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龙脑香
因为临时时空门消耗积分实在太快, 确认了竹筒的大致安全后,顾教授就匆匆辞谢沐晨,带着行动队迅速折返回了现代。
穿越回时空门那一头, 顾教授马不停蹄,搭乘上早就预备好的专机, 连夜押送着竹筒返回首都。至半夜十一点,专机降落于首都郊外的某个偏僻军用机场, 而后机场待命的武警立刻换防,将整个队伍护送到了高速公路旁, 等候车队的调令。
在这稍作休整的片刻里, 顾教授守在木箱旁左右顾盼, 忽地眼神一亮, 伸出手来:“老田, 你怎么来了?”
全副武装的武警身后转出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快步上前和顾教授握手,但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却钉在了木箱上:
“老顾,真是辛苦你跑这一趟,我代表学校——”
“你和我从高中就是同学,几十年的交情, 用得着在我面前搞这些?”顾教授微微一笑:“算了,我不卖关子——飞机上紧急做了检测,年份和材料都对,看不出什么伪造的迹象。”
田教授没有说话,但握着的手却猛地紧了一紧。彷佛是过了许久之后,老太太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松开了手。
“……那就好。”她低声道。
“其实你心里该有底的, 是不是?”顾教授叹道:“不是我说你, 自己的精力自己该有数,居然大半夜跑到郊外来。难道就争这几个小时?早晚也会看见的。”
田教授呵了一声,心想你坚持要参加行动的时候,可没顾及过什么早晚也会看见。不过这些槽就没必要再吐了,她想了一想,挑了个冠冕的说法:
“也没什么争不争的。这是我们历史组所有老同志的意思,派我来接一接你。其余的也就是实在支撑不住了,现在都等在历史所呢。”
顾教授倒是愣了一愣,随即展颜一笑:
“郊迎?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既然郊迎都有了,那预备下軨猎车了么?”
郊迎是臣下迎接君上回京的礼节,軨猎车则是霍光迎立汉宣帝时派出的车辆。田老太太深晓汉史,自然是心领神会,莞尔而笑。
不过,对于这些浸淫了历史半辈子的老人来说,以天子至尊来比喻祖师爷太史公的亲笔遗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十分钟之后,一支小小的车队从首都郊外出发,沿管制后的军用高速通道一路直行,浩浩荡荡驶向了高楼掩映的水木校园,依旧灯火辉煌的历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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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教授一行人走得匆忙,但临行前也给沐晨留了一份大礼—
—此次返程一共是三架军用运输直升机,除了最先进的一辆用作运输史记的专机,两外两辆则塞吧塞吧,把郭照和他的心腹仆人,乃至于一堆的金银珠宝都打劫——打包了回来。于是沐晨发布命令,一面将郭照看管关押拷问情报,一面令人星夜疾驰,迅速接管已经完全丧失防卫的郭家坞堡。
不得不说,郭照确实充分表现了他作为商人的柔软身段。等麻醉剂失效后一觉醒来,这位大哥才惊骇狂乱了那么几分钟,立刻就趴在地上歌颂衡阳王武德昌隆四方仰德,而后大嘴一张,把该吐的不该吐的全部倒了
个干干净净,都用不着刑讯人员多费一费口舌。这种舔狗一样的标准投降姿态,可以说和高铎等死硬北朝俘虏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郭照透露的消息却相当的麻烦。他明确交代了北朝军队的预计行军路线:这次南侵以兖州为主、豫州为副;主力精锐由兖州取道直击石头,从豫州南下的则是北朝从各个世家大族招募的私兵部曲,主要作用是牵扯南朝勤王军队,以及沿途劫掠,破坏江南的生产潜力。
……不巧的是,江陵正好在北朝偏军的劫掠路线上。
为了应对这一事态,穿越团队只得部分延续了之前的某些措施,适当调整了经济政策。原本已有起色的春耕再次推迟,并继续扩张防疫与治安队伍,同时召集人手组织了下乡的宣传队,四处张贴示警,并尽力将江陵外的农民送入城内,以保证基本的安全。
这种种的措施当然都很必要,但政策制定后不到两天,穿越者们就发现了极为尴尬的事实:他们的人力完全不够了。
在轮番的动员下,城内能调动的劳动力已经全部上阵,就连十岁的孩子都得帮着大人打饭洗衣煮石灰水。劳动资源榨无可榨,要想继续执行政策,必须得引入新的劳动力——比如某些尊贵的俘虏。
理所当然的,这种在南北朝环境下极为侮辱性的要求遭到了俘虏们的强烈反抗——尤其是他们被向亮领到郊外,看到了偌大土坑中堆积成山的石头后。
“你,你要我们干什么?”
