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燕齐始近

楚国，方城之外，联军大营之中。黑夜的降临驱散了白日的喧嚣，大营之中的道道火光取代了耀眼的旭日，这片联军大营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在这个夜幕渐渐笼罩大营之际，远道而来的剧辛和苏秦两人却是结伴走在了一座座营帐之间。视线从身旁经过的一队队齐军、赵军身上划过，看着那些士卒身上所穿着的甲胄、手中所握持的长戟, 身为燕军主将的剧辛脸上不由泛起了一道有些复杂的神情。剧辛脸上的神情变化，逃得过别人的眼睛，却是逃不过一直走在他身旁、默默注视着他的苏秦的视线。将那一抹有些忌惮、又有几分羡慕的神情收入眼中，苏秦的视线随即看向了那一队队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齐军、赵军。许久之后，等到那些齐军、赵军士卒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苏秦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向了身旁的剧辛。“剧辛将军，可是因为刚刚经过的齐军与赵军而心怀忧虑？”“不瞒军师, 正是如此。”对于智计百出、又沉稳干练的苏秦, 一向就敬重贤才的剧辛, 是打从内心深处生出尊重的。如今听到对方一句话便戳中了自己心中所想，剧辛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心思了。轻轻将目光从眼前那一片黑幕之中收回，剧辛看着苏秦的眼睛沉声说道：“军师，剧辛原本以为我燕军之中的精锐，就算是战力不及齐军、赵军，也不会相差太多。”“可是……”话说到一半，剧辛脸上却是充满了沮丧，仿佛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挫折一般。其实就算是剧辛没有将心中话语和盘托出，苏秦也能够明白他内心之中的那份无奈。身为一军主将，却看到自己麾下士卒的战力不及其他军队，这种憋闷与不甘可想而知。只是面对燕军战力不及齐军、赵军，剧辛心中虽有千万般的不甘，又有什么办法呢？齐国地处东海之滨，以占据渔盐之利而富甲天下，其国库之中的财富真可谓是不可计数。昔日齐相管仲曾经说过一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这句至理名言放在军事之上也同样适用，若不是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作为支撑, 齐国技击之士的名号如何能够在天下传扬？说完了齐国的技击之士，我们再来说说赵国的边军骑兵。如果说齐军遵循的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理念的话，那么赵国骑兵信奉的是“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的法则。即使赵国已然实行了胡服骑射，赵国与北方戎狄边境之上的战争也从来都是无比残酷的。在这个巨大的竞技场上，弱者迟早都会因为不够强大或是不够幸运而死在戎狄的弓箭、利刃之下，能够活下来的只有那些实力与运气兼备的强者。一场场的战争下来，今日的赵军骑兵之中的骑卒已然不是一句精锐便可以指代的了，他们每一个都是真正

的强者。最后，我们再将视线拉回到燕军的身上。原本地处东北苦寒之地的燕国，其军事发展就有些落后于其他诸侯，而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更是使得燕军的发展遭受到了重创。这件事情不是别的，正是子之之乱以及随后的齐国入侵燕国。子之之乱中，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相国子之铲除了一批燕国之内的姬姓王族重臣，这些人有很大的一部分便是统率燕军的将领。将领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而失去了这些将领的燕国军队战力也更是可想而知。其后, 齐国名将匡章之所以能够以惊人的速度攻入燕国都城蓟城, 除了是因为燕人箪食壶浆以迎齐师之外，燕国军队的战力低下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可以说，若不是齐国军队之后在燕国境内倒行逆施，引得燕国百姓纷纷拿起武器起来反抗，或许齐国真的能够将战力孱弱的燕国一举吞入腹中也说不定。不过大势的发展从来都没有如果二字，在内外部的双重压力之下，齐国最终选择放弃了燕国。之后身为韩国质子的公子姬职，在赵侯赵雍的支持之下回到了燕国，登上了燕王的宝座。燕国的历史也因为燕王姬职的登位，而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毫不夸张地说，在位的这十年之中，年轻的燕王姬职可以说是做得十分不错的。治政之上，他看到了燕国大乱之后百废待兴的局面，采取了与民休息的策略，积极地恢复着燕国被子之之乱、齐国入侵这两件事情而重创的国力。求贤之上，他在易水之畔修建了黄金台，并向天下发出《求贤令》，为燕国招揽来了以剧辛、苏秦、邹衍为代表的一大批贤才。外交之上，他并没有因为齐国的入侵、赵国的扶持而选择敌视齐国、投入赵国的怀抱之中。在继位为王之后，姬职一边派出使臣前往临淄求见齐王，缓解了燕齐两国之间的紧张关系；一边派出使者前往邯郸求见赵王，使得燕赵两国关系更加密切。燕王姬职这种在齐赵之间维持平衡的外交策略，使得燕国的邦交进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良好局面。最后，在军事之上，燕王姬职也表现出了不俗的功业。在赵国派出邀请燕国一同加入覆灭中山国的战争之中时，燕王姬职果断决策，命令燕军向着曾经乘人之危的中山国发动了进攻。正是在燕赵两国的共同努力之下，中山国这才得以覆灭。还是那句话，从十年来所取得的功业来说，燕王姬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燕国有史以来最有作为的一名君主。只是燕国依旧还是那个燕国，就算是经过了十年休养生息，燕国也不可能与齐国、赵国这两个大国相提并论。燕国与齐国、赵国之间的差距是全方位的，其中既有经济上的差距，也有人口上的差距，当然也少不了军力之上的差距。虽然这十年以来，伴随着

