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宁家的事, 徐美人都知道。徐家能从琼州将宁家带回江陵城,自然得先查一番。六年前宁家铺子走火走得蹊跷,娘家大房倒是自个儿说了, 说是早年在商场上得罪了人,才遭了报复。真正是什么原因, 徐家心头清楚得很。六年前,唐家先夫人死后,宁家老爷子上门同唐家大闹一场, 这事儿过了才六年,稍微一打听,便都清楚了。唐文轩在位时,是工部尚书, 宁家得罪了他,他一个侯爷又手握实权, 稍微动动手指头, 便能让只是一介商户的宁家,万劫不复。若是之前,唐文轩还在位,徐家必定不会给自己摊上这么一桩麻烦事, 但如今唐家已经被罢官夺爵, 人人避之,便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宫中的人都知道皇上极为敬重皇后,但皇后娘娘一向不喜欢拉帮结派,鲜少有人能同其亲近。徐家人也有自己的算盘。如今徐家就出了长房一个光禄少卿, 眼见年事已高, 过不了两年就得辞官, 徐家的大公子在户部连个主事都没混上。徐家人心头早就在着急了。奈何徐美人在皇上面前跟前说不起话, 只得想着法子去攀宫里的主子。吴贵嫔虽也得宠,但心气儿太高,且已经同云贵妃攀上了关系,哪里看得起底下的这些人。徐美人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同皇后套上近乎,怎么着也得拼上一把,且不过是帮一个商户在江陵落脚,也费不了什么力。若能攀上皇后,将来徐家这少卿的位置一撤,皇后必须会再给徐家一条出路。也算是她瞎猫碰上死耗子,恰好又遇上了唐家姑娘救了五公主的命。徐美人这几日早就递了消息给徐家,让徐家多多照拂着宁家铺子。话才刚递出去呢,昨日就收到了信,宁家铺子昨夜有人上门闹事,说香粉出了问题,今日徐美人过来,原本打算同唐韵通通气。还没来得及说,太医就来了。出来后,徐美人倒也觉得没必要说了。皇后,五公主,如今再加一个太子,这事儿摆明就是徐家走了鸿运,白白捡了这么个便宜。徐家不出面,还待何时。*徐美人一走,太医便替唐韵号了脉。月事腹痛,很多姑娘都有,并不能根除,只能靠药慢慢地调养。刘太医开了几贴温补的药给她,嘱咐道,“唐姑娘近日别碰寒凉的东西,好好歇息。”唐韵感激地道了谢。待刘太医一走,阮嬷嬷便关上了门,立在门前,看着唐韵一下红了眼眶,突地道,“姑娘,咱这回怕是真要熬出头了。”唐韵一愣。如今人都走了,阮嬷嬷脸上的喜悦之色便也没有挂住,兴奋地同唐韵道,“宁老爷子已经找上了朝廷。”唐韵手里还提着太医刚给她的药包,“啪嗒——”一声掉进了跟前的火炉子上。阮嬷嬷赶紧上前,一把捞了起来,“噗噗”用手拍灭了燃起来的火星子。唐韵哪
里还顾不得什么药包,急切地问道,“嬷嬷是从哪儿来的消息?表哥送来的?”阮嬷嬷知道她着急,忙地道,“奴婢适才从东宫出来,正好撞见蒋相前来寻太子殿下,奴婢亲耳听到蒋相说,西戎要塞接应的人已经选好了,是扬州宁玄敬。”宁玄敬正是祖父的名字。唐韵的心口“咚咚——”一阵乱跳,等了这么久,没觉得紧张,反倒是事情成了,突地紧张了起来。“太子可有回话,如何说的?”“奴婢也就只听到蒋相这么一句,太子殿下担心姑娘的身子,让明公公急着派了太医和奴婢一道过来瞧瞧姑娘......”阮嬷嬷能听到这么一句话,已经是不错了。就算蒋相提交了人选,太子定也不会立马做出决断,还得同陛下商议。唐韵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祖父的名字一报上去,太子必定会派人去查宁家的底,一查就能查到自己的头上。平日里太子虽同她极为亲近,但从来不会让她去碰书案上的东西,一旦开始批上重要的折子,便会特意避开自己,生怕被她瞧见。如今突然冒出来个宁家,以太子的性子,定会想到自己头上。唐韵强迫自个儿冷静下来,同阮嬷嬷吩咐道,“嬷嬷先去煎药,我写点东西,待会儿你带给太子。”太子一向极为谨慎,她不能露出半点马脚。得像唐家宅院那般,他自个儿愿意出手了才行。她还是得从唐家下手。*东宫。太子也不用派人去查,蒋相禀报完,是扬州的宁家,曾经的商户宁玄敬时,太子就已经知道是谁了。宁家这些年早就没了踪迹。何时去了西戎?