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时空的逆行者3
“这个消息必须传回去。”
狭小的公用厕所里, 面对面站着两个人。
里面安静的只听得见细微的水声和频率稳定的呼吸声。
黑发青年抬头,天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坚定地看向另一个人。他张嘴,嘴唇反复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仔细听的话, 不难发现他的呼吸始终有意识地控制在一个频率上。
他们在互相用唇语交流。
“你和我都知道这个消息的重要程度。”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 但那家伙还在外面盯着, 我们不可以胡乱行动。”金发青年眉头紧锁, 面露难色。“再等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间点。那家伙肯定是来监视我们的。”
当他得知这一次的任务是和诸伏景光一起执行时, 他真的久违的重新体会到那种开心的感觉。即便他们两个人是要去执行组织的任务、是要去举起屠刀, 但在黑暗中独自往前时,意外与曾经的旧友并肩一同走一段路, 这种情况所带来的安慰感是言语所无法描述的。
那种踽踽独行后的相互依靠,那种暗夜摸索时的彼此扶持。
可偏偏这次的任务还有第三个人。
他忍不住扫了一眼门口。
那个叫莱伊的家伙,是组织里极其有名气的狙击手, 是拥有代号的高级成员。根据安室透这段时间搜集来的情报, 这个家伙从进入组织开始、到取得代号,前后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似乎还成功和组织内部的高级成员搭上钩, 期间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可想而知。
本来以为组织已经够信任他们了, 没想到还是派了一个人来监视。这个家伙从下飞机开始, 一路上时不时低着头, 用手机发短信,如此明目张胆, 好像丝毫不在乎他们两个人一样。于是景光和他借口上厕所, 一前一后来到附近公园里找了个距离莱伊最远的公共厕所。
不知道那家伙跟上来没有。如果这家伙真的是来监视他们的, 现在应该正在外面守着他们吧。
“可再不行动就迟了。这件事迟早要由一个人来做, 不是我就是你。我已经准备好了。让我来吧。”黑发青年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奈,他扫了一眼门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别——”
不出声的呼喊,即使情绪再充沛也没什么用。金发青年伸出手想要阻止,呼吸不经意间乱了一瞬。
糟了!
“吱呀——”
这是一个偏僻且破败的厕所。厕所门口半掩着的老旧木门,此时
被人轻轻推开,门的连接处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极度安静的室内显得异常明显。
守在外面那家伙果然一直在偷听里面的动静。莱伊在监视他和景光。
金发青年第一时间收回手,放在裤子拉链上,侧过身子,装作刚刚结束的样子。他坦然自若地抬头,和走进来的那家伙面对面,语气奇怪地嘲讽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看别人上厕所的嗜好?”
站在门口的男人身材高挑,一头黑色长发,墨绿色的眼眸显得很冷淡,不带一点情绪。他面无表情的扫了金发青年一眼,语气毫无起伏地开口道:“我没有这种嗜好。”
“我只是提醒你们,最好快点,晚上七点之前要到安全屋去交接。”
“我看,真正拖慢进度的人是你吧,从下飞机开始就一直在发短信,不知道在和谁传消息。”金发青年神情有些焦躁,仿佛是真的对眼前的男人有怨言。
一旁的诸伏景光反应过来,及时把手里的手机关机塞回到口袋里,接过幼驯染递过来的接力棒,完美饰演了一位和稀泥的好好先生形象。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们快点出发吧。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外头天色渐暗,日光已经不见踪影,稀稀落落的树影借着路灯的光线,自在地洒落在人行道上。
长发青年伸手要去拦路边的车子,却被诸伏景光拦住。
“?”他回过头,墨绿色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疑惑。
“现在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这个点坐出租,肯定会被堵在路上寸步难行。这样我们就真的赶不到了。”
“那坐什么?”
