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时空的逆行者6
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里, 惊惶的宾客挤成一团,冲着正中间的人指指点点。
眼前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稍显健硕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整个人表现出的姿态和他公司社长的身份极其不吻合。
年轻警察也有些束手无策。他无奈地开口道:“桥本先生,请您不要过于紧张。我们只是接到了举报,想要带您回去调查一下而已,如果最后证明您并没有做出那些事情,我们还是会放您回来的。”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半点好转, 他嘴里不停重复着:“我不是, 不是我。”
为首的年轻警察原本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他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涉案人员反应会这么大。青年警察再一次温和地开口道:“在案件调查清楚之前,警方是不会随便冤枉一个无辜的民众的。如果真的不是您做的,我们也不会关着您不放。”
“我都说了不是我!”中年男人抬起头, 那张略显老态的脸被泪水冲的乱七八糟, 露出大大小小肤色不均的斑斑点点, 看上去有些可怖。
降谷零原本已经准备好要离开,现在这种时候, 身为一个合格的“组织成员”,他必须第一时间和自己的上司或者队友取得联络。他走到大门口, 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预感猛地冲上心头, 迫使他顿住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
正是这一眼, 让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上。
那张斑驳而肮脏的脸上, 满是奇怪的斑点, 表层的白色皮肤和里侧的深褐色皮肤诡异而奇幻地交织在一起。眼尾泛起的层层皱纹, 如同水面的波纹一般, 干干地浮在表面, 没有半点生命的痕迹。
正常人的脸, 不该是这样的。
降谷零的大脑“嗡”的一下,整个人瞬间被一大片嘈杂而厚重的耳鸣声淹没,使得他再也听不见任何细节的声音。他整个人伫立在原地,震惊到忘记呼吸。
这个人不是桥本三司。
这是易容!
“我不是桥本先生!我真的不是,我只是一个司机而已。是桥本先生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假装成他,出席这个酒会的。他们在我的脸上弄了好久,最后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中年男人用双手沾着脸上的泪水,疯狂地在脸上擦拭着,一点点露出他原本真实的样子。
“你不是桥本三司?!”
为首的年轻警官也很慌张,拿出照片重新比对一遍之后,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移动电话,边擦着一头冷汗,
边拨号出去。
站在门口的降谷零被水泥糊住一般的大脑终于恢复运行。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发冷。
这明明是组织提供的消息,为什么会出错。
一种可能,是桥本三司意识到了组织对他的追捕,提前换了一个躲藏的地点。
但组织这一次没有让他们自己搜集信息,而是直接提供了信息,应该很确定这个信息的来源是真实可信的。这样一来就不可能存在桥本三司绕过了组织的调查,一个人躲藏起来这种可能性。而且说实话,单凭这家伙一个人,也不可能绕得过组织。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这次任务,本身就是陷阱。
组织里有人怀疑他们三人的中有卧底,于是借着这一次杀死桥本三司的任务来试探。他们先是提前转移、甚至安排别的人杀死了目标桥本三司,再抛出一个诱饵,诱惑卧底把消息传递出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
糟了!
降谷零猛地扭头,看向酒店对侧的公寓楼顶。那边的楼顶上没有一丝光线,站在亮堂堂的酒店里面,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组织真的是有意试探,那景光他岂不是暴露了!
·
“目标被人易容替换,在酒会现场的人不是桥本三司,日本警方失手了。”电话刚一接通,另一头的fbi搜查官就迫不及待地传回了最新消息。
“你说什么?”
赤井秀一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透过倍镜寻找目标的位置。那个家伙应该还是呆在酒店大厅正中间的位置,赤井秀一的视角被酒店上端的房檐遮住小半,恰好看不见目标的具体情况。
该死的!本来以为这么简单的任务不会出现问题。
&a;ap;gt; “酒店里的那个‘桥本三司’其实是桥本的司机,他被人易容了成桥本的样子。日本警方似乎也有某种消息来源,他们把现场的人误认成桥本,扑空了,为首的那个警察目前情绪不太平稳,好像很慌张。这个情报有问题,很有可能是陷阱,你需要提高警惕,必要时候以保全自身为第一目的。”电话另一头的人再次重复了情报。
&a;ap;ap;n bsp;有人易容伪装成桥本三司出席了酒会?
