一族……以前走丢过孩子吗?”
亲信:“……”
亲信诚实地说道:“就算这是我们族里走丢的,我们也不敢认啊!”
……
就这样,在与梵音寺大师们的联手下,准提旗下的诸人踏平了敌方的营地,夺得了营地背后的空间通道。
直到一干人等穿过通道,进入魔界时,还有人偷偷地朝沈净玄的方向打量。
经此一役,估计不少妖族的天敌名单里,都要多加上“暴力尼姑”四个字。
在所有人里,除了少数人曾经进入过魔界的窝居,对魔界环境有所了解,其他人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魔界没有日月,天空是一种艳丽的粉红。这环境固然看来新奇,但同时也代表着危险。
准提旗主沉吟片刻,暂时找到了一个隐蔽之处,带领大部队在此栖身。
“我们这个方向,敌方防守很是空虚,这正好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接下来,大家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到对方大本营,然后分成几支,对它们的异母魔下药,挑动异种之间发生内斗。”
简单交代了当前的情况,准提旗主派出数十鸟族前去探路。
大家潜伏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了一阵。
很快,先前派出的鸟妖们陆陆续续归来。
这期间,他们也陆续遇到过几个异种据点。
但在天空上盘旋俯视一圈,鸟妖们发觉,那几个据点都人丁稀落,而且似乎没有异母魔的踪迹。
这情况十分诡异,并不符合异种们超标的数目。
有人质疑道:“你们飞得足够远吗?”
正在喝水的鸟族,瞬间撇给他两个大白眼:“我们已经飞到山那头去啦!”
抬起手掌,止住下属们的争吵,准提旗主陷入沉思。
要知道,虽然同样是来到自己不熟悉的世界,但妖族们的目的,却和大肆入侵的异种们不同。
大家此行不为了占据地盘,只为了巧妙地运用智慧,遏制异母魔的繁衍。
要知道,异种入侵的时候,足足拉出了一支大军。
而他们来到魔界,只带上了一旗之地的精英。
所以说,冲锋敌营时必须勇敢迅猛。
但绕背异种们的老家时,他们要稳一点、苟一点、小心一点……
然而谁能想到,这计划在第一步就遇到了波折:
他一共派出四十多位鸟族,竟然没有一个找到异母魔。
在准提旗主思考着下一步计划时,梵音寺的队伍里,佛修们也在窃窃私语。
诸位大师们商量了一阵,忽然有人保举道:“要不然,还是请净玄师妹为我们带路吧。”
准提旗主闻言抬起头来,双眼发亮:“大师莫非还擅长辨路?”
梵音寺佛修:“……”
其实,净玄师妹拥有的是正好相反的天赋……
沈净玄安然垂眸,神情宁静地念诵道:“佛渡有缘人。”
望着她凛然到近乎圣洁的表情,不知怎地,准提旗主只觉背后一凉,然后忽然就卡了一下。
如果是别的尼姑说这种话,自然是缘法高深。
但净玄大师说这话……他得先在脑子里想一下,真正的含义是不是“佛渡有猿人”啊?
轻咳一声,准提旗主正色道:“那就劳烦净玄师父带路了。”
一行人信赖地跟随上了沈净玄,一路上都留神注,刻意地隐匿住自己踪迹。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劲儿啊,他们怎么在往地下走的?
这其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准提旗主。
要知道,他身为一只纯正的土拨鼠妖,在沈净玄一脚踩中这个地洞之前,居然都没能发现这里有个洞!
想到这里,准提旗主看向沈净玄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敬佩之意。
果然是佛法高深的当世名尼,一举一动都充满禅理。
昔日里,佛门引人入道,有当头棒喝之缘法。
今日里,净玄师父这份佛缘,大概可以称之为“一脚踩破”吧。
只是,准提旗主不知道,此时此刻,正有个年长的尼姑擦擦光头上的冷汗,对沈净玄传音道:“净玄,你确定你找对地方了吗?”