燕国上下不断地投入、伴随着一场场战争的洗礼，燕军的战力甚至比之当年更胜了几分。但是若以战力强弱而言，就算是此番剧辛麾下的燕国大军，也实在是差了触子所率领的齐国技击、赵成所率领的赵国边骑不止一筹。这一点不仅身为主将的剧辛知道，就连作为军师的苏秦心中同样也十分清楚。轻轻将思绪重新拉回，苏秦缓步走到了剧辛的面前，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坚定。向着面前的剧辛无比郑重地躬身一礼，就听苏秦沉声说道：“剧辛将军，苏秦知道你乃是天下少有的知兵之人。苏秦相信，在将军的统率之下，总有一天我燕国的士卒不会弱于天下任何一支军队。”“到时候即使无论是面对齐国的技击，还是赵国的边骑亦或是秦国的锐士，我燕军精锐都能够与对方战上一场。”听着苏秦如此一番催人奋进的话语，看着他脸上那无比郑重的神情，站在他对面的剧辛眼中同样生出了几分激动。就在剧辛准备向着苏秦诉说自己心中积蓄的那一番激荡之际，两人不远处却是传出了一道无比爽朗的声音。“苏秦军师真的是好气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触子将会率领齐国技击与燕军精锐正面对决，触子也想看看燕军精锐究竟有着怎样强大的战力。”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苏秦和剧辛的两道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个方向，此刻出现在两人视野之中的这人不是齐军统帅触子又是何人？只见此刻已然退下一身甲胄的触子，此刻正披着一袭服袍，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到了苏秦、剧辛两人身前。“见过苏秦军师、剧辛将军。”“见过触子将军。”三人之间一番见礼之后，触子先是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苏秦，然后又将目光看向了苏秦身旁的剧辛。紧接着苏秦、剧辛两人便听到了触子不带半点客套的话语：“剧辛将军，我想与苏秦军师单独谈谈，不知……”听到触子的这一番要求，剧辛的目光随即看向了身旁的苏秦。看见对方的暗中示意之后，剧辛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向着触子、苏秦一个军礼之后告退道：“军师、触子将军，剧辛告退。”数息之后，看着剧辛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幕之中，回想起刚刚他与苏秦之间的互动以及酒宴之上两人的言行，触子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笑容。这一刻，触子越来越觉得自己对于两人之间是以苏秦为主的这个判断更加有信心，他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此番来与苏秦单独见面的行为是那么的正确。轻轻收敛起脸上有些过度的笑容，触子带着一道恰到好处的微笑对着苏秦邀请道：“苏秦先生，可愿随触子走走？”“既然是触子将军相邀，苏秦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将军请！”对于触子的邀请，苏秦同样报以了善意。就这样，一个身份是齐军主将、另外一个乃是燕国军师的

两人，在一座座营帐之间开始缓缓行走了起来。两人不知走了多远，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之中的触子首先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将自己的视线缓缓抬起几分，迎上了对面苏秦那清澈如水的目光，就听触子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吐出了一句。“据触子所知，先生乃是出身洛邑，因为燕王的《求贤令》而入燕。如今先生在燕国生活已有数年，有一事触子想求教先生。”触子这话一出，苏秦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半点变化，依旧是带着几分微笑向其回应道：“将军但有所问，苏秦又恰好知道的，那自然是知无不言。”“好，先生豁达。”一句称赞之后，触子当即向着苏秦追问道：“不知在先生看来，燕人是如何看我齐人的？”对于触子这看似普通的这一句，苏秦心中却生出了几分警觉，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对方在试探自己。自己接下来给出的答案，不仅会决定面前这位齐军主将对于自己的态度，而且还有可能影响未来齐国对于自己的看法。所以，该如何答好这一问，实在是有些关键。一番思索之后，触子就听苏秦沉声说道：“天下都知道，齐国乃是大国，因此王上和朝堂之上的大部分朝臣对于齐国，那自然是充满了善意与敬服的。”“只是，只是……”话说到这一半，苏秦一边用着迟疑的话语重复着“只是”两个字，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看身旁的触子。在眼见身旁触子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时候，苏秦这才带着几分小心沉声说道：“只是当年齐军曾在我燕国放下了一些事情，这也让我燕国百姓对于齐国、对于齐人并不是那般的友好。”苏秦的这一番答复，还是令触子比较能够接受的。对于燕国中下层仇视齐国这一现实，触子心中还是有所预料的，毕竟当年齐国军队所犯下的事情确实有些恶劣。不过中下层的仇视并没有被这位触子将军放在眼中，在他看来若是真的如同苏秦所言，燕国中上层对齐国是报以善意的话，齐国、燕国两国之间便有了合作的基础。一念至此，就听触子对着苏秦沉声说道：“当年之事，我王同样感到遗憾，也对燕国的遭遇感到抱歉。”“刚刚先生也说了，我齐国乃是天下之间的大国，对于朋友那自然是万分欢迎的。既然如今燕王有与齐国继续交好的念头，那么我齐国也愿意接受燕国这个朋友。”默默听完了触子的这一番话语之后，接下来就听苏秦沉声说道：“苏秦以为，齐国乃是大国，燕国乃是小国。若是燕国与齐国交好，那么受益更多的无疑会是燕国。”听到苏秦一句话语，就听齐军主将触子带着几分激动说道：“先生所言极是。请先生放心，此番伐楚之战，我齐军必定上下必定会与燕军通力合作，争取共同重创楚国。”“而此战结束之后，还请苏

秦先生将我触子的这一番话语回报燕王，并向燕王转达我齐国对于燕国的善意。”“为燕国、为齐国，此事苏秦责无旁贷。”面对着齐军主将触子的要求，苏秦满口答应了下来。至此，苏秦针对齐国设下的一个计谋也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