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新星陨落

单从祖莲的外表来看, 实在很难从中窥见她年轻时的风姿，作为长生种的人鱼寿命亦可达千年，虽然不至于像精灵一样在老死前仍旧青春貌美, 但也属于衰老缓慢的种族。

然而祖莲数十年如一日被环境蹉跎，曾经漂亮洁净的鱼尾沾满了再也洗不掉的污垢，除非拔去鱼鳞削去皮肉，否则那被脏水污染的乌黑鱼尾再怎样都变不回去, 这对人鱼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屈辱，因为海族审美主要看尾巴，越是闪耀流畅的鱼尾越受追捧，祖莲这种和毁容也差不多了。

她的头发也是乌黑的, 如同腐烂的海草逐渐干枯, 面庞更是消瘦不堪，难免显得她颧骨很高、鼻头过分尖锐, 看起来略显刻薄, 完美符合各种童话故事中的老巫婆形象, 反正都璐要是人鱼公主保管看了就跑。

都璐倒不至于因为祖莲的形象对她产生什么歧视, 相反, 她必须得努力克制, 不让自己流露出同情的目光，因为她知道面前这条女鱼并不像外表那样虚弱无力，至少对方时不时就会发号施令指使乌苏姆做这做那, 所以有极大可能她目前的状态只是一种伪装。

一种麻痹敌人的伪装。

而一个为了麻痹敌人不惜毁容和忍受苦难的女性，绝非等闲之辈。

这场会面并非是单纯见家长，而是两股势力更紧密的联合——祖莲很早就想见见都璐, 作为曾经只差一步就能登上皇位的女鱼, 她显然知道很多秘辛, 对月牙岛（都璐自己命名）的了解和当初蝶灵王所说的起源多数重合，也因此她非常重视这只突然冒出来的精灵。

不过得提前说明一下，这种重视是月牙湾度假村发展越来越快，在荒芜海域也有一定影响力后，祖莲才发现并重视，在此之前虽然乌苏姆和都璐经常待在一起，但是这货并没有报告给他妈。

毕竟前面就说过，别看乌苏姆好像对他老妈言听计从的样子，但这一前提是他没有自己的主观想法，无所谓按照祖莲的指令做事儿。

那么接下来这两位来自不同种族的女性都聊了些什么呢？

祖莲没有探究都璐的来历和过去，反而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也就是她被囚禁在这儿的原因。

现任海皇是祖莲的妹妹。

当然，她俩从来都没有过姐妹情深的时光，因为海族残酷的竞争机制，所以从出生开始每位王女就在一视同仁的环境下竭尽全力去拼搏，不停去学习锻炼，壮大自己的阿喀姆斯之界，她们都很清楚，受封领海的大小和繁荣完全取决于她们自身的才能。

所以对于自己的竞争者，

祖莲自然没有什么爱护妹妹的柔软心思，她从小都是以冷酷、果断，充满魄力的领导者形象出现于大众视野，无数鱼民追随着她，而她的母亲也非常欣赏她的作风。

至于她的妹妹叶娃则是一条虚伪做作的女鱼（祖莲原话），她总是打着道德仁义的旗号，逼迫着对手，笑嘻嘻看着弱者崩溃绝望的惨样，可以说叶娃就是一个施虐狂，虽然祖莲很看不上叶娃的作风，但无论如何同为海族十新星，也就是当代十位最优秀的王女，即便彼此在参与海皇竞选的过程中失败，未来也会前往圣城奥摩洛提亚共事。

因此总体而言，她俩也没什么大矛盾。

所有鱼都认为祖莲会是未来的海皇，包括她的母亲也是如此认为，虽然叶娃等一众王女也很优秀，但祖莲实在太过耀眼，没有谁能否定她的王者风范，海皇竞选如期而来，但结果压根没有悬念。

果不其然，第一名是祖莲，然而在她接受持续三月的海神洗礼过程中，她怀孕了。

她登基的前夜被检举，这简直就是巨大的丑闻，哪怕不用魔法检测大家也知道她会生出一群男鱼，因为她没有经过海神祝福，还破坏了祭司需要保持贞洁的铁律。

毕竟不管离皇位有多近，那时的她还是祭司，所以理所应当，祖莲被流放，而排名第二的叶娃顶了上去——她迫不及待给姐姐安排了一个“好地方”，为了满足自身喜好施虐的兴趣，她折磨了祖莲很久。

这里也得澄清一下，严格意义上来说叶娃对祖莲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就是说无论谁落在她手里她都会好好折磨，并不针对祖莲一条鱼。

但是祖莲对叶娃就非常憎恨了，因为她断定自己怀孕肯定是叶娃下的黑手。

在接受海神洗礼的过程中，未来的海皇们都会陷入沉睡，这是因为如今海神早已陨落，祂的力量，也就是祂的神格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着，溶于大海，永恒守护着所有海洋生灵的家，而为了接触至高无上的神力，至少做到一定程度的掌控，她们必须借助梦境为保护，避免承受不住而崩溃。

