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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91章 颤动

虞灵犀是被冷醒的。入宫后发现小太监带领的方向不对, 她便起了疑心,强自镇定道:“王爷交代的玉佩落在马车中了,我去取来。”她转身, 还未走出两步,便闻一股异香袭来。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 是那小太监阴暗的脸。睁开眼, 入目先是一间不大的斗室, 壁上油灯昏暗。她躺在角落里,靠着一堵石墙,丝丝缕缕的冷气从墙下的缝隙中漏出,凉入骨髓。虞灵犀手脚被粗绳缚住,挪动身形,费力地蹬开角落里堆积的稻草和毛毡,露出了里头四四方方堆积的冰块。若没猜错, 她是被关在了某间冰窖里。皇城的冰窖。是那太监和圆脸宫女将她绑来的?他们是谁的人?宁殷知道静王府的宫婢中,混入了一个细作吗?思绪杂沉,趁着密窖中无人看管,虞灵犀侧首, 抬起被缚住的双手在髻上摸了摸, 只摸到了那支冰冷的白玉螺纹簪子。因入宫守灵,她未带多余的钗饰,连割破绳索的利器都没有。正思索间, 头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虞灵犀警惕, 忙将手中的玉簪藏在角落的冰块间。与此同时,笨重的青石板被人挪开, 冷光倾泻, 一名身披斗篷看不见脸的男子在内侍的搀扶下, 缓慢地迈下石阶。男子似乎有些弱症,身量瘦而纤细,若不是偶尔蹦出的嘶哑咳嗽,虞灵犀几乎以为斗篷下罩着的是个女人。他站在虞灵犀面前,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些许尖尖的下颌,手指习惯性地抠着一块木头。片刻,低哑迟钝的声音传来:“无奈之举,冒犯静王妃了。”他的语气有些虚弱,明明是成年人的嗓音,却学着孩童的说话方式,一板一眼。“阁下何人?想要做什么?”虞灵犀的记忆里,并无这号人物。隐在斗篷中的男人道:“宁殷只手遮天,想请他入瓮并非易事。所以,在下只能出此下策,借静王妃一件信物使使。”说着,男人瞥见虞灵犀藏在冰块上的玉簪,簪身被冻得凝了一层冰霜,更衬得那丝丝袅袅的红晕格外冷艳。虞灵犀心下一动,故作怯弱道:“这簪子是王爷亲手为我做的,不知可否用来赎我一命?”男人似是在考量她这番话的真实性。身后那名圆脸的宫婢小心翼翼向前,说了句什么,男人这才略一侧首,示意内侍将簪子拾起。“拿去给宁殷,告诉他,王妃在我手里。”他从袖中摸出一纸密笺,压低声音吩咐,“若不想新婚变新丧,便让他按照我说的做,一人前来。”内侍下去安排了,男人却没有走。他在小窖唯一的一张案几后坐下,拿出一把小锉刀,专心致志地削刻起木头来。尖锐的木屑扎破了他的手指,指尖血肉模糊,他却恍若不察。冰窖里很冷,背后的石墙几乎像是冰冷的刀刃,刺入虞灵犀单薄的脊背。她蜷了蜷身子,在一片死寂中观摩着削木

