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困(外面的是紫云仙士吗...)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还有两个多时辰五瓣花就要开了,而她给自己选定的宿主却失踪了。
扶璃手置于胸口,试图感应种子的存在。
东。
南。
西
…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阿璃,你发什么呆,走啊。”
蓼兰走了几步,转头见阿璃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又赶忙走了回来,只是到近处一看,小姑娘一张脸青白一片,像是生了场大病,不由吓了一跳:“阿璃?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扶璃抬起眼睛,夜色里那双眼睛瞳仁格外得黑,蓼兰这才有种感觉:小师妹也生得太…她说不上来。
只觉得那双眼睛太妖了,又太美了,美得简直和这副皮囊格格不入。
“你…”蓼兰惊疑不定。
扶璃却道:“阿兰师姐,朝云师兄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
小姑娘仰着头,眼里含了泪,簌簌似梨花带雨,刚才那感觉又没了。
蓼兰暗骂自己一声,都魔怔了。
她笑着道:“别急,你朝云师兄不是被妖怪叼走了,他啊,是去办事去了。”
蓼兰还玩了个梗。
最近凡间出了本书,那书讲的是一只猴子、一只猪和一匹马陪着师父去取经的故事,猪总爱讲“师兄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现在,连他们这些仙士也爱开这玩笑,一旦哪人不见了,就会说上几句。
扶璃可不喜欢这玩笑。
没哪个妖喜欢。
只是面上还是一片茫然:“啊?朝云师兄去办事了?他不陪我们逛灯市吗?”
前面仙士听到一阵笑。
一女仙士道:“小师妹,莫想了!朝云师兄岂会是陪我等逛街的人?想这个还不如想成仙呢!哎,阿兰,你之前说什么来着,朝云师兄接了一盏槐荫灯?”
“槐荫灯?!朝云师兄接到槐荫灯了?”一男仙士脸上现出兴奋,旋即又扼腕地拍了下脑袋,“早知我便与朝云师兄一道去了,灯市有什么好逛的?”
“呸!你倒想得美!你若去,朝云师兄恐怕还嫌你是个累赘呢!”
“可那是槐荫灯!域啊,我平日只听你们说过,可从未见过…”
“师姐,槐荫灯是什么?”
这还是扶璃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仰着头问蓼兰,蓼兰道:“槐荫灯啊…其实是域里出来的引路灯…”
域?
域又是什么?
扶璃听得云里雾里,不过等蓼兰一解释,也大概明白了些。
域是“念”的产物。
世间万物,爱恨嗔痴皆为“念”,当这念积蓄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域”。
凡人之域为小,而越是修为高深的仙士,若一朝想不开,形成的域就会极大。
它就像一个罩子,被罩在里面的人若不能及时出来,就会性命之忧。莫说手无寸铁的凡人,便是仙士卷入,若不能及时破域,也回报有危险--
而槐荫灯,就是域的产物。
谁也说不清它是如何产生的,只知道有些域中会飞一盏槐荫灯,持着灯就能找到。
“这槐荫灯便是天地赐予域中人的一线生机,我辈修士受命于天,自然也当担起相应的责任,所以,若是有修士有缘撞见,便会接了灯去探一探。”
蓼兰道,“方才朝云师兄在行船路上,接了一盏槐荫灯。”
“我说呢,朝云师兄怎的如此好说话,我等不过央一央,就让下船了,原来是要去破域。”
“那没灯的人进不去么?”扶璃问。
“域只有持灯人才能看见。当然,如果你仙元力到达一定程度,或者生来就具有轮回眼,也能看见。可前者的仙元力要到宗门长老级,后者更是万万中无一。这一万年来,也只有一位身具轮回眼,那位就是卜星宗的太阴星君,一眼可知前世来者……”
蓼兰说着,见扶璃脸露仿徨,不由安慰道,“莫担心,虽然域中规则与外界不同,但朝云师兄本事这般大,一般的域困不住他。”
扶璃哪里是担心这个。
她纯粹是怕紫云仙士还没出来,自己就先一命呜呼了。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
扶璃将手置于心口,发现自己还能感应到那颗种子的存在,大概是在…北边,甚至不远。
她跟着蓼蓝师姐走了一段路,而后就扯扯她袖子:“蓼兰师姐,蓼兰师姐…”
“怎么了?”
蓼兰凑过来。
“哪里有茅房,我想去…”扶璃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
蓼兰一眼就懂了,确实是她疏忽了,小师妹还未辟谷,尚未摆脱五谷轮回,自然会有这方面的烦恼,只是这荒郊野外的…
“我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扶璃脸一红,道。
“那你等着。”
蓼兰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将扶璃带到远远的一处生有高高灌木的地方,为了避免扶璃害羞,自己还站得远远的。
扶璃趁机跑了。
一株藤想在这种地方跑,是相当容易的,等蓼兰左等右等没来,走过去,却只在地上找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阿兰是o,o去召o云是兄了。不o找我。」
蓼兰看着这十个里有六个是错的字,险些被气笑了:这小丫头敢情还是个文盲。
扶璃当然是个文盲。
她所有会的那些掉书袋的东西全是自小草那得来的,就这几个字还是小草教的。
不过,对扶璃自己而言,她很满意。
一株藤要什么学问呢?