沈净玄八风不动道:“我佛渡我。”
“……净玄,我是你师姐,你不要和我打机锋。”
沈净玄坚定地说道:“放心,我们一直在往北走。”
年长尼姑:“……”
就这样,一行人继续前行,逐渐地走入山峰底部。
在发现眼前明显是个修筑出阶梯状的建筑,又探测到前方有个洞穴大厅、厅中飘来异母魔的气味时,准提旗主终于豁然开朗。
——怪不得之前派出去的飞鸟们,无法找到异母魔的踪迹。
原来这些异种们在底下聚众而居,像是宝塔一样,一层一层地往下排列下来。
而异母魔住在宝塔的最底层!
准提旗主瞬间醒悟:他不该派飞鸟探路,他应该派同族的土拨鼠妖、狡兔三窟的兔子妖们探路!
迅速将这一发现通过传音石上报盟部,此时此刻,准提旗主已经心悦诚服。
“果然,佛渡有缘人。净玄师父您真是个有缘人啊!”
沈净玄满脸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微微点头。
“阿弥陀佛,施主谬赞了。”
而实际上,沈净玄只是在认真思考:她一开始,是朝着落月之木的方向走的吧?现在大概走到哪儿了?
另一边,准提旗主轻咳一声,他一挥手,几十个螨虫妖便会意地聚集在身边。
“——准备动手?”
“准备——动手!”
……
将地点切换到人界的总堂。
归元宗掌门若有所觉,转身牵动了一条拉绳。
下一刻,在和第一幅人界地图相对的墙壁上,一幅十几丈宽的地图缓缓垂下。
这幅地图无论颜色、标记、地貌,均和前一幅不同,正是妖界地图无疑。
无需掌门等人亲手标记,妖界地图上已经点起了若干火焰。
而这一次,除了火焰之外,在“准提旗”这个位置上,地图上居然还亮起了一颗闪耀的小星星。
归元宗掌门见了,脸上露出舒缓的笑容:“看来,友邻们已经进入魔界了。”
亦有长老笑道:“还是妖界快我们一步。”
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传讯石便传出消息。
归元宗掌门侧耳倾听了一阵,忽然大笑一声,转身在人界的地图上,也点亮了第一颗星辰。
有了第一颗后,很快就有了第二颗。
人界妖界的修士们,就像是商量好要比着劲儿似的,将一颗颗灿烂的星星在地图上点亮。
这些星星们渐渐地连成线、织成网,然后深入进魔界的心腹之地。
……
由于入侵异种们的数量、种族、能力不同,每个战场面对的情况都不尽相似。
比如凌霜魂此刻所处的昔阳崖,便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虽然史官乃是执笔之人,但在某些时候,他们也会提起长剑。
譬如此时,诸如此刻。
战场上,已经没有白鹤凌空高飞、提笔速记的余暇。
放眼望去,身前是敌人,身后是敌人。头上是敌人,脚下是敌人……
昔阳崖这处地点,竟被那傀儡噬情网一口气打开了二十多个空间通道。
入侵的异种们宛如海啸江潮,从漆黑大嘴般的空间通道里喷涌而出。
扑面而来的异种臭气无处不在,几乎凝结成固体,把修士们像是罐头一样压缩在其中。
凌霜魂手中一对双股剑,几乎挥舞到麻木。即便在这种时刻,他仍然尽到身为史官的最后一点能力。
“那是鬼头魔……要注意,它们嘴巴里还能再长出一个头来。”
鹤族引以为傲的华美嗓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嘶哑。
凌霜魂努力扯着声带,朝身边的修士送去一声告诫。
在一开始,凌霜魂被委派为这只队伍的传令手。
由于鹤族声音天生高亢又极具穿透力,他便负责将调动的号令,传递到每个人的耳畔。
在四个时辰前,大队伍便被太多的异种们给冲散了。
但在两个半时辰前,大家又再次坚强地集结起来。这期间,凌霜魂把数支鹤歌唱了又唱,一道道攻击法诀掐了又掐。
终于,白鹤轻盈美妙、好似舞蹈的优雅身姿,也变得僵硬机械。
而鹤族一向引以为豪的鹤歌,竟也有唱得嗓子沙哑的时候。
双臂犹如灌铅,每抽取出一丝灵气,都像是在压榨已经攥紧的丹田。
然而只要没有倒下,就务必要战斗到底。
即使大部队被冲散数次、即使每个修士被淹没在异种的海洋之中,宛如漂泊浮萍。哪怕嗓子已经干裂流血。可是啊……可是!
