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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意外的事件

餐车里此刻全是食客。

因为这趟列车人满为患, 所以餐车也有两列,位于列车的一头一尾。西列斯他们选择了车头的餐车。

阿尔瓦眼尖地找到了一张四人桌,抢先过去占位。西列斯他们三人则去挑选食物。等到他们回来, 西列斯却瞧见阿尔瓦正与人面红耳赤地争论着什么。

西列斯不由得皱起眉,走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站在阿尔瓦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一张脸看起来十分苍老憔悴,衣着落魄。他面对年轻的阿尔瓦的时候表现得趾高气昂, 但是在西列斯过来之后, 气势却一瞬间滑落下去。

西列斯一瞬间感到那个男人长相有些眼熟, 但是他一时半会儿没想到是在哪儿见过他。

“呃、呃……先生, 是这样的。”那男人指了指阿尔瓦,说,“这小家伙抢了我们的位置,这位置合该是我们的……您明白吗?”

西列斯侧头瞧了瞧餐桌, 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没什么迹象能证明这男人的话。况且,合该?

西列斯便说:“这小家伙是我的同伴, 您明白吗?”

那中年男人涨红了脸,片刻之后,突然泄了气, 悻悻然说:“行吧,随您就是了。”

然后他便离开了。

阿尔瓦在一旁气愤地说:“我明明跟他说了,我的同伴已经去挑选食物了, 他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我抢了他的座位……开什么玩笑!难道坐下来之前都不会问一问这儿有没有人吗!”

他嘟囔着,看起来果真被气坏了。

“您真令我刮目相看了。”西列斯的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他侧身, 果然看见琴多就站在那儿, 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西列斯。隔了片刻, 琴多又说:“没想到您还能这么强硬。”

西列斯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真是应付不来琴多这样的人。好似一切在他的眼中都分为了有趣和无趣。

因为西列斯曾经的“判定”、因为他对于胡德多卡的了解、因为他来到无烬之地之后的种种表现,所以琴多认为他有趣,乐意与他结交。

&a;ap;gt;  因为“命运纸牌”足够有趣,所以琴多甚至都乐意和切斯特、阿尔瓦交流两句。

西列斯心想,难怪无烬之地的人们认为琴多是一个过于傲慢、难以相处的人。他似乎有着自己的一套生存逻辑和价值观念。

不过对于西列斯而言,不管琴多是什么样的人,起码现在琴多是他的旅伴

所以西列斯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来吃饭吧。”

琴多目光中的笑意凝固了。他似乎想说什么,似乎感到自己的“兴致”被西列斯那无聊的、冷静的反应给打断了。他像是不明白西列斯为什么能表现得那么平淡。

隔了片刻,琴多若无其事地坐到了西列斯的身边。

阿尔瓦已经闭上了嘴,用一种茫然的、懵懂的目光望着他们。

然后,他说:“你们……吵架了?”

西列斯和琴多同时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

年轻的阿尔瓦困扰地歪了歪头。

对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明所以的切斯特医生端着食盘走过来,满头大汗地说:“呼!火车上可真够热的!”

的确。西列斯心想。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此刻只是轻轻偏过头,就可以望见窗外那枯败的景色。

时值黄昏,整个世界都被一种昏黄的、朦胧的光芒笼罩着。世界仿佛正在慢慢陷入沉睡,可那枯黄的大地、荒废的地表,又让西列斯产生一种,世界仿佛正在步入死亡的感觉。

这是10月23日的傍晚。安缇纳姆的生日过去不久,这个世界便将迎来寒冬。

如果他们此刻正在飞驰的火车之外,那么他们感受到的温度可能是十度左右。不过在火车内,温度却高得多,起码有二十度。

这并非是空调的功劳,而是快速燃烧的煤块释放出了极为可观的热度。

西列斯甚至在乘客中瞧见了一些赤膊的男人。他自己也只是穿了一件轻薄的棉质上衣,并且套了一件外套而已。这外套就是他在十月集市买的。

火车上绝大多数的乘客都是男人。女人极为罕见。也并非没有。西列斯瞧见好几对同行的探险者,一男一女,恐怕是夫妻关系。

这个时代的性别观念还没有开放到未婚男女结伴远游的地步。当然,也并非没有,只是会被认为那是十分离经叛道的行为。

在离开餐车回到19号车厢的路上,他们就在沿路的车厢上看到不少结伴的夫妻探险者。

他们甚至又一次遇到了那个差点和阿尔瓦吵起来的男人,他正站在一个女人的身边,轻声说着什么,目光中满是惶恐与紧张。

那是他的妻子?西列斯心中产生了一丝疑虑。那男人的表现过于恐慌了,看起来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值得揣摩一番。

