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第一百八十章余乐虽然来的时候有些目的性, 但一点儿都没觉得为难,大概因为他看见了叶玺最狼狈的模样,在他最糟糕的时候, 自己很幸运的就在身边,能够帮上一点忙。就余乐这给点儿阳光就能灿烂的模样, 私心里他和叶玺也勉强算个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关系未必好, 但也不至于话不投机半句多。余乐就站在床脚,后来想想, 又干脆坐了半个屁股上去,拉长了脖子看叶玺的脸色,最后满意笑道:“还不错,身上还疼吗?”叶玺就垂着眼睛看着余乐,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狼一样冰冷极致的眼睛里这个过程里软了很多, 继而摇头。“斐老师都看过了,怎么说的?”“还行。”“不影响明天比赛吧?”“……应该不会。”叶玺回应的有点艰涩, 显然并不适应自己和余乐突然而来的关系变化,但他又确实无法再摆出冷漠的表情, 复杂的简直有些扭曲。“是这样的。”余乐想了想,说, “我想着今天这事儿, 也想着你明天又有比赛,所以想说你现在还想动动吗?我觉得这样躺着不是个事儿,既然没问题,就要想想明天的比赛, 别让自己陷入情绪里走不出来, 所以出去走走, 或许去训练房,去面对才能克服。你觉得呢?”“……”叶玺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余乐的话触碰到了他的“痛处”,所以眼神儿又有点儿不好。余乐看向董维,给他递眼色。董维没说话,只是去看叶玺,让他自己拿主意。余乐的目光只能再次落在了叶玺的脸上。好像等了很久,又或者也不是多久,叶玺掀被坐了起来,余乐才第一次看见他脚上的绷带。“脚怎么了?”这次是董维回答的余乐,“有点儿冻伤,张医生帮他处理了一下。”“那能动吗?”“……”董维又去看叶玺。叶玺言简意赅:“能。”叶玺当真要去面对自己“噩梦”开始的地方,也就是那处健身房。大概是太紧张了吧,心事重重的根本没有注意身边儿都有谁,所以当他从营地横穿而过,一马当先的叶玺身后跟了十来个人,安静步行的模样不像去训练,更像是去打群架。等到了地方,叶玺在门口定定站着,深呼吸一口气,回头正要说话,看见身后一片脑袋,吓的“嚯”了一声。把人叫上的余乐直接就笑了:“这才发现啊?”“怎么这么多人?”“给你壮胆。”“不需要。”“行了,不开玩笑。大家伙儿就是关心你,是温暖的大炕不舒服吗?你把今天这一步走过去了,以后谁还跟着你。”叶玺嘴角抿紧,眼睛眯着的模样凶的厉害,像是在生气。余乐只是一贯地笑着,继而下巴一甩,让叶玺进去。叶玺沉默了几秒,最后冷笑说道:“把我当成什么了,就这?有什么好怕的?”说完,脑袋一甩,率先进了训
练房里。在这个过程里,叶玺的内心究竟是怎样在变化,余乐不知道,但他很欣赏这毅然前行的背影,犹如一个迎难而上的勇士,在面对过去的过程里,未必不是一个自我建设,变得更强的过程。叶玺进去后,余乐也和大家走了进去,他们各自找个健身器材连玩带练,也不往叶玺身边儿靠,器械乒乒乓乓的声响制造出了热闹的气氛,驱逐了这屋里所有的阴影。贺川教练匆匆忙忙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热闹的场面,原本焦虑的表情在转眼间变的放松,脸上也多了笑。余乐从蹦床上下来的时候,贺川就等在了边儿上,也没说什么,就是呵呵地笑,然后拍拍余乐的后背,捏捏他的手臂,慈眉善目跟弥勒佛似的一张笑脸,连带着让余乐的心情也好得不得了。快乐似乎就是这么简单,当付出一点,转了一圈后再回到自己面前,快乐就变成了双倍。而且余乐发现,处理队员间的关系问题,能够得到最多快乐反馈的是教练员们。先是路未方过来,也是拍拍余乐,又捏捏余乐,微笑说:“下午听说你们去训练房了?胆子挺大啊。”朱明拍拍又捏捏余乐:“对的,去哪人都多点儿,这样安全。”甚至徐婉也轻轻抚着余乐的后背说:“余乐你啊,还挺有意思。”后来看见柴明,余乐自觉的将脑袋送进柴明举起的手掌里,柴明愣了一下,继而眼眸弯弯,手掌从他的脑袋顶上一路撸过后脑勺,落在他的后勃颈上,捏一捏,“今天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嗯,您也是。”