头的男人,半晌,试探唤了声:“三皇子殿下。”男人削木头的动作明显一顿。他紧绷的瘦弱身形渐渐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浊气,抬手摘下了宽大的兜帽。他转过一张阴柔女气的脸来,漆黑没有光彩的眼睛看了虞灵犀许久,方问:“王妃是如何认出我来的?”“如今天下,敢直呼宁殷名号的人并不多。”虞灵犀视线下移,目光在男人纤瘦腰间悬挂的玉佩上微微驻留。她活了两辈子,竟然不知三皇子并非真傻。也对,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帝王家,不学会藏拙遮掩锋芒,恐怕早和其他几位皇子那般英年早夭了。虞灵犀眼睫挂霜,呼出一团白气道:“我们可以谈谈。”“王妃想谈什么?本王为何装傻,还是何时在宁殷身边安插了人手?”三皇子手下动作不停,将木头细细削出人形来,“那名宫婢,不是本王的人。”“什么?”虞灵犀有些怀疑三皇子此言真假。那名圆脸的宫女如果不是在为三皇子做事,那为何要背叛宁殷,助纣为虐?“要怪就怪宁殷太狂妄。”似是看透了虞灵犀的疑虑,三皇子道,“他把控朝野,却迟迟没有登基的打算,手下之人难免会有几个动摇的。对于某些人而言,摄政王权势再大也只是臣,与其做臣子的臣,不如做帝王的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虞灵犀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所以三皇子殿下便挟持我,让宁殷利用手中权势推举你登基?”虞灵犀微微一笑,镇定道,“用一个女人换江山,傻子都知道是亏本的买卖,他不会来的。”“但王妃别忘了,疯子和傻子做事,是不讲究对等的。”三皇子挫了一会儿木头人,方慢慢迟钝道,“拿不到皇位也没什么,反正我也活不长久了。”虞灵犀哆嗦着打量那张阴柔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出此言的虚实。三皇子转过头,视线和她对上。那空洞漆黑的眼睛,让虞灵犀背脊一麻。好在他很快调过头去,背对着虞灵犀,反手拨开了后脑勺披散的头发。油灯晦暗,照亮了他发丝间隐约可现的,一点冰冷的银光。光线实在太暗了,虞灵犀看了许久,才发现他后脑上的那点银光是一根针——一根几乎齐根没入穴位中的银针。“这是……”她看得浑身发麻,猜测是谁将这根针凶狠地插入了他的脑袋中。“这针,是我让人插的。”三皇子平静地放下手,发丝合拢,遮住了那点森寒的银光。“三殿下为何要如此?”虞灵犀咬着冻得哆嗦的唇,竭力通过说话来保持清醒。三皇子嘴角动了动。虞灵犀猜想他想笑,但不知是装傻多年的后遗症,还是那根银针的缘故,他连这么细微的表情也做得十分奇怪。“前两日宁殷说,若一辈子都是傻子,才能活得长久。”他的声音慢慢的,“可装傻是件很痛苦的事,我宁愿作为一个皇子清醒地死,也不

想作为一个傻子混沌地活。”所以他倒行逆施,不惜以银针入脑,也要抵抗宁殷施加在他穴位上的禁锢,换取短暂的清明。“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说到这,三皇子的声音轻柔了几分,“王妃不必害怕,我只要宁殷一人的性命。”“为何?”虞灵犀绞紧了手指,“就因为皇位唾手可及,而宁殷挡了你的路吗?”三皇子沉默了很久,方很轻地说:“因为少巍死在了他手下,那是我唯一的至交好友。”少巍,是薛嵩的字。所以前世薛嵩之所以费尽周折,给她下毒来暗杀宁殷,其实是为了……三皇子?所有一切串联起来,虞灵犀恍惚间有些明白,薛嵩为何对三皇子死心塌地了。他是所有蛰伏夺权的人中,唯一一个愿意与下属交心的人。前世今生,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这两人撑到了最后。“刻好了。”三皇子显出几分孩童似的腼腆,将木头人搁在虞灵犀脚边,“送给你。”那木头人云鬓花颜,竟与虞灵犀的模样一般无二。……奉先殿,棺椁孤零零躺着。宁殷一袭雪色袍子,黑冷的眸子瞥向阶前跪候的沉风:“本王问你,人呢?”二月底的天有些阴凉,沉风鼻尖却滴落老大一滴汗,连一贯的笑意也没了,垂首道:“听护送的侍卫说,是一名小黄门和小满主动向前引路,将王妃娘娘带走了。”“小满?”“是咱们府上负责浣衣梳洗的宫婢。若非有熟人,王妃也不会轻信……”凌寒的杀意压迫,沉风咽了咽嗓子,声音低了下去。这片死寂中,一名小太监躬身而来,颤巍巍将手中的密笺和玉簪奉上。“殿、殿下……”小太监抖着奸细的嗓子道,“有人要、要小奴将此物,给、给您……”见到那枚熟悉的螺纹瑞云白玉簪,宁殷的眸色蓦地一沉。他伸手拿起玉簪,簪身冰冷,上面还凝着细碎的水珠,鲜血染就的一缕红如云霞袅散在簪身。宁殷轻轻捻去簪身上沾染的一点稻秸碎,展开密笺一看,笑出声来。国丧哀戚,殿中气氛沉重无比,这声笑便显得格外不合时宜。“辛苦你了。”宁殷将密笺丢在烧纸钱的铜盆中,起身朝太监走去,笑得平静无害。冒险前来送信的小太监松了一口气。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呢,看来静王殿下再狠戾无情,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小太监刚要起身,却见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继而他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殿门棺材上,浓稠的殷红喷洒在灵堂的丧幡上,溅开一片血花。殿外白花花跪了一片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敢问。披麻戴孝的朝臣和妃嫔俱是膝行挪动,自动让开一条道来,让那双溅着鲜血的鹿皮靴大步从他们眼前踩过。宁殷抽了沉风的佩剑,朝北宫行去。他本给自己定了规矩,新婚七日内不沾血,要干干净净地陪着岁岁。但现在什么规矩,什么干净,他