而且,一对中年夫妻。西列斯想。他们的年纪完全可以类比埃里克·科伦斯与他的妻子。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冬日

踏上前往无烬之地的火车?

与此同时,西列斯也注意到,阿尔瓦偶尔会格外专注地盯着那些结伴同行的夫妻看一会儿,似乎有些在意这件事情。

他没有多想。不久之后,四人就回到了车厢。

西列斯去了盥洗室。车厢上没有淋浴的可能性,所以他用湿毛巾擦了擦身体。这让他不得不脱下衣物。幸亏盥洗室有门锁。

擦拭过身体之后,西列斯便没有再继续穿上外套,而只是套上那件上衣,回到了包厢里。同伴们都没打算继续玩牌,此刻各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要么看书要么看报纸,看起来十分悠闲。

窗外的天空慢慢黑了。西列斯也轻手轻脚地爬上自己的床铺。

对面上铺的琴多注意到他的动静,便抬眸看过来,朝着他随意地点点头。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在这种昏沉的灯光之下,总能让西列斯感到奇异的赞叹。

切斯特和阿尔瓦都在下铺。高度的落差让西列斯恍惚感到,他们仿佛回到了拉米法城通往马尔茨城的那趟列车,包厢之中只有他和琴多,而琴多就躺在他的对面,静静地阅读着。

他似乎是在看报纸。

……报纸是从哪来的?西列斯有些好奇地想。

琴多似乎看完了一张,然后注意到西列斯的视线。他又抬眸望过来,片刻之后,他探出身体,将其中一份报纸递给西列斯。

床铺的间隙恰好足够他们传递报纸。

“谢谢。”西列斯低声说。

琴多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他坐在那儿,脊背靠着墙面,一条腿弯折着倒在床上,一条腿曲着立起来,报纸就放在他的大腿上。

西列斯则盘腿坐着。因为琴多就在对面,所以他的存在感总是浮现于西列斯的视线角落。尽管默不作声,却仍旧如此明显。

不过当西列斯沉下心阅读报纸的时候,他就慢慢忽略了琴多的存在。

这份报纸正是《康斯特国家报》。曾经西列斯在雾中纪393年4月21日这一天的《国家报》上,找到了曾经阿方索·卡莱尔公布自己发现的部落遗迹的相关线索。

不知道琴多是从哪儿得到这份报纸的。西列斯心想。可能是在餐车的某个角落?

这份报纸的日期并不是很新,是在10月22日出版印刷的,也就是昨天,他们抵达马尔茨的那一天。

报纸上的新闻很明显地区分了好几件大事。

10月19日的格雷森事件;10月20日的神诞日庆典;大公宣布的枯萎荒原开发计划。这三样事情不

分先后,各自都在报纸上占据了大幅的版面。

从报纸上,西列斯了解到,拉米法城的调查队伍已经确认,格雷森事件与无烬之地的某些“特殊人士”存在着关联,因此官方正在派遣调查队前往无烬之地。

因为此事直接关系到了拉米法城居民的食物,所以人们显然对此事十分上心。但是,要说真的能否在短时间之内调查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西列斯 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这里头分了两个不同调查方向,其一是博林·埃尔加加入的那个神秘组织;其二则是那幅神秘画像的来源。

尽管后者更为直接、危险,但是显然,前者才更容易调查、更容易出调查结果。

……要让西列斯说的话,他可能还会加上第三个调查方向,也就是埃尔加所说的“祂们终究是一体的”这样的话。不过,那样的调查可能显得更为危险了。

西列斯便摇了摇头,也并不指望在报纸上收获什么有用的信息。显然,如果他想知道内情的话,那还不如等他回到拉米法城之后,直接去问多米尼克。

报纸上另外一个吸引西列斯注意的,自然就是枯萎荒原开发计划。

神诞日庆典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歌颂安缇纳姆。不过,西列斯也些微的感叹,因为从某些字眼来看,这个世界的人们的确真诚地感激着安缇纳姆。

