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边镇
曹于汴听着崇祯的话神色怔了怔。
这是崇祯与他们之前商量过的事情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说给许显纯听?
倪文焕浑然不在意他只知道由许显纯顶在前面已经没他的事了。
许显纯跪在地上, 一时间也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崇祯面无表情淡淡道:“许显纯你能不能做下来?”
许显纯猛的一激灵头重重磕在地上沉声道:“臣可以。”
崇祯看着他道:“不管周覃有没有说那本黑账但他是在你大理寺自杀的, 这份罪责, 还得在你身上。来人拖出去廷杖五十”
当即有禁卫进来拖着许显纯往外走。
许显纯心头又惊又喜更多的则是惶恐低着头不断的道:“谢陛下谢陛下臣谢陛下……”
倪文焕看着就这样放过了许显纯脑子发蒙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只愣愣的看着崇祯。
这么大的事情只打五十廷杖就放过了?
那前面死的那些人……
倪文焕一肚子疑问不敢问出口曹于汴却忍不住了抬起手道:“陛下周覃之死, 与许显纯脱不开关系……”
“朕知道”
崇祯笑着站起来道:“那本黑账不是在黄立极手里就是在张瑞图手里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曹于汴越发不解了看着崇祯走下软塌跟着上前道:“陛下既然知道为什么轻易的放过许显纯?”
崇祯在软塌上坐下道:“既然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朕处置他们非得有那本黑账或者有什么证据吗?”
曹于汴满脸的愤然与不解闻言登时醒悟又惊又喜刚要说话瞥见倪文焕这个外人在连忙抬手道:“陛下圣明”
崇祯摆了摆手, 道:“咱们的知府知县老爷一天天的忙着断案太辛苦他们了。不过想要将审断之权独立出来也没那么容易, 都察院与吏部要从旁大力协助。”
曹于汴定住心神抬手道:“臣领旨”
崇祯目光看向倪文焕。
倪文焕心惊胆战面色变幻一见崇祯的目光连忙低头。
他已经听明白了许显纯也好黄立极也好张瑞图也罢脑袋只是暂时挂在脖子上罢了
“对于刑狱”
崇祯注视他道:“不能独立于地方但要双重管辖以往刑部对地方放任自流这种情况必须要改变倪文焕你能做到吗?”
“臣能一定能”倪文焕一口咬定大声道。
崇祯眉头挑了下道:“行了你去吧。”
倪
文焕心头正恐惧连忙道:“臣告退。”
崇祯看着他小心翼翼退走转身跨过门槛消失在视线摇了摇头道:“许显纯你要盯紧了。”
曹于汴会意道:“臣怀疑许显纯与元辅有什么交易。”
崇祯道:“说到这里朕倒是不怀疑黄立极那本黑账多半不在他手里。”
曹于汴稍稍思索道:“陛下说的是元辅这么高调像是遮掩却更像是坦荡。”
崇祯拿起桌上的奏本递给他道:“锦衣卫的密奏说是冯阁老在扬州府颇有干臣之风严厉禁贪在扬州府还向南直隶发文要求全体官员严于律己忠君为民实事用事杜绝浮夸……”
曹于汴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道:“陛下冯阁老这是为了撇清自身相比于元辅格局略低。”
崇祯笑了笑道:“他不过三十出头骤然拔高难免不如黄立极等人老辣。还有就是周延儒在南直隶大肆笼络人心借机树立了能臣干吏的形象引来了不少赞誉。朕已经收到奏本保举他入阁的。”
曹于汴不动声色的微笑并不说话。
外面不知道多人对内阁之位虎视眈眈却又哪里知道陛下根本就无意增补阁臣。
这些人上蹿下跳的忙活形同小丑。
单转瞬间曹于汴忽然警醒犹豫了下还是道:“陛下臣听说周侍郎与东林过从甚密。”
崇祯不意外的点头道:“朕知道这次南直隶的事也有不少东林党在其中朕派魏忠贤过去就是给他们一个警告。”
曹于汴见崇祯心如明镜就不再多言。
在而今的朝局阉党、东林党都像是两个禁忌大部分人闭口不谈。
崇祯伸手拿起佛珠在左手里缓慢转动着道:“京里卿家与王卿家盯紧了这几日怕是难以消停。”
虽然崇祯对朝廷进行了严厉的变革尤其是言官被套上了紧箍咒但总有不怕死的朝廷里有在野的就更多了。
曹于汴不知道崇祯要出京做什么却也不多问抬手道:“臣领旨。”
……
正如崇祯所料随着事情的发酵从南直隶从其他省份发向京城的奏本一天比一天多通政使司忙的焦头烂额也胆战心惊。
弹劾毕自严李邦华的奏本最多其次是首辅黄立极魏忠贤再有是王永光周延儒原本上书的人还都权位不高但慢慢的一个个位置就告了起来。
同知知府按察使布政使漕运河道各卫所外加天启泰昌万历年间一个个知名大臣这些的人名字就足够通政使司喘不过气来了。
京城里也不平静那些被‘另调他用’的官员被裁撤的
不少勋贵公卿以及少部分藩王也趁机上书有立场鲜明弹劾毕自严等人‘肆意妄为祸乱朝纲’的有晦涩的言称‘社稷之重在乎民心民心之重在乎于安天下动荡万民不安非社稷之福也’;更有含糊其辞东拉西扯的。
大体上逃不过弹劾申辩求情这三类。
崇祯对这些完全不管任由他们吵闹按部就班的推动着他的变革计划。
周覃的自杀很快传出去自然引来了不小的震动。
很多人纷纷上书参劾许显纯认为这是背后主使杀人灭口许显纯就是帮凶要求严惩。
而后面许显纯只是被廷杖五十就放过更是激起不小愤慨。
傍晚。内阁首辅班房。
从辽东回来的王在晋坐在黄立极对面。
王在晋沉着脸道:“元辅辽东近来给下官的信是一封多过一封别说各处官兵了就是普通辽民都吃不盐一两一斤的盐自古未有”
黄立极慢条斯理的整理着着实的公文书籍淡淡道:“想说什么就说。”
王在晋脸角绷紧道:“下官想问这盐价什么时候能平息?辽东事关社稷决不可生乱”
黄立极自顾的收拾着道:“你之前关于辽东的十二策我已经呈送给陛下陛下的批复是‘寸步不让寸土不弃;今退辽东明退南京?’”