全顾不上了,脑袋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杀、杀。叮铃,喑哑的铃声随着鲜血的泼洒颤动。尸首一具具倒下,他生平第一次后悔,后悔为了这个狗屁的规矩,那天在大理寺没有杀了宁玄。宁玄安排下来的那点杂鱼根本难以抵挡,杀到落云宫时,宁殷的袖袍已全被鲜血染成透红。推开殿门,血衣飞舞,豁口的剑尖抵着地面,宁殷的眸底浸润着鲜血的红。三皇子正将酒坛的里的酒水泼在殿中的帷幔上,见到宁殷带着满身血气杀进来,他有些诧异的样子。“你来得这样快。”他道,取下案几上的火烛。烛火跳跃,在他空洞的眼中映不出半点光泽。“她在哪?”宁殷拖着长剑向前,顺手掐灭了案几上的毒香。“她在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呃!”烛火坠地的一瞬,火舌迅速沿着帷幔窜起,烧上房梁。宁殷恍若不察,衣袍在热浪中鼓动飞舞,染血的脸颊宛若堕神般死寂阴寒。“她,在哪?”他收拢手指,一字一句轻声问。滔天焰火将人的面孔扭曲,三皇子口鼻溢血,断续道:“不妨……看看……是你先烧死,还是她……”他颤抖抬手,摸到后脑的那根银针。而后猛地一拔,朝宁殷刺去。银针穿透手掌。三皇子的眼睛也在银针取出的一瞬重新变回呆滞,嘴角动了动,断线木偶般跌倒在地。……有细微的轻烟从头顶的青石板中渗进来,方才还冷入骨髓的狭小空间,渐渐变得潮热起来。冰窖里听不到一点声音,虞灵犀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努力站起身,艰难蹦跶着去取壁上的油灯。灯盏为黄铜所制,烧得滚烫,虞灵犀顾不得烫伤的手指,将油灯取下后便以微弱的火苗燎烧腕上的粗绳。“快些,再快些……”她不住祈祷,终于在燎烧的剧痛中,粗绳应声而断。她飞快解开脚上的绳索,提裙跑上石阶,试图打开压在冰窖入口处的青石板。但那青石板实在太重太重,仅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从内打开。而且烫,很烫。虞灵犀嗅了嗅缝隙中漏进来的浅淡烟味,便知外头定然着火了。“宁殷……”她心脏揪紧,不知宁殷此时有无牵涉其中,眼下最紧迫的事,就是赶紧逃出去向他报平安。可是石板这般重,外头又着火了,该如何逃出去?想到什么,虞灵犀红唇一咬,飞快跑回冰窖中,将手放在石墙的底部。果然,丝丝袅袅的冷气从石缝中渗出。如果没猜错,石墙后还有一间冰室。冰室采冰量极大,一般都有暗道与护城河和皇城池沼相连,以便冬季运冰方便。若是运气好,找到暗道便能逃出。虞灵犀起身,飞速在墙上摸索机关。摸到一块略微凸起的青砖,她用力一按,石墙果然轰隆打开,露出一间极大的藏冰室。虞灵犀眼睛一亮,下意识迈进那片望不尽尽头的冰雪之中,刚走两步,颈上便一阵

酥麻。她停下脚步,捂着胸口仔细听了听。没错,是金铃在震动!宁殷在附近!他在火海中!心口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绞住,虞灵犀摇了摇自己的铃铛,又摇了摇。听到回应后,她掉头往回跑去,三两步上了石阶,用尽吃奶的力气死命去顶那块青石板。“宁殷!”虞灵犀拍了拍石板,“我没事,你听见没?”然而只是徒劳。金铃震得越发急促,似乎在回应她方才的摇动。小疯子没有走,他还在找她。在火海里找她。“给我……起开……”石板烤得越发滚烫,她指甲缝里渗出鲜血,整个人朝上顶着,带着哭腔道,“卫——七——”轰隆,青石板砖被人大力拎起。下一刻,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宁殷臂上青筋突起,逆着哔剥燃烧的烈焰,与满身是汗的虞灵犀四目相对。叮铃,两人的铃声合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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