问话的壮汉胡子在发抖,他也许猜到了什么,但不敢承认。
“喔,很简单。”向亮淡淡道:“你们得用铁锹把这些石头打碎,越碎越好。”
壮汉愣了一愣,终于青筋暴起,合身扑向了向亮——这些人都是齐王心腹,好歹也有个官职爵位,要让他们亲自下场做苦力,那简直是无可想象的侮辱:
“士可杀不可辱,竖子,我和你啊啊啊啊啊——!”
向亮一脚将他踹开,
顺手合上了军用防暴喷雾的盖子。眼见着壮汉惨叫着四处打滚,他正欲开口,却听到身后劲风作响,直奔后脑勺而来。向亮头也不回,反手一接一拧,只听唔的一声闷哼,男主已经捂着手腕勾下了上半身。
向亮微微一笑,正要上前帮他正骨,却见高铎猛然向前一挣,竟然一个头槌就奔他胸口而来。这一招力道猛恶来势极快,真中了少说得是个骨折。然而向亮左手随意一伸,往男主下巴轻轻一托,借力就将他推得踉跄跌倒。跌倒时,男主骨头还极为响亮的卡巴了一声——那是下巴再次脱臼的声音。
以古代那点自我摸索的原始武术对阵精心打磨的现代格击,那自然是一边倒的虐菜局。向亮与两人交手之时,身边跟着的战士神色漠然,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向亮拍了拍手,微笑着目视剩下的十几个人:“还有不想干活的么?”
各位俘虏面面相觑,但看着脚下哀嚎呻 \\吟的世子和主将,到底不敢再出头找打。片刻之后,男主高铎终于忍过疼痛,自己正好下巴,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
出乎意料,他开口时既未谩
骂,也未发狂,语气还颇为郑重:
“向使君,你的技击实乃天下无双,我甘拜下风。”
向亮愣了一愣,心想到底是能当男主的人,果然也有点气量:
“世子谬赞了。”
高铎连连摇头,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我在家中习练技击,父王曾为我搜罗了无数的高手。本以为阅历既多,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现在与向使君交手,才知道井底之蛙,到底不能议论天地之大。”
男主态度如此谦虚坦率,向亮心中都不免微微有了好感。然而高铎停了一停,却又吐出来一句颇为震撼的话:
“——只是向使君人杰之资,时所罕见,如此屈身于衡阳王府,不觉得心有余恨么?”
向亮微微一呆,脱口而出:“什么?”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当今之世,非主择臣,臣亦择主。”高铎缓缓道:“衡阳王暗弱昏聩,本非明主,实在不能尽主君之才。我军即将南下,兵锋所到,无不披靡。向使君难道不为自己稍作打算吗?”
说罢,他紧紧盯住了向亮的脸——对方或许会心动,或许会直言反驳,甚至可能会怒气爆发,将自己一行人都痛打一顿。但无论如何,他也能在那个面若好女却狡诈险恶的衡阳王心中种下一根刺来,动摇这江陵城里本就岌岌可危的局势……
——然而出乎意料,向亮只是摇头叹
了口气,投来了非常怪异的目光。
“好好打灰。”向亮淡淡道:“打得好的加餐,打不好没饭吃。”
高铎木然片刻,终于微微一躬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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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高铎这种spy王朗王司徒的举动没激起任何波澜,也就是汇报的时候沐晨听到两句,哈哈笑了一笑。但随后他想到男主那爆了表的好感度,立刻也笑不出来了。
不过,男主倒是不知道衡阳王对自己举动的看法,眼见着等了半天都没人来收拾自己,高铎心思渐渐再度活跃起来。下午三点的时候,他们十几个人在暴力威慑下终于把石灰石和黏土块全部打碎,将碎石粉末送到了郊外的段柯段工处——这几日要修筑城防巩固房屋,段工在此处修建了一个小型水泥窑,最近都在测试出品。
男主几人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段柯令人在搅拌水泥加速干燥,刹那间泥水翻滚灰尘四溅,在场的人都连连打着喷嚏。
高铎将装着粉末的木桶推到段柯旁,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坑粘稠的泥巴,心下又是鄙夷又是厌恶——他虽然不知道这坑里是什么,但八成是衡阳王闲极无聊的愚蠢招数。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城内主帅还闲置着这么多壮丁无所事事,却驱赶来玩弄这种泥巴一样的污秽……简直是昔日王凝之召鬼卒抵御孙恩的招数,愚蠢也无过于此了!