王在晋见黄立极转移话题跟着道:“元辅您是知道的辽东不可久持年年耗费那么多钱粮徒劳无功不若放弃辽东退守山海关既能节省钱粮也能安抚辽民。不至于人心惶惶始终不安。”
黄立极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建虏凭白得了那么大的地方疆域实力大增时不时就能寇动山海关山海关离京城有几步路?你是睡得着了陛下能睡得着?这京城上下能睡得着?”
王在晋嘴角动了下继而道:“元辅我大明当务之急心头大患不是辽东而是内务平辽须先靖内。”
黄立极继续整理道:“你们辽东上下不是嚷着三年五年十年平辽的吗怎么到你这里就是要退守山海关了?”
王在晋拧起眉头道:“一些夸大言辞为获关注实则上是妖言祸国这些元辅是心知肚明的。”
黄立极整理好书桌有摆弄砚台道:“好了。关于盐价的事朝廷已有对策有数十万斤的盐已经过了山海关你既然赋闲了就不要再操心那么多。”
王在晋一怔倒是不知道已经有盐去了辽东同样的他注意到了黄立极用的是‘赋闲’二字。
实则上他现在还挂着辽东经略的名。
黄立极瞥了他一眼道:“对于辽东朝廷的意思很简单必须要做到政令
、军令统一政通才能人和不再设经略来了。”
王在晋脸色骤变失声道:“元辅辽东事关重大怎能没有掣肘若是有人拥兵自重可怎么办?”
黄立极摆好砚台又拿起笔端详道:“用不着你操心那么多朝廷那么多人就你最聪明吗?”
王在晋见黄立极根本不想理会他深吸一口气道:“元辅辽东事关重大切不可随波逐流还需直言君上阐明利害。”
黄立极看着他慢慢放下笔道:“有些事情我不能跟你说这是朝廷大政。但有些话我要告诉你当今陛下不是先帝任何的标新立异危言耸听在陛下那里都可能祸端。我希望你不要掺和那些事安心的编修你的书。”
王在晋眉头拧的更多道:“元辅盐政的事且不说南京那么多官员全数被革职查办下南镇抚司狱开国朝未有天下一片哗然您就真的坐得住吗?”
黄立极见他不依不饶道:“你这些话我听的耳朵出老茧了有没有新鲜的?没有的话就老实回去闭门谢客轻易不要出府了。”
王在晋心里对黄立极顿时一片失望心头沉重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站起来道:“下官告退了。”
黄立极面色始终不懂目送他离开班房摇了摇头陷入沉思。
南京的变化显然是蓄谋已久的这猝然而来的变化令他措手不及。
更令他乾清宫那位新陛下产生了更多的不安的忧虑。
不多久一个小吏出现在门口。
黄立极瞥了眼道:“进来吧。”
小吏连忙进来在他身前压低声音道:“小人收到消息嘉定伯与太康伯等十几位勋贵联手囤积了一百多万石粮食仓库在香县。”
向来不动如山的首辅神色微变道:“一百多万石?你确信?”
一百多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字储备这么多粮食非同小可
小吏点头道:“小人派人去查过了有便衣把守不能靠近不过从附近打探他们都是运向北方夜里走车。”
黄立极越发沉色心里满满思索。
这件事怎么看着都有问题一旦出问题就是大问题
‘北方?’黄立极念叨着这两个字忽然又想起了王在晋抬头看向小吏道:“边镇对外走私的情况仍旧严重吗?”
小吏道:“辽东那边不清楚但喜峰口一带一直是到处都是山西人的身影。”
黄立极神色不动心里计较。
嘉定伯周奎是当今国丈他囤积这么多粮食又连夜运往北方……
左思右想黄立极与小吏道:“你找些可靠的人仔细查清楚。”
“是。”小吏应着转身快步出去。
黄立极倚靠在椅子上眉宇间越发的厌烦。
朝廷里的事情是一个又一个让他越发感觉到无力。
这不是无能无力而是他手中的权力在不断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