这种人类与神明的蜜月期起码已经持续了四百年。但是未来?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西列斯本身对于安缇纳姆和往日教会还是抱有好感的,但是他也始终保留着一份警惕。

毕竟,时至今日,他也仍旧不知道,安缇纳姆是否真的与他的穿越有关,而往日教会那种过于友好的态度,是否仅仅只是基于他提供了叛教者的信息这件事情。

不管怎么说,他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

无烬之地或许能让他更快地了解这个世界。西列斯在不经意间想到。毕竟,无烬之地隐藏了这个世界最为重要的秘密——沉默纪的神明陨落与迷雾降临。

西列斯仅仅只是走神片刻,随后就继续阅读报纸。

关于枯萎荒原开发计划,现在已经开启了许许多多的事项,其中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就是更多的火车线路和轨道铺设。

现在康斯特公国的居民想要前往无烬之地,就必须在边境城市转乘其他的火车线路。

伴随着枯萎荒原开发计划的进行,康斯特大公有意在拉米法城,以及其他一些重要城市中,开通直达无

烬之地高尔斯沃的火车线路。

按照报纸上的消息,已经有好几家私营铁路公司开始招标了。报纸上也提及了此事对于带动国内就业、消费等等的影响。

显而易见的是,铺设铁路需要许多工人;而工人们赚了钱也不可能不消费。许多商人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康斯特公国的铁路都是私营的,比如西列斯此刻乘坐的这趟“初雪之光”号列车,其所属公司就是“德克斯特铁路联合公司”。

德克斯特铁路联合公司是费希尔世界的庞然大物,其势力触角遍布各个国家,而无烬之地中大部分的铁路都是由其经营、开发和运行的。

康斯特大公想要开发无烬之地,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需要与这个公司进行谈判,然后分配利益,最终才得以公布详细计划。

不过……西列斯不禁想,按照此前他得到的一些信息,比如安吉拉的说法和晚宴上康斯特大公的暗示,大公同样有意在拉米法城内进行一些开发工作。

这种开发显然就是给一些新的、小型公司的可趁之机。

地铁。西列斯饶有兴致地猜测着这个可能性。真的有可能在这方面进行动作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西城的地下通道,不就成了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同样是地下,康斯特大公真的想要开发地铁的话,那就和那些地下帮派的领地产生了冲突。

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西列斯是希望康斯特公国整治那些地下帮派的。但与此同时,他也心知肚明,混乱的西城也有着混乱的秩序存在,那是那片区域既有的力量与底色。

想到这里,西列斯也不禁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他将报纸看完,合上,抬头正打算将其还给琴多,却发现琴多已经背对着他侧躺下来,似乎是打算睡觉了。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发现他看报纸花费了比自己预计更多的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

他便暂且将这张报纸叠起来。他扫了床上一眼,最终将其随意地放在了枕头下面。他轻轻下床,去了趟盥洗室洗漱,随后回到901号包厢,同样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西列斯是在一声刺耳的、隐隐传来的尖叫中醒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他坐起来,几乎本能地询问。

他的对面,琴多正坐在床沿,并且耸了耸肩,说:“我也不是清楚。列车员大喊着有没有医生,于是切斯特医生便跟着他们过去。阿尔瓦也被吵醒了,同样跟了过去。

“至于我。我本来

挺想凑个热闹,但是……诺埃尔教授,说真的,在这种情况下您都没醒,实在令我感到惊讶。所以我只好留在这儿,免得你出了什么事。”

所以说,西列斯想,切斯特和阿尔瓦都不在包厢里。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西列斯无视了琴多的嘲讽,只是轻声道了声谢,便爬下床,首先去了盥洗室,让凉水使自己清醒过来。

等他彻底清醒,回到901号包厢的时候,阿尔瓦也匆匆赶来,并且说:“有人死了。”

西列斯停下了给外套扣扣子的举动,惊讶地问:“谁?”