“坐地铁吧。”
·
列车在轨道上飞快行驶,车辆与隧道间的缝隙中有着巨大的风声。
诸伏景光尴尬地坐在正中间,帮他的幼驯染隔开那个叫莱伊的组织成员。这两个家伙好像天生对不上号,一见面总是有一万种互相厌恶的理由。
左边的幼驯染此时已经闭上眼睛,一个人把头靠在金属扶手上, 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只是在装睡。
右边的这位同样仰头靠在座椅上,眼皮像是被胶水粘在一起似的,半天也不见他睁眼。
地铁车厢里的巨大噪音让他没办法判断这两个家伙到底谁没睡着,但按照性格判断,应该是都没有睡着。
装睡不过是成年人避免尴尬的手段罢了。才不是跨国航班带来的后遗症。诸伏的脑子疼得嗡嗡响,却还是强撑着不肯入睡。这一次的任务难得可以再次回到日本,他太想念这
里的一切了。
在他的对面的长排座椅上,只孤零零的坐着一个长相稚嫩的黑发青年,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青年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脸埋在巨大的白色毛领里,显得有些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黑发青年似的。
大概是他停留过久的目光引起了黑发青年的注意,后者有些好奇地抬头,圆润的猫眼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诸伏景光。
诸伏忍不住笑了笑,算是和那个青年打个招呼。
这个青年的长相总让他不由自主的从内心里生发出一种亲切感,让人很是安心。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久久流落他乡,终于回国后的错觉。
诸伏景光略一点头示意,礼貌地移开了目光。
·
眼前的青年看上去二十多岁,一头黑色短发,他的下巴略带些胡茬,天蓝色的眼睛里自带一种柔和感,看着别人时,总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警惕。
这就是二十五岁的诸伏景光。
新海空捏紧手里的手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仿佛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大学生。
从琴酒手里拿到这三个家伙的定位之后,他发现这三个家伙好巧不巧,正坐着地铁要经过那间酒吧附近的站点。他索性直接就近上车,果不其然逮到了这几个家伙。这次上来没什么目的,不过只是来认个人,如果能顺手留下平平无奇的男青年印象,那就更好了。他还是很好奇这三个人之间的状态,看这三个人的坐姿——
最右侧的金发青年歪着头靠在金属扶手上,脸上挂着隐隐的不耐。这是波本。不知道这家伙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他虽然表面上试图和其他两个人隔开关系,但脚尖却不自觉微微倾向诸伏景光所在的位置。很明显他试图表现出不认识诸伏,但还是在感情上不由自主的向诸伏靠拢。
最左侧那个一头黑色长发的青年应该是赤井秀一,他一个人抱臂而坐,距离中间的诸伏景光都有一定距离。可见他的警惕性很高,且下意识里不信任身边的两个人。
这三个人暗自分成两个阵营,两个阵营互相之间不信任对方,一言一行尽是试探,一举一动全是心机。
这可真有意思。
赤井秀一目前还没有见过自己。但一年以后、在远处高楼狙击金田元一、把新海空从枪口上救下来的应该是赤井秀一。
但当时赤井为什么会救他,是提前得到消息,还是有什么人临时通知。如果四年前的现在,新海空就已经以莫斯卡托的身份出现,赤井秀一应该已经确认了新
海空的身份。那么一年以后,赤井在开枪救人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摇晃的车厢里没几个人,显得异常空旷。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从隔壁车厢步履蹒跚地朝着他的方向跑过来,一个平地摔,猛地扑倒在他面前的地上,张嘴便要哭喊。
黑发青年赶忙从椅子上起来,将这个小孩子抱起来,边轻声安慰,边把人交还到追到这里的一对小夫妻手上。
“实在不好意思啊,孩子太小,老是到处乱跑。”小夫妻中的父亲面色尴尬地道着歉。
黑发青年闻言,无所谓的笑了笑,圆润的猫眼弯成两弯月牙,“没关系,我本来也要下车了。小孩子乱跑太危险了,还是多关注一下吧。”
“哎呀,实在是谢谢你啊。”
地铁慢慢减速进站,他扶着扶手走到门口,从缓缓开启的车门里出去。
当脚重新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时,新海空回过头,浅笑着凝视载着威士忌三人组的地铁慢慢开走。
另外两个人还一无所知地闭着眼睛,唯有清醒着的诸伏景光和他四目相对。
青年天蓝色的眼睛里隐隐浮现出一丝困惑,似乎还在思考新海空为什么让他那么熟悉。
想不起来吗?
没有关系,再多提醒几遍就能想起来了。
黑发青年往自己的耳朵上塞上两枚耳机,笑嘻嘻地迈开步伐,闲庭漫步似的往外走。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坐到了哪里,但那又怎样呢。他现在本来就不该回去。
手 机会留下定位,回到家再干坏事才是最傻的事情。
·
空荡荡的廉价出租房里,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空气中浮动的灰尘让人难以呼吸,根本就不存在的家具更是让人无处落脚。
堂堂一个跨国组织,没想到准备的安全屋竟然如此破败。
“他有说过要怎么联络吗?”