——昔阳崖,还没有失陷!
眼前的事物已经变得有点恍惚,凌霜魂提剑的手指都僵硬麻木。若让他此时松开剑柄,甚至可能握不住一只小小的墨笔。
然而就在精神的支撑力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凌霜魂的唇畔处,居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想:我曾提笔书写过那么多的悲欢故事。而今日之后,我亦将化作书中之人。
轻咳出半口血沫,凌霜魂仰头向天。
忽然,他的目光在乌云似的黑压压身影上定住,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成刺!
昔日山茶镇一行,让凌霜魂即使是死了,也不会忘记这种魔物的名字。
它是——噬情魔!
这种魔物太过稀有,种族天赋也太过诡谲。
当世能够对付这种魔物的存在着实寥寥,就连楚天阔都是把自己炼成一半法器,才能控制住这种魔物。
而楚天阔,他并不在这片战场上。
一看到噬情魔的身影,凌霜魂顿时心知不好。
哪怕前一刻都快归西,下一刻也硬撑起一股回光返照的力道,用已经撕裂留学的嗓子大声传讯道:
“是噬情魔!它可以分作数股,控制修士行动,在此期间,噬情魔会和被控制的修士共感。若是身边的修士被噬情魔控制,立刻刺伤对方,或者剥夺他的行动能力这样还能救人一命!”
话虽如此说,凌霜魂心中却不由苦涩。
毕竟在当前这种场面下,噬情魔控制了一个修士,可能立刻就用他给旁人一刀。
混乱一旦生出,大家未必能精准地分辨出,究竟谁受了噬情魔的控制。
其他异种同样杀害性命,而噬情魔,这种魔物是会诛心的。
凌霜魂瞳孔散开,有些迟钝茫然地想道:若是楚天阔在此……
楚天阔此时远在千里之遥,自然无法分./身前往。
但是,楚天阔虽然未至,姬轻鸿却来到了。
他素白的袍角上,垂着一片火焰红莲般的血迹,一看就是刚清理过其他地方的异种,方才匆匆赶来。
姬轻鸿标志性的白发赤瞳太过醒目。
凌霜魂此时神智已经涣散大半,几乎全凭本能在辨认异种的面孔,给予宣告。
“这是抓地魔,注意他们会从脚下弹射而起……”
“这是金睛魔,不要直视他们的眼睛……”
“这是姬轻鸿,看见他笑不要害怕……”
姬轻鸿:“……”
忽然被人点到名字,姬轻鸿免不了循声看上一眼。
凌霜魂长得有点眼熟,仿佛曾经是某两个非常不省心的小兔崽子的绑定搭档。
姬轻鸿念头一转,已经认出人来:“白鹤……哦,是你。”
话音未落,姬轻鸿微微一笑,手指一弹,一粒圆圆的丹药像是弹丸似地打进凌霜魂嗓子眼。
若不是那丹药入口即化,凌霜魂未曾死在异种手上、未曾因为力竭而死,反而差点被一颗救命仙丹给噎死。
丹药入口,药力瞬间化作充沛的灵力,滋养了凌霜魂近乎干涸的丹田经脉。
凌霜魂狂咳一阵,终于把嗓子里的异样感压了下去。
再抬头一看,发现姬轻鸿手中擎着一朵火焰,轻飘飘地抛向天空中的那只噬情魔。
不知为何,那朵火焰竟好似对噬情魔极有吸引力似的。
原本,噬情魔漂浮在上空,意欲在一众激战的修士间挑拨是非。
然而等那火焰一出现,这只噬情魔瞬间变成了个仿佛八百年没吃过一顿饱饭,终于闻到佛跳墙香味的饿鬼,迫不及待地朝着火焰扑来。