太子直接问,“蒋相是如何寻到宁家人的?”蒋相道,“不瞒殿下,五年前臣曾去同西域匈奴谈判时,与宁家二房的宁二爷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蒙过他的关照,后来一直都有书信来往,得知其父亲和三弟一直在西戎扎根,臣便联络了西戎附近的使者,前去打听询问了一番,宁家老爷子回话,愿为大周效力。”蒋相这一番话,大半都是胡扯。唯有头一句是真的。当年他去西域时,遇上了一起西域内战,确实曾被宁家二房的宁二爷宁毅成搭救过。不过后来,并没有书信来往,也并没有派什么使者去西戎寻人,而是宁家老爷子主动找上门,毛遂自荐,愿意助朝廷在西戎建立要塞。蒋相收到信后,才去查了宁家这些年在西戎的情况。知道宁老爷子在西戎已经做了四五年的布匹生意后,心头的人选便毫不犹豫地定了他。一,宁家能在西戎经商四五年,必定已经摸清了西戎的各个势力,是接应朝廷的最佳人选。二、若宁家得此机会,立了功,他也算是还了当年在西域宁家二爷的关照之恩。起初太子还挺疑惑。宁家没有人牵线,就凭他一个远在西戎的商户,根本不会知道朝廷有建立要塞的消息。唯一有可能,是有人替
宁家送了信。唐韵是宁家的表姑娘。出手帮助一把,也不是不无可能。太子正想着她到底是何时从自己这儿知道的,西戎要建要塞的消息,听蒋相说完,倒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就她那样软糯的性子,一个已经破败不堪的唐家,都能欺负到她头上,除了能来勾搭自个儿,她当还没有那份机智。“蒋大人辛苦了,孤禀报陛下后,再给蒋大人答复。”太子回了蒋大人,随手将奏折搁在了书案上。太子并没打算将折子呈给皇上。对于朝廷来说,宁家并非是最合适的人选。一个商户出身的家族,在作战和谋划战略方面,无任何经验,他若想要这样的人才,随便去西戎抓几个同当地和亲的周人回来。岂不是比宁家更了解西戎。他要的不只是能了解西戎地形的人,还得要对方有一定程度的谋略和应变能力,最起码,得读过书。宁家一家世代为商,未出过一个书生。说句难听的,给他一个消息,未必都能看懂其中的深意,西征之行至关重要,宁家还担不起此番大任。最好的人选,还是得找一个了解西戎的朝中大臣。在未寻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他不会将宁家的折子递给皇上。虽对唐韵来说,或许能彻底地摆脱唐家,多出一条路。但一码归一码。他能给她其他任何补偿,可他不会为了她特殊去开一个先例,从前没有过,往后也不会有。*午后阮嬷嬷才回东宫,递给了太子一个小匣子,禀报道,“姑娘身子已经大好了,托奴婢送了殿下一样东西。”听她没什么事,太子便没去接,让嬷嬷先将匣子搁在了一边,处理完了手头上的政务,天色擦黑了太子才打开。面上的一封信笺已展开。——多谢凌郎请来的太医,韵儿喝了药,身子已大好,正赌物思人,担心郎君也染了这相思,特意送上此物,以了却郎君的思恋。脸皮越来越厚了。太子轻声一嗤,脑子里瞬间闪过了那张狡黠的笑容,紧绷的脑子慢慢地松懈了下来,身子后仰,懒懒地靠在了椅背上。掌心握住木匣子,拿开了面上的信纸,底下又是几封信笺,太子一一展开,都是大半月在觅乐殿缺失的信笺。满满几页,全是诉着对他的相思。太子忍着无聊,将那些信笺看完,目光不由又落到了蒋相送来的折子上,面上突地一讽,她脑子里除了这些情情爱爱,就没想过旁的了?连徐美人都比她积极。为了笼络皇后,不辞辛苦,将宁家人都给她接到江陵来了,她怕是还不知。当夜太子给她回了信,只短短几个字。“好好读书。”读书能转移注意力,别整日只知道,思、春。*翌日一早,太子起来匆匆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难得赶去了上书房,却没见到人。问了一番,小顺子才回来禀报道,“今日早上唐家人递了信进宫,说唐大人不行了,唐姑娘刚才出了宫。”