余乐眯着眼笑,点头。至于这次事件之后,叶玺的团队有没有融入国家队,你侬我侬一家人?显然还没有那么快。毕竟是高山滑雪转项过来的运动员,连教练带队员都和自由式滑雪队的气氛有点格格不入,好在身上的“利刺”少了很多,那之后余乐偶尔和叶玺他们遇见,再没有身上被刺得恨不得狠狠反击的冲动。意外之后的第二天,叶玺他们参加了障碍追逐的比赛,虽说没有赢过世界排名第二的巴尼,但叶玺的最终成绩也就落后不到两秒,以预赛第二名进入了决赛。剩下四人,王云龙的成绩最差,在第二轮预赛落在第三名,没能进入半决赛,不过他强壮的身体,在和这个小组成绩最好的一名选手抢道的时候,轻松一波将人带出了赛道……如果不是这次碰撞,王云龙未必不能进入半决赛。女子组华国队的表现相对差一点,前三名被来自其他国家的女将拿走,还有一名都没能进入半决赛。这次的比赛,很好的让选训队走出来的障碍追逐队员,意识到了自己和世界级选手的差距。这只是个“洲际杯”的小赛场,他们还提前训练了这么久,心里那点儿在国内拔尖儿的骄傲全没了。因而其他比赛结束,队员们就可以休息调整,但障碍
追逐的队员却在经历打击后,又被柴明来了第二场的“心理摧残”。余乐不在现场也知道柴明怎么教训人,这次之后,几名障碍追逐的队员,估计不是勇敢面对挫折,走出新的人生,就是萌生退意,知道自己吃不了这口饭。自由式滑雪的预赛全部结束后,休息了一天,大赛方在这一天疯狂造雪,同时又用压雪机将雪压平,为正式的比赛做最后的准备。这一天休息,恍恍惚惚就过去了,只有晚上天快黑的时候,一辆警车直接开进了营地里,车上下来两名警察,去了叶玺的房间。柴明得到消息,抓起外套,鞋都没穿好,就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身后跟着一连串关注这件事的教练。余乐虽然跟着跑了过去,可惜进不了门,又等了几分钟,叶玺和柴明,还有贺川就坐上了警车离开了。路未方出来,宣布,抢劫叶玺的人抓到了。“这效率还不错啊。”程文海赞了一句。路未方笑道:“本来这种关系外交的事情就很重要,更何况我们大使馆施压,听说事情发生到今天,这些警察已经两天没休息了,全城戒严。”“呵呵,提劲儿,这安全感刷满了。”程文海笑眯了眼睛,一脸骄傲。路未方也笑开眉眼:“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所有的一切我们,还有祖国都会为你们安排好,你们只要安心训练就好。”因为这句话,余乐的心踏实下来,但又有什么浮了出来,不是轻飘飘不受力的那种东西,而是将他的身体填的满满的,变轻了,好像能飞起来。晚上余乐去了叶玺的房间,程文海那屋的人也都来了,还有董维他们,一起聊这件事儿。这种提气的事儿,很能振奋男孩子们的精神,甚至还有人说:“可惜当年八一队来招我的时候我没去,要是去了就好了,八一队啊,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的心肝脾肺肾都在疼。”其他人哈哈地笑,余乐在也笑,這感觉真好,是他喜欢的气氛。再一转眼,第二天到了,关键的决赛开始。这天的比赛有媒体过来,但没有观众,叶玺遇袭的事儿在当地影响很大,本来售出去的门票都退了,只进行电视直播。据说南非国家体育频道,会从今天早上起,一直进行现场转播,连续两天的专题报道,在当地算是很大的一场体育盛世。华国队一到赛场,就被当地的媒体记者拦下采访,三名记者来自不同的媒体单位,三个人也像是商量好了,分工明确,第一时间就将话筒对准了余乐、白一鸣和谭婷三人。采访余乐的是一名微胖的黑人男士,说话像是在说唱,英语发音应该是标准的,但是加上节奏之后,余乐一下就听不懂了。“啊?啊?啊?”余乐发出疑惑的声音,在电视镜头里多了几分喜感,一些周末不需要工作,休息在家的观众纷纷笑了起来。“他是故意吗?不,米基那个坏家伙