所以祖莲对于自己怀孕这件事儿，她完全是懵逼的。

没错，祖莲压根就没有做出和男鱼通&039;奸的事儿，她是在接受海神洗礼的过程中莫名其妙怀孕的，甚至如果不是被鱼检举，她都没发现自己突然喜当妈。

≈ap;nb sp;可祖莲找不到证据，哪怕她坚信这肯定是叶娃的阴谋，毕竟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对方，依然改变不了被流放的结局，然后在痛苦绝望和恶劣的环境中生下了乌苏姆和他的兄弟们。

这下祖莲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这是一窝男鱼，一条女鱼都没有，所以她怀孕绝对不是什么海神显灵，而是有男鱼趁她沉睡的时候偷偷进来强迫了她，可恨的是就连她的母亲都不相信守卫出了问题，这种憋屈和被冤枉的愤恨浇灌着祖莲的心，日日夜夜，怨恨的腐树随之生长、蔓延。

也就在祖莲沉浸在仇恨中每天自闭的时候，她的那窝小鱼在母亲不理不睬的情况下为了生存纷纷游走，然而这附近除了凶残的海兽外连海草都没有几根，大半鱼仔都在出生不久后饿死了。

剩下的鱼仔们吃掉了兄弟的尸体，在求生欲的催促下掘地三尺到处挖草，甚至不计牺牲去袭击海兽，每天都有很多鱼仔死掉，但祖莲完全不在乎，她一点儿都不关注那些会在深夜回到这个肮脏牢房依偎着妈妈睡觉的孩子，如果不是没办法动弹，她早就抽飞他们了。

对于这些连话都听不懂的蠢货，就算辱骂也只是浪费力气。

回来的鱼仔越来越少，从一群群簇拥着她，到最后只剩下零星几条。

然而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条鱼试图去吃自己的母亲，这样说可能有些奇怪，毕竟他们曾经吃过自己的兄弟。

直到有一天，零星几条鱼变成了一条。

一条深蓝色的小人鱼，带着满身的伤慢吞吞游了回来。

他呆呆坐在祖莲的身边，仿佛只要这样干坐着伤就会自己变好——在这个缺乏医疗资源的环境，受伤了确实只能靠自己硬撑，撑过去就活，撑不过就死。

那天祖莲的心不知为何格外平静，她难得将目光投注于自己的儿子，觉得很是可笑，想来再过不久他也会死在外面。

这就是他的命，这就是这群诅咒之子从一出生身上就浮现诅咒烙印的悲惨宿命。

至于这条鱼，虽然祖莲不太记得清了，但他出生时应该是浅蓝色吧？很漂亮的浅蓝，闪烁着银白色的微光，不过在这种污浊的环境中呆久了，光早就熄灭了，只剩下斑驳丑陋的浑浊。

然而这时，那条深蓝色的小鱼仔却突然伸手抓了一下祖莲，这一瞬间她以为对方是因为饥饿准备吃掉她这个母亲。

不过吃掉她至少可以再多活一段时间，反正就她这种生不如死的状态，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带着满腔仇怨日夜折磨着自己。

小人鱼张开了嘴，露出了细密密的尖牙，在祖莲以为他会啃上来时，他突然吐出了一个泡泡。

颜色很难看的泡泡，就像包着一块污泥，接着泡泡飘到了她面前，“啪”一下破开，一条丑陋的怪鱼

从里面冲了出来，在即将咬到祖莲时被小人鱼拽住鱼尾，狠狠砸向了周边尖锐的礁石。

怪鱼死了，死不瞑目。

小人鱼举起了食物，递给自己的母亲。

时至今日，乌苏姆早就记不得当时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了，虽然祖莲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诅咒之子却能够拥有王女才具备的天赋，但这让她生起了一点希望。

所以她给他取了一个名字，教导他如何使用魔法，告诉他种种只有皇室才能知晓的隐秘。

然后，祖莲让乌苏姆去吃自己的肉。

不要误会，这可不是什么母爱的体现，何况现在乌苏姆已经能够自己狩猎了，当初祖莲距离海皇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也实实在在接受了三个月的海神洗礼，虽然最后她被囚禁至此，也没有办法再施展魔法，但她的身体里却蕴藏着海神的力量。

哪怕这种力量并不多，却也足够让吃下她肉的乌苏姆操控海脉，强行挖出了一条通向外界的深海之廊，因此才发生了后面的事儿。

祖莲的故事信息量多到爆炸，都璐听得恍恍惚惚，直到这儿她终于忍不住，惊讶道：“原来你们能够操控海脉吗？”

“当然，不要小瞧海皇的力量，每一任海皇都能借助海神之力去改变海底的环境，移动海脉。”祖莲用一种隐含骄傲的语气说道。

虽然她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但无法否认，她仍旧为自己皇室的身份骄傲，对叶娃的憎恨也是因为看不起对方的下作手段以及恼怒自己昏睡时居然被男鱼强迫，甚至最后还生出了一群小孽种，而非对方和她竞选海皇之位。

都璐顿了顿，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道：“可我听说每隔一段时间海脉都会自然变动，由此海族还投入了大批男鱼去测试变更的位置……”

“确实如此，但我想你可以理解，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清理手段，同时也能为海神注入新的力量，即便是神力，也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