会晒太阳会捉虫就够啦。
这时的扶璃已经顺着对种子的感应,站到了一个村落前。
当看到夜色中被“灰雾”笼罩的村庄时,蓼兰师姐刚才说的一句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脑字里:“当然,如果你仙元力到达一定程度,或者生来就具有轮回眼,也是能看见域的……”
所以,她现在是看见域了?
那灰色的将整个村庄罩住的雾气就是域?
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如果她能看见域,是不是说明她有轮回眼?还是因为她将种子种到了紫云仙士身上?…
扶璃迈步往村庄走时,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不过很快,她就不在意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对一株菟丝藤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永远是宿主啊。
扶璃进了村。
一进去,她就感觉到了不对。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诡异。
扶璃以前在村子里呆过。
这样的地方,一到晚上就最是热闹,尤其现在还是夏日,没完没了的蝉鸣,此起彼伏的蝈蝈声、犬吠,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周围太静了,静得好像…整个村子都像死了一样。
扶璃只感觉自己像站在一个坟墓里,雾气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她赶忙加快步子,往感应到种子的地方去。
到紫云仙士那就好了…
“喂--”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记。
扶璃吓得叫了一记,下一刻,嘴巴却被捂住了,来人轻轻道:“别叫,别叫,别惊动妖怪。”
扶璃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这才平静了下来:妖怪啊,她不怕。
她只怕鬼。
扶璃拍拍对方,点点头,那人才放下手。
扶璃转过头,却见一
张发黄晦暗的脸对着她--
那人身量很高,穿一身书生袍,提一盏油灯,油灯的灯焰将他的脸照得发黄。
不过一等他说话,扶璃就发现,这人意外得年轻,有一双温柔的眼睛。
“小娘子,您是来帮我们的仙士吗?”书生问。
年纪轻轻就眼瞎。
扶璃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这年纪,像是能除魔卫道的?”
书生一愣,脸上露出个苦笑来。
他朝她作揖:“小娘子原谅则个,小生还以为您是驻颜有术,才这般模样。”
扶璃:…
神个驻颜有术。
不过,很快这书生便倒豆子一样说了这村里的怪事。
先是所有村民养着的家禽一到晚上就开始叫,叫得一个村的人都睡不着。
过了十天,这些家禽开始一个个死去,死因奇怪,死状惨烈,有的是自己撞到围栏上,被围栏上尖利的篱笆穿了身体;要的是自己摔折了脖子、血流了一地。村民们可都是亲眼看着这些家禽们怎么发疯、怎么弄死自己的。
所有人都害怕了。
当时就有人提议去找隔壁村请个巫隐过来作法,可那巫隐只来看了一眼就面色大变,无论如何不肯留下,直接回了村,据说第二天就大病一场。
这时就有人想搬走了。
可不论当时走了多远,村民们一到晚上,就会回到这个村里,像鬼打墙一样,怎么都出不去。
再后来,村民们连村门口都出不去了,而旁人也进不来。
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七八人失踪了。
“…我等困守在此,看到小娘子,便以为您是来救我们的。”书生做了个苦笑的表情。
扶璃对救人可没什么兴趣。
“那你见过一个个子很高穿着白色宽袍的男人吗?他…”
“那位是戴着面具吗?”
扶璃心中一喜,点头:“就是他!我师兄!”
书生叹气:“那位大人一进来就晕过去了,现在就在村长家躺着,小娘子要去的话,我带你去。”
扶璃连忙点头。
晕更好啊。
晕着好办事。
扶璃跟了书生过去,村长家是整个村落最大的,青砖白瓦,两层,一眼就能看到。
旁边还种了棵槐树,冠盖如伞,郁郁葱葱。
两人到了一间门前,书生就停住了:
“那位大人便在里面,小娘子,请。”
扶璃走了进去。
一灯如豆。
屋内昏沉黑暗。
扶璃绕过长桌和五斗橱,就看到了一张黄花梨色拔步床。
床上躺着个人,白袍如雪一般旖旎下来,将这老旧的房间也衬得不大相同起来。
果然是紫云仙士。
扶璃走过去,银色面具张牙舞爪地覆在其上,只露出一截线条分明而优美的下頷线。
薄唇浅淡,肌肤如玉。
扶璃目光落在面具上,只觉这面具十分碍眼,伸手过去,还没碰到,面具下那双眼睛就突然睁了开来。
这是扶璃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看见紫云仙士的眼睛。
星河浩瀚,烟波万里。
而这人的眼睛里却只有冷,让她想起冬日大雪漫过的森林,冷而美。
扶璃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师兄!”
笑还没完,一点剑芒如寒星,横到她喉前。
“师兄,你怎么了?”
“你…吓到我了。”
扶璃道。
而后,她就见紫云仙士起身,一身青丝如瀑,就这么走到她面前。
“小师妹也吓到我了。”他顿了顿,“还是说,我该叫你一声…小妖?”
紫云仙士语声清淡,落入扶璃耳里,却不亚于一颗惊雷。
完了。
他发现了。
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