太子:......她脑子是不是有病。这时候回唐家,就她那位继母,还有那位败家子弟弟,她还能回得来?不卖了她都算好的。太子愣是被她蠢得胸口发闷,好半晌,才顺过一口气,同小顺子丢了一句,“去接人。”小顺子急急忙忙地赶出宫去,一路打听唐家如今的落脚地,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唐家,唐家又死不认账。小顺子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在唐家柴房内找到了人。人接回来时,已经到了傍晚。太子刚从乾武殿回来,才下了撵轿,便看到了身后驶来的马车。太子也没急着进去,就立在门口等着。马车停稳,小顺子翻身跳下了马车,放好了木凳,扶开车帘,好半晌马车帘子内才冒出了一个头。刚对上跟前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那脑袋突地又害怕地缩了回去。太子:......得。她可真有本事。太子胸口发闷,弯起唇瓣一笑,调头就走,“你今儿就在马车上呆着吧,别下来了。”他说什么来着。就她这幅蠢样儿,要真能想出绑上宁家这么一招,他还能高看她一眼,也不至于如此回回都让他派人去捞她的命。“殿下......”唐韵这回倒是下来得快,赶紧几步追上了太子。太子没搭理她,头转向一边,平静地问了身旁的小顺子,“怎么回事。”“那唐家一家当真不是个东西......”小顺子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啪”一下利索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瞧奴才这嘴笨的,唐姑娘莫怪......”小顺子也是被气到了。同唐韵道完歉,重新捡起来了话,语气便委婉了许多,“奴才上门询问唐姑娘,唐老爷和吴氏一口否认,说没见到人,要不是奴才带人进去搜了柴房.......”太子的脚步一顿,盯向了身后已将脑袋垂到了胸口的人。唐韵见他突地停下,朝自己望了过来,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伸手理了一下自己已经被薅成了鸡窝的头发。身上的襦裙,她在车上已经整理过,整齐倒是整齐了,可上面的脏污还在。唐韵又拿手去遮了遮。太子真不想看她。小顺子继续道,“等奴才找到了人,唐老爷一口一个强抢民女,怒声斥责枉法何在,吴氏更是拽住了唐姑娘的头发,死活不松手。”更难听的话,碍着有唐姑娘在,他说不出来。小顺子进唐家时,打的是五殿下的名头。唐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也没带怕的。吴氏说宫里真想要人,就得给个说法,不去西域和亲,唐姑娘就得嫁去国公府为贵妾,如今宫里这般随意前来拿人,是何意。小顺子只得上硬的。出去时他只带了两人,压根儿没料到唐家会这般扣着人,这才让唐姑娘吃了不少苦头。小顺子的话音刚落,太子便弯身,轻轻地握住了唐韵的手腕,一路牵着她,将其带到了东暖阁,才松了手。一进
门,脸上的那份平静神色彻底地不见了,直接将她晾在了那儿,“孤真是多余管你。”说完,太子自个儿坐在了书案前的木椅上,取了一只狼嚎捏在指尖,快速地打了一个圈儿。半晌后,唐韵才蹭蹭地走了过去,“殿下......”太子眼睛一闭。唐韵又上前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殿下,别生气,嘶——”太子缓缓地睁开眼,撩起眼皮子,看了过去,“知道疼了?孤昨儿才同你说过,你是觉得孤太闲了,还是觉得自个儿的命大。”唐韵突地不吭声了。“问你话呢。”好半晌太子才听得一道轻轻细细的呜咽声,“可他到底也是韵儿的父亲......”太子:......“今日家父以病危之名送信进宫,韵儿若不回去,便会背上一个不孝之名,韵儿无依无靠,也想不出法子来,父母之言,不可不从......”太子烦躁得要死。突地起身一把将案上搁着的那本折子,甩到了她面前,“你母亲是宁家的四姑娘吧?宁玄敬是你祖父,折子是他从西戎呈上交给了朝廷,上面有联络的地名儿,自己去写一封信早日攀上关系,你那位父亲迟早得废,唐家也得废,要想抽身,就好好傍上宁家你祖父。”建立要塞,需要的人才众多。多他一个宁家,也无妨。当真能同朝廷做出贡献了,也算是他宁家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