“他说过等电话。”莱伊双手抱臂,靠在背后的白墙上。这是整个室内唯一、一处干净到让他觉得可以暂时靠一下的地方。
“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吗?不去搜集任务对象的情报?”波本有些焦躁地皱着眉,他急于找到和景光独处的机会。
他始终觉得就这样草率地把消息传出去有些不保险。他在组织的这些年来,隐隐听说过组织其实也往很多地方派过卧底。万一警视厅也有卧底,景光把消息传回去,不是正好撞到枪口上去了吗?必须要说服景光再等一等,眼下情况不明,贸然行动太过危险。
“我们没有他的联络方式,除了干等着,也没有别的办法。”诸伏景光侧头瞥了幼驯染一眼,大概猜到他想要做什么。
组织里上下级之间关系森严,除了在发布任务和完成任务时会有联络以外,在大多数时候彼此之间是没有联系的。这一次的任务虽然是那个传说中的琴酒牵的头,但他们三个人中,唯一和琴酒打过交道的就只有莱伊。
诸伏景光看向眼前的黑发青年。“莱伊,你能联系到他吗?”
靠着白墙的莱伊抬眼扫了扫这两人,完全没有要主动联系的意思,不太在意地开口道:“等到七点之后再说吧。”
br /&a;ap;gt; “可现在马上就要到——”
波本话音未落,口袋里的移动电话就响了。
“嗞——嗞——”
准确的说,是他们三个人的移动电话在同一时间都响了。三声震动声交叠在一起,反而混淆起来。
波本后退半步,也靠到墙上,把手机立起来,点进了邮件。
[目标于十二月五号晚在莫桑酒店顶层举办晚宴,你负责在混入现场把控整体情况,寻找时机把目标带到合适的狙击位置。——g]
下面还附着一份资料详实的文件。
看到短信的内容之后,波本愣了一下。这一次的任务整体难度并不大,按照常理,他们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三人小队足以解决,不至于由琴酒再次指挥。而且这个家伙好像很忙吧,为什么会突然关注这个小任务?
不对,他执行过组织的其他暗杀任务,过程很简单,一个狙击手、一个观察员,顶多再配上一个负责收集情报的人。这一次的任务明明已经把情报收集齐全,却还是安排了三个有代号的成员,还由琴酒直接指挥。
这架势闹得太大了一点。难道他们要杀死的这个目标身上真的藏着组织的大秘密?
这次组织要暗杀的目标名叫桥本三司,是东京市内一家药企的社长。琴酒提供的线索里并没有提及组织暗杀桥本三司的原因。这个任务乍一看平平无奇,实质内含玄机。桥本三司在明面上和组织没有半点关系,他认真经营,按时交税,常常捐款,是名声在外的企业家。
组织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平平无奇的药企社长,说实话,他很难不往组织研发的药上面想。
药企,药。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金发青年靠在墙上,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的任务是在莫桑酒店对面的公寓楼顶狙击桥本三司。”诸伏景光尽可能装出一
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但还是压不住凝重的神色。
“我的是在莫桑酒店背后的塔楼上狙击。”
安排了一前一后两个狙击点,这个布置不可谓不严密。
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只为杀死桥本三司,这个人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组织的药,和药企或许他得一个人再调查一下。
“按照日本的时间,今天就是四号,目标会在明天晚上的晚宴上出现。我们得去踩个点了。”
·
东京塔上。
脚底下是连成串的灯火,这份繁华触手可及,又仿佛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新海空站在那个四年后就会被炸掉的观景台上眺望,远处是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建筑物和暗紫色的夜空。从地铁车站出来之后,他阴差阳错地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东京塔附近,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对他而言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那索性就上来看一眼。
给假酒三人组的短信,当然也是他在这里发的。
远处莫桑酒店的外墙上,挂着巨大招牌,彩色的艺术字从上往下, 显得格外炫目。背后高耸入云的塔楼和前方的稍矮一点的公寓楼连同正中间的莫桑酒店一起,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直线。塔楼上的狙击手是高狙低,而在他的安排下,会于明天晚上抵达公寓楼的诸伏景光,则需要低狙高。
那群家伙要完成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暗杀掉一个没什么武力、防护也一般般的公司社长而已。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桥本三司开的是一家药企。
这让新海空忍不住想到他刚刚到这个世界,在列车上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同样是暗杀一个药企的老板,石田荣一。不过这家伙后来被另一个人疑似仇杀了,使得新海空不用亲自动手。
当时,他根据酒厂内部对立的两个派别,以及这一次任务和之后任务的不同口吻,分析这个任务是朗姆为了恶心琴酒,特地分派给莫斯卡托的。但安室透那边提供的信息却说,朗姆认为完成这个任务的人是。这两方的说法显然是矛盾的。
现在他已经推理出莫斯卡托就是一个马甲,所以搞了半天,这个任务是他自己派给他自己的?