是组织提供的情报出了问题吗,桥本三司提前逃跑了?
不,不可能。
琴酒给出的情报从来没出现过问题。如果不是情报出了问题,那就是收到情报的人有问题。
组织是怀疑他们三个人当中
有卧底,借着这次暗杀任务来试探他们吗?
日本警方得到消息、赶到现场却意外扑空,金发男人面色难看地离开现场,还有守在莫桑酒店背后公寓楼上的苏格兰
如果是这样的话,潜藏在那两个成员之间的卧底就已经暴露了。
如果苏格兰是卧底,那么此时波本的离开一定是要找琴酒报信,这样一来他和苏格兰都会陷入危机。反之,如果波本才是卧底,那么埋伏在对面大楼上的狙击手苏格兰见事态不对劲,很有可能会直接出手干掉波本。
现在根据他初步的判断,苏格兰才是卧底,但也不能够完全排除波本的可能性,保险起见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双方碰面。
黑色长发的青年神色冷峻,墨绿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寒芒。
他歪着头用肩膀夹紧手机,边把自己的狙击枪往包里装,边对着电话那一头喊道:
“听好,我现在高度怀疑和我一同执行任务的一名组织成员,是日本警察的卧底。他现在面临身份暴露的危险。请立即控制住位于莫桑酒店顶层的一名身穿服务员服装、紫灰色眼睛的金发青年,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无法离开莫桑酒店、并尽量保证对方的安全。”
赤井秀一把装好的狙击枪重新背回背上,对着电话另一头,最后叮嘱道:
“切记,不可以暴露fbi的身份。你们可以选择伪装成日本警察或者是日本公安。”
·
诸伏景光目色深沉地望着眼前的人。
眼前这个,状似无意喊出自己名字的青年,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警校学生。
他二十出头,眼底里还残留着没有被社会侵染过的天真。稚嫩的手上只有长期握笔所留下的痕迹,没有长期使用手枪而磨出来的枪茧。他看上去没有经历过多少训练,身材单薄到让人忍不住忧心、他到底该如何通过警校的体能训练。
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稀松平常的警校学生?
是在查看卷宗时,不小心、记住了他的名字?
诸伏景光的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他去卧底之后,大部分资料都已经被销毁,没想到还有绑架案这条漏网之鱼。如果青年真的看过卷宗,加上自己之前又救过青年,对方会刻意去关注他的姓名和长相、甚至于记住了他的名字,也很正常。
只是眼下,青年既知道他的名字,又知道他的长相,如果他的身份真的暴露,不会给眼前这个后辈带来什么危险吧
“新海,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黑发青年乖巧地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眼睛充满信任地看着诸伏。
诸伏隐隐叹了口气。当年他救下这个青年,应该是给这个青年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以至于对方完全跳过了陌生人之间该有的怀疑和试探,直接快进到友人的相处模式。
可是按照他的身份,根本就不能够和对方有过多的交流。交流越多,反倒是害了这个青年。
他咬咬牙,开始赶人。
“天台上的风太凉,你还是早点下去吧。你的嘴唇已经被吹得发紫了,你不冷吗?”
“欸?”黑发青年后知后觉地瑟缩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忘记了,冷习惯了就不冷了。那我就先回去好了。”
黑发青年极其顺从转身往楼梯间走。
诸伏松了口气,正准备把包里的枪拿出来——
“话说,诸伏先生,你真的要在这栋公寓租房子住吗?其实我家隔壁的房间也在出租。”
br /&a;ap;gt; 走到一半的黑发青年突然中途折返,吓了诸伏景光一跳。
他伸到包里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僵硬的脸上艰难地浮现出一个笑容。
“我可能还要再看看附近配套的设施是否便利,顺便仔细观察一下这栋楼的视角怎么样,总的来说,现在还不能够肯定的说我一定会去租这里的房子。”
“是这样啊。”黑发青年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表露出要走的意思。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其实如果诸伏先生和我住在同一栋公寓的话,总感觉之后就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呢。我一个人来到东京上学,一晃眼在东京七年了。”
&a;ap;ap;n bsp;竟然是一个人来上学的吗?