阿尔瓦有点为难,最后还是说:“昨天那个和我们吵架的中年男人。”

西列斯的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琴多若有所思地说:“那么看来……我们就成了嫌疑人了?”

阿尔瓦叹了一口气:“其中之一。”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沮丧,不过突然地,他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话说回来,火车上的死尸、不同身份的嫌疑人——还真是绝佳的侦探小说的场景啊!”

西列斯和琴多保持着沉默。

阿尔瓦瞧了他们两个一眼,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说:“这时候医生要是在就好了。他肯定会赞同我的意见。至于你们两个……”

他露出了一个带着十足夸张成分的挑衅表情。

西列斯没理会年轻孩子的表现欲。他只是说:“切斯特在哪儿?”

阿尔瓦万分无趣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医生刚刚就是被叫去尸检了。”

西列斯琢磨了一下,然后有些困惑地问:“那我刚才听见的那声尖叫,是谁发出的?”

按照阿尔瓦的说法,切斯特被叫过去,就是为了进行尸检。但是当西列斯被那声尖叫惊醒的时候,901包厢已经只剩下他和琴多了。

这时间明显就对不上了。尸体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那声尖叫难道不是目击者的叫声吗?

“似乎是死者的妻子。”阿尔瓦说,“她看见了丈夫的尸体,然后就吓得叫了起来,现在昏了过去。列车员还在等她醒过来,询问死者的身份和信息呢。”

西列斯这才明白。不过他还是感到了些许的困惑——死者的妻子?这位女士为什么没有和她的丈夫待在一起?

他想着,一边扣上了外套最上方的那颗扣子。他打开怀表看了一眼,发现这才清晨六点。窗外的天色仍旧灰蒙蒙的,像是火车正行驶在浓重的雾气之中。

阿尔瓦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教授,琴多先生,既然你们

都醒了,那跟我来吧。列车员说得问问我们相关的事情。”

西列斯点了点头,和琴多一起跟上了阿尔瓦的脚步。

死者此前睡在3号车厢。不过此刻尸体已经被搬走了。整节3号车厢都隐隐传来一阵躁动不安的气氛,以及不少窃窃私语的声音。

似乎每个人都在好奇、惊恐于一个人的死亡。

阿尔瓦带着他们去到了位于整节列车前端的餐车,也正是他们昨天晚上吃饭的地方。现在,那具尸体就被放在其中一张餐桌上。乍一看,尸体的表面并没有什么外伤。

死者的表情定格在惊恐和不可思议上。一夜过去,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成了一具枯白的尸体。

西列斯感到餐车中的氛围十分僵硬冰冷,每个人都有一种欲言又止,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模样。

&a;ap;ap; nbsp;切斯特戴着医用手套,手边还摆放着一些器皿,看起来是进行了十分仔细的尸体检查。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看起来更像是懵了,而非真的冷漠。

他的衣服有些凌乱,看起来十分狼狈,恐怕是还没睡醒的时候就被拽过来进行尸检。恐怕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明明只是一趟出行,却能在火车上进行尸检这样的事情。

此刻,餐车内不只是有尸体、切斯特、西列斯等。事实上,这儿显得格外热闹和拥挤。

有好几个男人正站在一旁,面无人色,像是被列车上死人的事情吓了一大跳。又有好几位列车员,面无表情地站在餐车的一个角落。

比起先前那趟列车上,面对偷窃事件甚至显得有些无措的列车员,这些专业往返无烬之地的列车员,似乎就显得严肃、冷漠得多。面对西列斯的目光,他们的眼神也只是带着十分浅淡的礼貌和温和。

另外有一位女士,此刻正静静地坐在一旁,垂首低声哭泣着。她穿着一条十分朴素、打着一些补丁的黑色长裙。那恐怕就是死者的妻子,也就是西列斯听见的尖叫声的来源。

他格外注意到,这位女士正是昨天的时候,他们从餐车回到包厢,沿路看见的那个人。当时,死者正在她的身边……以一种近乎诚惶诚恐的态度与她交谈。

/&a;ap;gt;  西列斯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就望向了那具尸体。他略微仔细地看了看,尤其是死者那张因为恐惧和死亡而扭曲的面庞。