这是派给莫斯卡托的任务,还真是恶趣味。难怪发任务的姿势和老大哥完全不一样。
新海空当初判断的标准之一,就是第一次的任务没有之后几次那种保姆级别的资料搜集和整理工作,所以他误以为派出这个任务的人对他心怀恶意。但其实仔细想想,这个任务本来也不需要他完成,那么信息充不充裕,有没有署名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思考了半天,酒厂为什么老是要跟药企的老板过不去?想要进军东京制药业?
黑发青年把手搭在冰凉的金属扶手上,任由裹挟着刀刃似的寒风刮过他的手指。
温泉旅馆的时候,易容成冲矢昴的赤井秀一疑似追踪石田荣一的儿子石田佐一郎。到了伊斯顿庄园的时候,冲矢昴和石田佐一郎再次同时出现,和他们一起出现的还有类似组织a药的神秘药剂。
组织当时给他的任务是毁掉那颗药。
结合这两部分信息,其实可以很轻易的得到一个结论。石田荣一应该的组织长期合作的对象,但他们在合作过程中发生了某些事情,导致组织撕破脸杀掉石田荣一。而石田荣一的儿子石田佐一郎携带着类似a药的东西出现在伊斯顿庄园的拍卖会上。
从赤井秀一一路追着药进去,说明fbi很看重那颗药,而且他们有着非常充裕的情报来源。
既然石田荣一是死于组织之手,而组织现在又派人暗杀桥本三司,他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桥本三司其实就是前一个石田荣一。
桥本三司在与组织的合作过程中发生龃龉,导致组织反手干掉了这家伙,随后又找来了另一个合作对象石田荣一。
这样算起来,和组织合作的危险度还真是高啊。稍有不慎就会被干掉然后换一个新的。
新海空忍不住笑出声。
赤井秀一后来对于石田荣一的过分关注,是不是和他这一次接触桥本三司的暗杀任务有关系?他在脱离组织之后,只能够循着之前得到的讯息继续往前走,会死追着这条线不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威士忌三人组是同时接到这个任务的,那为什么在四年之后,一直追寻药的线索的只剩下来自fbi的赤井秀一?诸伏在他的安排下暂时下线倒是可以理解,那安室透为什么不在意这件事了?
日本公安难道就对组织的药丝毫不感兴趣了吗?
新海空很清楚的记得,他当初从一堆文件里翻出那个来自不知名卧底提供的信息里,提到伊斯顿庄园正在进行某种非法的药物交易时,公安部的警察全部是一脸不想多管闲事的表情。
如果他们真的对“药”保持着较高的关注度,绝对不可能这样轻易地放过这条线索。
同样的一次任务,为什么、赤井秀一从此之后对组织的药念念不忘,而安室透的注意力却全完全不在这上面?
这背后一定还有他没有挖掘出来的线索。
新海空的手有节奏地敲击着金属栏杆
,一声声脆响仿佛叩在他的脑海里。
按照安室透的敏锐程度,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桥本三司身上的问题。但他没有查下去,而是在四年后表现出一副完全不关注这方面事务的样子。
一定是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不愿意再关注“药”、又或者是无法再关注“药”。
是诸伏景光在明面上的死亡?不对,如果诸伏真的因为这件事而死掉,安室透反而会拼尽全力追查到底。但他没有这样做。
说明安室透的异常和诸伏的死没有直接关联,那是什么阻止了他?
四年前的现在到底应该发生一些什么?
不知道他现在给诸伏景光设计出来的剧本,到底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