若不是噬情魔本身无形无质,凌霜魂甚至要怀疑,“乌云”里长长拖丝的一条,乃是噬情魔难以自抑的口水。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凌霜魂瞠目结舌:
只见那噬情魔一碰见姬轻鸿的火焰,就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样被点燃起来。
火焰焚烧着噬情魔本无实质的躯体。
而噬情魔一边哀叫,竟也一边依依不舍地要投进姬轻鸿的火焰中。
身为史官的本能被这一幕唤醒,下意识地,凌霜魂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掏笔。
直到剑柄在身上磕了一下,凌霜魂才发觉眼下不是时候。
但他仍然按捺不住对记录的渴望,尽力朝姬轻鸿的方向靠近。
最终还是姬轻鸿发现凌霜魂的意图,做了个“拔萝卜”般的标准动作,将凌霜魂给提溜到了自己身边。
凌霜魂还没等把气喘匀,就匆匆道谢:“多谢姬妖尊。”
姬轻鸿神情懒散,但灭杀异种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他忙里偷闲地冲凌霜魂摇摇头:“不要多礼。你既然知道我笑起来不代表遇见坏事,怎么不知道我不喜欢旁人太客气?”
这白鹤一族的青年人,乃是言落月和巫满霜的故交。
哪怕姬轻鸿平时堪称冷心冷肺,若非兴致所致,不然懒得多管闲事。
但在这里——特别是这片土地上,任何人都不该失去他们的故交。
凌霜魂平时最注重仪表,哪怕发冠稍偏,都要立刻停下手上的事,用双手将其重新扶正。
然而此时,凌霜魂的玉冠已经在激战中被打碎,头发都被削去一大缕。眉心的朱砂印记已经被鲜血点染,糊成有些妖异的花瓣形状。至于他的衣服,更是飞溅着血迹灰痕,根本不能看了。
姬轻鸿轻笑道:“我刚刚听见,你把异种的种类认得不错。”
凌霜魂一愣道:“是。”
他又补充道:“比起小巫来,我在异种上的造诣还差得远。”
姬轻鸿却像是不在乎凌霜魂说了什么,只是需要一个人在旁边听着。
姬轻鸿不紧不慢地念道:“这个地方,不仅有噬情魔,还有瘟疫魔、鬼头魔、金睛魔、爆炎魔、巨型滚圆魔……”
这种报菜名式的念法,如果被别人说来,称得上一句学识渊博,如数家珍。
但不知怎地,换成姬轻鸿来依次念过,就好似在谈笑风生地读着一份暗杀名单。
战场上滚热的腥风,忽然就变得有点寒冷。凌霜魂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姬轻鸿悠悠笑道:“一千八百四十六。”
凌霜魂迷茫:“什么?”
姬轻鸿并不介意再重复一遍,甚至还说得更详细了些:
“我当年最后一次亲临伏魔之战的战场。一千八百四十六——这是昔日里,被我们共同斩于剑下的异种数量。”
说到这里,姬轻鸿微微一笑:“你们鹤族史官一向饱读史书,你知道再然后发生了什么吗?”
“……”
听到这里,凌霜魂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姬妖尊,此处是不是云素缕前辈的……”葬身之处?