昨天傍晚在餐车遇到这个中年男人的时候,西列斯就感到他似乎有些眼熟。

现在,当他再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尤其是他扭曲的面庞的时候

,西列斯才终于意识到,他究竟是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那两名偷盗占星师海蒂星图的嫌疑者之一。在之前那趟列车上,这个男人曾经愤怒地与列车员、与另外一名嫌疑者吵架,坚决否认自己的嫌疑。

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与现在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在某种程度上十足的相似,因此西列斯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昨天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其实也没有怎么仔细观察那两名嫌疑者的容貌。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海蒂说的话上。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占星师海蒂的去向。

她会在这趟列车上吗?西列斯心中如此想到。

意识到了死者的身份——或者说他过去的某一段经历,西列斯便开始思考那是否可能与他的死亡有关。不过,这名死者究竟是怎么死的?

西列斯还没想出个名堂来,突然地,有两名列车员朝他们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用一种礼貌但冷淡的语气说:“诺埃尔先生?”见西列斯点头,他便转而看向琴多,“普拉亚……先生?”

看起来这名列车员知晓琴多的名声。

琴多同样点了点头。

列车员便说:“我们希望能向你们两位了解一些情况。请问可以跟我们来吗?”

阿尔瓦在一旁说:“别害怕,刚刚我们也被问过了。”

西列斯瞧了他一眼,心想,你这说了还不如不说。他为这年轻人的莽撞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当然可以。”

琴多继续点头,看起来根本懒得说话。不过,他的目光倒是偶尔会在那具尸体的身上若有所思地停留片刻。看起来,琴多同样意识到这个男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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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自然地问起了昨天发生在餐车上的事情。西列斯也如实说了。琴多并没有和死者有什么接触,因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列车员在记录之后,态度温和地说:“你们的说法和其他人的对上了。我们认为你们没有杀人的嫌疑,不过,你们和死者的小冲突还是会被记录在案,或许之后还是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西列斯点了点头。

他心想,这年代估计也不会调查不在场证明、杀人动机什么的?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就说:“不过,列车员先生,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跟您说。”

列车员意外地得知这一点。

“我与琴多,”西列斯侧头望向琴多,“我们是一起从拉米法城搭乘火车来到马尔茨的。在那趟列车上,我们

曾经与这名死者有过一面之缘……不,应该说,巧遇。”

列车员惊讶地望着他,然后问:“您能详细说说吗?”

“当然可以。”西列斯说,“那趟列车上,一位名叫海蒂的女士被偷了东西,据说是一块绣着星图的布料。我认识那名女士,所以就与她交谈了一段时间。

“当时,那名死者就是被怀疑的嫌疑者之一。不过,那次的偷窃事件并没有得到解决,海蒂女士似乎不打算追究此事。”

两名列车员面面相觑,其中一名不由得说:“这样看来,这名死者的死恐怕……”

另外一名列车员更为年长和沉稳,他摇了摇头,只是将此事记录下,然后沉吟着说:“我们会试着去找找这位海蒂女士,以及她被偷盗的星图是否真的在死者身上。

“不过……你们的目的地是无烬之地。也就是说,那张星图是……?”

“时轨。”西列斯说,“的确如此。”

这名列车员的眉头皱得更紧,看起来是想到了某种可能。

西列斯也同样明白他的想法,他问:“您是否在想,那可能是失控的时轨造成的?不过,我想询问一下,死者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两名列车员对视了一眼,犹豫着,看起来有些迟疑不决。

此时,琴多说:“窒息。”

西列斯侧头望过去。

琴多的脸上带着一种随意的、戏谑的笑,看起来对于“列车员不告诉西列斯,而他告诉了西列斯”这种局面,感到十分满意。

不过西列斯怀疑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情况十分有趣,有时候琴多有种故意拆人台的恶趣味。

琴多说:“死者的脖子上有掐痕,他是被人掐死的。”

西列斯不禁皱起了眉,并且低声喃喃:“但是,掐死?死者难道没有反抗吗?在一个车厢里……”

在一个车厢里,有人被掐死,其余人却一无所知?死者死亡的时候丝毫没有发出动静?