不过,想想自己被这样的蠢货用阴谋俘虏,还要虚与委蛇做此贱役,高铎就更郁闷了。
且留有用之身。他只能咬着牙再次劝慰自己:等大军南下,我再收拾那个小人……
高铎将木桶堆放到土窑边,等着冗长的地位登记完毕,才折身回走,打算去赶一碗热饭——衡阳王虽然卑鄙无耻,还以下贱的劳役羞辱他们,但好歹一日两餐的供应还算上佳,他也就勉强能够忍耐。他推着独轮车经过段柯身边,抬眼一扫却微微
一呆:一个多时辰之前,这里还是浑浊一片的泥塘泥坑,现在竟然平滑干燥,宛如是一面暗沉的石镜?
段柯对着记录表头也不抬,压根没关注周围的目光——为了预备快速修筑城墙建构工事,这几天他都在试验速干水泥的成分。前几次实验要么干燥时间太长要么强度不够,这一次他已经精心调整配方,还额外加入了现代的速凝强化剂,要是还不行,那真得去撞墙了。
他仔细看了看配料表,核对之后确定无误,终于转头招呼旁边的人,示意开始实验。
两个壮汉抬上了一盆腥臊的沸腾热油,从头往上一淋。水泥镜面光滑铮亮,丝毫没有开裂的纹路。
段柯点点头,记了几笔:“初步检测一,抗热胀冷缩的能力还不错。下一个。”
这次上来的是三个披甲壮汉,手上各自拎着一把少说两三百斤重的重锤。三人费劲力气将重锤举高,而后奋力一砸——只听当一声巨响,壮汉们被震得仰翻在地,重锤脱手飞出。而水泥依然稳固坚实,乃至完好无损。
段柯又点了点头:按现代标准还得加大冲击力。但在古代攻城手段极为匮乏,这种程度的强度应该完全足够了。如果再加入钢筋,那么——
他一念还没转完,就突然觉得身后被人猛地一扯,一转头发现了男主的那张放大的俊脸,只不过亢奋得满脸通红。
段柯立刻就懵了,他下意识开口:“什么?”
高铎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他哆嗦着想要开口,开口告诉这位段先生,他做出的乃是足以扭转战局、一举定鼎的神物——只要有了这种物事,从此守备坚城易如反掌,而骑兵重甲将大受重挫——如果堡垒高墙顷刻铸成,那么整个攻守之势——不,整个天下大势,都将为此改变、扭转,走向完全不可预知的方向……
高铎周身都在发抖。某种来自于家族军事天赋的敏锐在他血液里沸腾起伏,嘶吼着警告他他面前是怎样难以想象的神迹,怎样可以改变天下的造物……然而他眼光微微一转,却看到泥潭边上的几个壮汉已经神色严肃,匆匆赶来了。
来不及多说什么了。高铎猛地拽下了自己的龙脑香佩,借着遮挡迅即塞入了段柯衣袖。段柯懵逼依旧还没反应,就听到对面男主小声开口:
“段先生,如北兵南下事有不测,你只要举出这龙脑,便可保无恙——”
这样的人物,一定要为自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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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柯回到餐桌汇报情况时,脑子还在嗡嗡的响。
“这枚龙脑香很珍贵啊,据说是他母亲送的呢。”沐晨接过了龙脑香佩,细细把玩后,忽地抬头发问:“——所以,该不会是他喜欢你吧?”
“喜——什么?放你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