姬轻鸿一挑眉头,笑道:“难为还有人记得。”
凌霜魂肃容道:“我曾托小言之名,借阅过归元丹烈传。”
而身为史官,记忆一切文字材料已经演化为一种本能。
《归元丹烈传》既然被他读过一遍,那其上的内容,凌霜魂便记得八./九不离十了。
姬轻鸿像是突然起了兴致。
他指了指旁边的那片魔域封印:“当初,素缕就是在这片封印上,用己身充当了最后一块阵法。”
说到这里,姬轻鸿忽然弯起眼睛,声音细微犹如自言自语。
——“现在我要做些什么,总得让她看见。”
话音刚落,姬轻鸿掌心中的火焰忽然猛烈地燃烧起来。
那火焰极为特殊,除却乌啼之火外,便为凌霜魂平生仅见。
焰光距离数尺之外,掠过凌霜魂的面庞,令白鹤能感觉到火焰的炙热温度。
但在那火焰之后,姬轻鸿赤红的眼眸,却冷得像是两块剔透的冰。
他轻声念道:“一只、两只、三只……”
口中每念一只,姬轻鸿便把一只异种作为阵眼,以特殊手法钉死在地上。
他每一只异种都挑选得极为讲究,几乎是非高级异种不杀。
在姬轻鸿每出手夺去一只异种的性命以后,周边的修士们都能感觉到压力一松。
“一千八百四十四、一千八百四十五……一千八百四十六只。”姬轻鸿轻叹一声,“已经够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千八百四十六只异种,共同构成一千八百四十六处阵眼。
锋利的银芒交织成片,一座阵法赫然大成!
……
就在凌霜魂位于昔阳崖,尚未和姬轻鸿相遇之际。
那时候,凌霜魂还在振翅高鸣,调遣修士队伍。
也正是同一时间,言落月和巫满霜终于抵达了落月之木的树根底下。
说出来可能有点自恋。
但对于这棵通天贯地的巨木,无论是隔着蓬山云雾远远观看,还是靠近以后仰头细赏,落月之木留给言落月的第一印象,都是和煦美丽。
言落月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按在落月之木的树身上。
就在这时,她明确地感觉到,一股血脉相连的浓烈感觉,正从树身上源源不断地朝自己传来。
按理来说,树皮的触感,应该是粗糙苍劲的。
但言落月抵住树干时,就宛如用自己的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
这感觉不能说是她被分成两个,因为落月之木和言落月,本就是同一存在。
这一刻,言落月能够感到:自己的双脚踩在地面上,而自己的树根正深深地扎在泥土里。
另一边,巫满霜同样与满霜之石建立起了联系。
他坐在斑驳着霜花纹路的漆黑巨石上,一仰头就能看见两根反拧了方向,朝满霜之石垂落而下的树枝。
巫满霜幽深地凝视进树荫深处,忽然伸出手掌。
下一秒钟,一片飘落的翠绿树叶,被巫满霜无比珍视地托在掌心。
身为天生神物,落月之木是不会轻易落叶的。
所以这片叶子自然就是……
巫满霜朝言落月看去,只见她俏皮地冲自己做个鬼脸:“之后再开花给你看。”
乌啼之火被这俩人喂鸟粮喂得神志不清。
他嘎嘎叫着,蹦跳着飞到满霜之石上,两只细细的小脚杆狠狠地往石头上跺了几下,翅膀也扬起来,用翅尖指向敌人的方向:“走啊!我们直接去干那家伙!”
言落月阻止了冲动的乌啼:“还不行。我能感觉到,我的本体和那只傀儡噬情网仍处于僵持之中。”
此时时刻,落月之木的树枝和傀儡噬情网的细线纠缠在一起,好比红蓝两色的乱麻纠缠成一团。
而乌啼之火的建议,就仿佛要一剑把蓝线直接切断似的。
蓝线当然可以被直接切断,只是与此同时,红线也会断做两段。
对于这件事,巫满霜理解得更透彻些。
他对乌啼之火举例道:“就像是小龟破壳时,也要自己一点点拱开蛋壳,不能让别人从外面直接帮忙剥。”
乌啼之火刚想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就听言落月笑道:“嗯,小蛇蛇也是一样啊。”
乌啼之火:“……”
好烦人啊,你们两个,恩爱秀来秀去的,都快把它给气饱了!