列车员有些无奈地望着琴多,最后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不想招惹这名煞星。最后,他说:“先生,麻烦您将此事保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整件事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

西列斯回过神,自然点头答应。

他们起身,离开这个包厢。其中一名列车员去往了另外一个方向,看起来是要去调查别的什么——海蒂是否在这趟列车?西列斯想。

而另外一个列车员则回到了餐车。西列斯与琴多跟在他的身后,列车员也没有阻止,看起来是顺其自然了。

时间慢慢来到七点,外面的天色逐渐明亮起来,但是雾气仍旧浓重。他们或许应当庆幸,那雾气只是普通的晨雾,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迷雾。

不过即便如此,浓重的白雾还是让西列斯的心头覆盖上层层阴霾。

当他们回到餐车,尸体仍旧摆在那儿,切斯特医生独自坐着,已经将那些医用器皿收起来,但是表情看起来仍旧十分恍惚,没回过神。阿尔瓦反而精力十足,正兴致勃勃地望着另外一个方向。

在他的对面,列车员们正在询问那位女士和那几个男人。当西列斯他们回来的时候,这样的询问已经进入尾声了。

西列斯没怎么听明白。不过他瞧了阿尔瓦一眼,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听到了全程,所以也就不着急了——说真的,他有点不明白,切斯特医生也就算了,为什么列车员们会让阿尔瓦留在这儿旁听?

果不其然,当列车员们让他们全都回到包厢,等待着后续的调查结果出炉,而他们回到包厢之后,阿尔瓦就带着略微激动的语气,分享着他在餐车那儿听到的一切。

“真不敢相信。早知道出门游玩是这么刺,我一早就努力说服我父母了。”阿尔瓦这么说,“咳——当然,我并不是不尊重死者。死亡是一回事,但活着的人是 另外一回事。”

他说是这么说,不过西列斯和琴多都只是非常平静地盯着他看。

阿尔瓦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说:“好吧!让我们进入正题,列车员究竟问了那名女士和那些男人们什么。

“那些男人,其实是死者的室友。按照那名女士的说法,她与死者是夫妻关系。但是由于卧铺车厢最少也要四人一间,而且他们也没什么钱将四个铺位都买下来,所以他们就各自买各自的车票。

“那名女士是和其他女士住在一起,而死者则和男士们住在一起。他们白天会见上几面,比如吃饭的时候,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分开的。

“昨天晚上,他们吃完晚餐之后就分开了。关于我们和那名死者的相遇,那名女士说她并不知情。她说,上车之前他们就约定好了,死者去餐车占座,然后那名女士会去找他。

“因为死者没想到餐车里有那么多人,所以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吃到晚餐。两人饥肠辘辘地等待了一段时间,因此他们产生了一点小矛盾。

“呃……在这里,那名女士说,他们度过了一顿沉默的晚餐,然后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包厢,没有待在一起。

“随后,就是今天早上,她醒过来之后,来到餐车打算与丈夫一起吃饭,结果意

外在这儿瞧见了丈夫的尸体……真够可怕的。”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难怪那一声尖叫如此刺耳。恐怕任谁都想不到,只是按照约定前往餐车吃早餐,却在餐桌上瞧见了昨夜还活着的丈夫尸体……

想一想,西列斯也感到汗毛倒竖。

阿尔瓦不由得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至于死者的那些室友。他们昨天才刚刚见面,其实根本不怎么了解这名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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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就是那个空上铺的下铺。他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上铺,就不让别人放行李了……这显得有些奇怪。这两张床铺是靠着门的。

“……或许你们没见过十人间的模样,那没有我们这样非常独立、私密的包厢,他们的包厢更像是薄薄的木板分割而成,床架则固定在地板上。

“那儿也没有我们这样的门锁,都是开放式的。因此,人们可以自由地来来往往。死者的室友们都说,他们没在昨天晚上听到任何声音。

“死者的床铺本来就靠着车厢的门,或许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走进来,杀了他,然后离开……”

说着,阿尔瓦的语气也变得低沉下来,像是终于明白,是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死了。他们在现实之中,而非什么惊险刺激的推理或者冒险小说。

他们都沉默了片刻。

随后,西列斯带着些许疑虑地问:“即便如此,难道死者被杀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什么挣扎的声音吗?”