七年
是从高中开始就一个人来念书吗?他记得四年前青年才那么点大,完全就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再往前三年岂不是更小了?他是真的无法想象怎样的父母才会放任这样一个小孩子孤身一人跑到东京这样的大城市念书。这样的父母未免也太不负责了。
“你的父母——”
“嗞——嗞——”
诸伏景光的话瞬间顿住,僵直了身体。他微微低头,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裤子口袋,那里面的手机在不停震动着。
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的,应该就只有警视厅的人了。他们的行动该不会已经结束了吧。是成功了吗?还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不接电话吗,诸伏先生?”
不远
处,黑发青年穿着单薄的衣物,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诸伏景光强装镇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放到耳朵旁边——
“消息有误,桥本三司不在酒店。”上司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焦急,“这是陷阱,马上撤离!”
!
·
降谷零步履匆匆,边走边解开勒在脖子上的领结、飞快地脱下自己身上的服务员马甲。
景光的身份已经暴露,警视厅那边如果混进了组织的卧底,未必会及时通知景光撤离。也就是说,景光现在处于极度危险的状态。
他逆着人流行进,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外壳的移动电话。
正常情况下,为了避嫌,他不能、也不可以直接给景光打电话。可是到了这种时候,肯定是顾不上这些了。
眼前的电梯里挤满了人,降谷零皱着眉,无奈地撇撇嘴角,左转进了最近的安全通道。手指在按键上飞速移动,打下一段烂熟于心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暂时无法接通。”
该死!
降谷零一拳砸在安全通道的水泥墙面上,重重地喘了口气。
偏偏是这个时候占线。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景光都有可能变得更加危险。
他一边把手机开着免提,不断循环着那段“对不起”,期盼着景光能够接到电话,一边顺着楼梯扶手飞速下楼。幸好他和景光间隔的距离不算太远,只隔着一条马路,只要够及时,他应该来得及见到景光。
狭小的楼梯间里,嘈杂而纷乱的脚步声如同一阵骤雨,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金发青年面色凝重,单手拿着手机,脚下飞速地跳跃着一节节台阶。
打不通、打不通还是打不通。
眼前安全门上方的数字从两位数变成一位数,再一点点变小。
那个期待许久的“1”终于出现浮现在眼前。马上就要到了,从眼前的门出去,再穿过一条马路,他就能见到景光了。
金发青年跳下最后一级台阶,冲向安全门,从里侧猛地拉开安全门,正对上两个黑洞洞的枪口。
!
他一抬眼,看见眼前站着两个黑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左边那个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立刻停止反抗,束手就擒,我们是日本公安!”
·
“情况就是这样,你的身份应该已经暴露,必须立刻撤离,再多呆一秒都有可能遇到危险。”电话里,
上司的声音中溢满了焦急的情绪。“从现在开始,不要挂断电话,始终和我们保持联络。”
&a;ap;gt; 诸伏景光攥紧手里的手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当卧底,就一定会有暴露的那一天。但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
明明昨天晚上他才把消息传回去,可是今天警视厅的人去抓捕时,就已经扑了空。这到底是为什么?琴酒给的信息不可能有问题,对方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纰漏。
可如果不是消息有问题,那就是这整个任务本身有问题。这个任务根本就是组织的试探,是针对卧底的陷阱。而他,诸伏景光,不仅自己傻傻地跳了进去,还连累了零。
眼下琴酒一旦查到了日本警察的出现,势必会怀疑到他们三个人身上。莱伊本身就是组织的成员,自然不担心被怀疑。可是零他是公安啊,一旦零的身份被发现
不,如果他以苏格兰的身份“潜逃”的话,就证明了他就是三人组里泄露消息的卧底,这样一来,零就是安全的。
不可以和零联 络。不能牵连到他!