不过下一秒钟,当言落月对乌啼之火伸出一只手:“乌啼,来帮我的忙”时,乌啼之火还是轻哼一声,别别扭扭地飞到了言落月的手臂上。
天下间能够炼制落月之木的火焰,唯独乌啼之火一朵。
而言落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落月之木本体,炼制成一具捕捉傀儡噬情网的容器。
巫满霜也从满霜之石上走下来,无声无息地按住言落月的肩头。
之前在理论上,他们已经多次推演过整个炼制过程。
因为落月之木本身并无杀伤力,所以她需要借助巫满霜的力量,用至阴之力,作为将傀儡噬情网斩首的刀。
火焰像是一根细线,融化般流入落月之木的树干里。
炼制的第一步,就像是一块电脑硬盘终于被安装进机器,言落月取回了过去的、以及关于《万界归一》的全部记忆。
……
就像是左右手正在分别画方画圆。
此时,言落月的一部分,仍然精细地进行着炼制过程。
而她的另一部分,却悠悠地飘荡在识海之中,尽情地徜徉于自己的记忆。
言落月看见,牺牲者的魂魄被她精心收集在落月之木内,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后,混沌的魂魄渐渐清醒,每个虚弱的魂魄,都是一个新的1级小号。
言落月也看见,“玩家”们苦中作乐,白手起家,利用灵力构筑出新的环境,用丰富取代荒芜。
这期间,有几个来自现代的玩家特别活泼,不但建立了地宫秦王副本,还打出了第一个记录“秦王绕柱走”。
言落月还看见,在即使身处魂魄的形态,仍然无法阻挡爱情的发生。
于是,一只海马妖和人类谈了场恋爱。
玩家们起哄地把他们团团围住,为两人举办婚礼,并且还强行赠送了男玩家一个海马育儿袋当信物。
男玩家大声抗议:“谁家魂魄会生孩子啊!”
“你先带着,带上再说。”
“就是的,这是生不生的事吗,这是态度问题!”
在这期间,言落月头顶的金色神识条一直在微微闪动。
但面对如此浩瀚的信息量,她如今已经能够承载得住了。
除了那些零碎而欢乐的信息,言落月还读到一段记忆。
远在落月之木尚未建立化身,还操纵着名为“言落月”的小号,在《万界归一》中漫步之时。
曾有一名知晓她身份的魂魄,坐下来和落月之木进行过一番漫谈。
她说:“人类既没有坚硬的鳞爪,也没有上天、入海、遁地的种族天赋。”
可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人类从茹毛饮血开始,渐渐拿起斧子、凿子,制作出耕地的铁犁……
直到一步一步,手掌握住纤细笔杆,再拿起万能的手机。
而在这个世界中,人类开发符道、丹道、器道、阵道……
人类用一切他们能想到的方式,去开发灵气,去接近天道。
所以在三界的诸多种族之中,人类一枝独秀,自成一体。
那位名为云素缕的魂魄,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望向言落月的目光深沉静谧。
她说:“这便是我们人类的所长,把外界的环境变为自己的力量。”
“——就像是我们改造了《万界归一》的环境,就像是你拥有了我们。”
云素缕把掌心放在言落月的手背上。
她说:“在化身无法直接承载记忆的情况下,为了寻回乌啼之火,你需要一门技能作为引线。那么,在炼丹和炼器之中,我建议你学习炼器。”
而事实证明,当初的那个选择,在今日里成为一步关键的要棋。
言落月不但学习了炼器,还用这炼器的方法改造了她自己。
在神识接纳了全部记忆之际,乌啼之火对于落月之木的炼制也正好成型。
在这一瞬间,言落月的意识化作一场信息的洪流,而满霜和乌啼,则成为言落月飞翔的双翼。
她像是一柄尖刀,带着至阴之力和至阳之力,顺着枝干和银色的细线攀升而上,一连穿透对方的十八层防御,直袭对方的巢穴而去。
然后,在短兵相接之中,言落月看见了傀儡噬情网掩藏至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