这个时候,切斯特医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说:“死者身上毫无挣扎的痕迹,他脖子上的手印……很深,毫无挪动的痕迹。我怀疑,死者被下了毒,很有可能是在无知无觉中窒息而死的。”

“毒?!”阿尔瓦惊呼。

就连琴多都来了点兴趣,他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切斯特瞧了他一眼,然后带着点对专业的自信,说:“我是专业出身的医生。在进行尸检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指甲泛灰。

“这是一个比较明显的迹象……当然,如果之后可以进行更为详细的血液检查就好了,我现在也只是凭借经验进行判断,未必准确。

“总之,他很有可能吃下了天仙子属的植物,具体哪一种很难说,不过这个属的植物基本都有致幻、催眠、麻醉等等效果,所以,他说不定根本不知道有人正在杀死他。”

说着,切斯特也不免叹了一口气。

西列斯皱起眉,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对劲。隔了片刻,他终于意识到那种不对劲来自

于哪里,他说:“可是……如果有人可以给他下药,那为什么还要亲自动手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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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列斯更加详细地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死者中了毒,就说明他对这方面的药物、毒素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而给他下毒的人既然使用了这种植物,那就说明他对植物毒性有所了解,完全可以使用毒性更强,或者其他致命性的药物。

“而且,医生,按照您的说法,这类植物的作用是致幻、催眠,你不觉得,使用这样的植物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死一个人,而是为了得到什么消息,或者寻找什么物品?

“真的动手掐死一个人,这可需要一点决心与足够残酷的心灵。”

切斯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到底,既然已经下了毒,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

琴多饶有兴致地参与着讨论。他说:“或许是凶手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暴怒杀人?”

阿尔瓦嘟囔着说:“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西列斯点头,说:“这是一种可能性。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下毒的人和杀人的人,他们并不是同一个。”

阿尔瓦咋舌,不禁说:“可这个家伙,有这么招人恨吗?”

琴多笑了一声,并且说:“在这列通往无烬之地的火车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提及无烬之地,西列斯便突然想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他问阿尔瓦:“列车员在询问死者妻子的时候,有没有问到,他们是为了什么前往无烬之地?”

阿尔瓦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后说:“似乎有。那名女士说,他们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才特地前往无烬之地。”

寻找什么东西?

切斯特不禁说:“这真是一个含糊其辞的说法。”

西列斯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应对丈夫死亡事件的坦诚态度。不管怎么说,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他们的行动估计也完不成了。

在这种情况下,这名女士还要继续隐瞒?

西列斯或多或少有些不解。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无法就现在这样缺失的信息得出一个真相。在讨论的过程中,西列斯也将自己与琴多在曾经那趟列车上,与死者的那次偶遇说了出来。

阿尔瓦更是大呼小叫,觉得死者的死亡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说到底,那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清晨的一番折腾,让他们都累坏了

、饿坏了。切斯特说自己要补一会儿觉。阿尔瓦在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仿佛被切斯特医生的疲惫感染了,同样打了个哈欠。

于是,最后就只有西列斯和琴多一起去列车末端的餐车吃饭。

……前端的餐车躺着具尸体呢。哪怕之后再开门营业,西列斯恐怕也不会去那儿吃饭了。逃离了拉米法城的格雷森食品公司,现在却又被另外的阴影笼罩着他们的食欲。

西列斯难免叹了一口气。

“你好像挺喜欢叹气的。”琴多说,“真有这么多烦心事?”

琴多的好奇像是一瞬间打散了西列斯心中些许的叹息情绪。

西列斯想了片刻,说:“或许只是因为我现在正离家远行。”他停了停,然后说,“所以,愁绪总是围绕着我。我多想回到故乡。”

他所说的离家远行,当然不只是说拉米法城,更是在说他那遥远的地球母星。

琴多怔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他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他干巴巴地说:“我能理解。”

他究竟理解了什么?

可琴多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他保持了一种理智而坚决的缄默。

西列斯略微困惑地瞧了瞧他,最后还是没有深究。他们去到餐车吃了顿早餐。不过,因为早上发生的事情,所以西列斯仍旧食不知味。

等到他们吃过早餐,列车员那边的调查也收获了全新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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