需要逃脱组织追杀,逃离到异国他乡、隐姓埋名独自生活的人,有他一个人就够了。在组织密不透风的连环追杀下丧命、就此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的人,有他一个人也够了。
零就可以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只是从今往后的路,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走了
“诸伏先生,你没事吧?你的表情看上去很难看。”
诸伏景光快要溺毙在后悔的情绪里。他怔怔地抬头,看向眼前不停呼唤着他的人。
年轻的后辈苍白的脸上满是忧思,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即便是安静的样子,也仿佛在关心着他。
诸伏景光怔愣着,天蓝色的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不安。
对啊,还有眼前的后辈。如果他的卧底身份真的被发现,后辈也有可能会遭到牵连。
不,不对。
只要他及时从这里离开,永远不再和后辈见面,这件事应该就不会牵扯到后辈身上。
这个公寓天台上的监控年久失修,根本不可能记录下任何影像。后辈本身就是这里的住户,出现在这里也毫不奇怪。
只要,他及时离开的话。
诸伏景光一点点攥紧手里的包裹,牙齿硬生生扎进唇肉里。他眼神坚定的开口道:“新海空,从现在开始,不要对任何人说你认识我,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完完全全地忘掉。”
“诸伏先生?”黑发青年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解,语气甚至带着些央求。“诸伏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样的语气里,诸伏的心都被揪了起来。眼前的青年大抵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他的滤镜太深。又或许是因为长期独自呆在东京,缺少朋友,有些过于容易相信别人。
有什么办法,得想一个办法让后辈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次主动联络他。
说自己是一个在逃杀人犯?不行,正义感爆棚的后辈一定会反手把他送回警局。说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不打算在这里租房子住?总感觉后辈会要他的联络方式然后继续交谈。而且后辈看上去很敏锐,如果他随便说谎的话,说不定会被看出来。
与其这样,倒不如直接说出口。反正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而且后辈毕竟是警察预备役,应该会了解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做。
“你相信我吗?”
诸伏景光神色认真地看向眼前的青年。
黑发青年虽然摸不清楚情况,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你之前救了我,你是一个好人,我肯定是——”
“我是警察,正在执行一项机密任务。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对任何人吐露我的身份,否则会对你和我的安全造成极大的威胁。你明白吗?”
“警、警察?”
“你正在上警校,应该接触过相关培训,我相信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黑发青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还想要问些问题。但他最终还是闭上嘴,咬着嘴唇,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
“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认识我。”
诸伏景光最后看了后辈一眼,背上自己的枪,一边继续和上司保持通话,一边朝着他上来时的消防楼梯跑去。
“我们给你安排了一辆车子,你最好立刻从那栋公寓楼上下来,我们的车子马上就到——”
!
诸伏景光突然停在了原地,血液猛地涌上大脑,他的手脚在一瞬间变得冰凉。
他捏紧手里的电话,一字一顿地问道:
“什么公寓楼?”
“就是你所在的那个公寓楼啊?酒店后面的公寓楼?快点下来吧,我们的支援马上就会到楼底下!”
上司在电话里,语气丝毫没有改变,还是一副忧心忡忡为他担心的样子。
可是,他明明、只把桥本三司会出现在莫桑酒店的信息传递回去。
他从来、从来没有和上司说过,自己会在酒店后面的公寓楼里狙击
。也从来没有向上司,暴露过自己狙击的具体位置。
降谷零的话,再一次在诸伏景光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组织在各个地方都有卧底,自然也就包括日本,包括东京警视厅。
他到底是怎么暴露的?这一次的任务,究竟从一开始就是陷阱,还是进行到半途时,变成了一个陷阱?
此时此刻,他如果真的下楼了,才是羊入虎口、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