才是故意的。”“这个华国人为什么傻乎乎的?”“听说是个很厉害的家伙,没想到生活里很迟钝。”“或许这就是他的幽默,你看他只需要发出几个简单的声音,就让米基停下恶搞,终于有人惩罚米基这个讨厌的家伙了。”三名记者分别来自南非的官方媒体,还有网络媒体。余乐很不幸,他面对的就是一位网络主播,比起官媒,他的风格向来很不安分,但也是因此,形成了他强烈的个人特色。反正余乐是记住了这么一个说话像唱歌的家伙,而且像是得了多动症似的,肩膀和脖子还会跟着节拍扭动。“米基……”余乐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工作牌上,无奈,“你必须慢一点,我有自己的母语,就像你一样,也更擅长理解自己从小听到大的语言。”余乐用“母语”这个有着明显情怀的词汇,聪明地化解了自己的尴尬,米基终于安静了下来。接下来的采访就变得顺利了很多,米基来自网络,采访相对自由,只是余乐一概不理会他刁钻的问题,只回答那些在队内培训时候提到过的标准答案。教练们在一旁围观,路未方感慨:“果然能当一哥一姐的人,性格都比较靠谱,让余乐去应付这个网络媒体的记者,简直高明。”贺川不懂了:“那白一鸣不是更好,沉默是金,以不变应万变。”“要真是白一鸣,那种冰碴子脸落在老外眼里,指不定又因为什么人权问题,闹腾起来。你看余乐多好,脸上一直挂笑,摇头时候那目光真诚的,遗憾的,哎呦我天,这小子这些年究竟怎么过的,跟个人精似的,佩服。”贺川沉默两秒后,说:“余乐确实不错,这次叶玺那边儿都挺好,我也算是明白老柴把人稀罕成眼珠子的原因。”柴明听见,转头去看贺川。贺川笑的慈眉善目,就差一句:阿弥陀佛,贫僧与世无争。应付完媒体,余乐进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才一走进休息室,一个胳膊就搭在了余乐的脖子上,转头一看,是安格尔。安格尔问他:“你的身体里住着几十岁的老家伙?”余乐笑道:“我向天又借了五百年。”“啊?”余乐失笑,这梗看来只有华国人懂啊,而且用外语说出来也没那气势了。安格尔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干脆放弃:“嗨,你为什么会来?今天上午可没有你的比赛。”“来给白一鸣加油。”“你为他加油!?哦不,你应该为我加油。”“等轮到你,为你加油。”“好吧好吧,记得到时候喊得响亮一点,我喜欢热闹。”今天上午将会比完U型池的比赛,然后就是空中技巧,下午会有坡面障碍技巧的决赛。没有午休时间,兼项的运动员会比较辛苦,谭婷和白一鸣全天都在比赛。不过在经历过利智的那场“公园滑雪全能大奖赛”后,余乐觉得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叫做辛苦。那场比赛真是余乐
这一生经历过的,最艰难的漫长旅程。简直就是在考验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余乐和安格尔“哥俩好”地聊了一会儿,才又各自散去,余乐回到自己队友身边儿,黏糊糊地搂着白一鸣说:“小白加油,你拿第一,让安格尔拿第二就好了。”白一鸣想了想,认真问:“要做五周吗?”余乐也想了想,问他:“只有五周才能赢吗?”白一鸣摇头:“四周半够了。”余乐说:“那就五周,赢的干脆利落,一鸣惊人!”白一鸣抿嘴一笑,那个俊哦,余乐都嫉妒了,这小子投胎的时候塞钱了吧?白一鸣备赛,这次轮到余乐当“衣架子”,帮忙拎包提行李,而且除了白一鸣,程文海那边也要准备他此生的第一场,国际级比赛的决赛。大赛方为了直播电视好看,比赛是一场接着一场,U型池的比赛据说还没结束,空中技巧就要签录集合,那边儿一比完,这边儿就开始比赛,就连稍后的颁奖典礼都是见缝插针地播放。程文海紧张的直哆嗦,余乐说他紧张他还不服气地反击:“我这是兴奋的,我抖是因为兴奋好不好!”“好好好,你兴奋你哆嗦,你不紧张,不紧张。”余乐能怎么办呢?这可怜孩子,只能顺毛摸了。比赛时间从上午九点半开始,他们不到九点就到了赛场,余乐当了一会儿“衣架子”,这责任就被路未方给接过去了,转老柴的话:“练一会儿自己就回去,下午有比赛,在这里嘚瑟什么呢?”也对。余乐就跟着白一鸣和程文海一起练了一会儿,然后U型池女子组的比赛就开始了,余乐停下锻炼,跑出去给谭婷她们加油。谭婷在U型池上的实力也一直很好,据说被国家队招进去的时候,那一套野路子的玩法儿,就碾压了队里所有的女生,包括男生。哥哥谭季是很好的启蒙老师,谭婷看着小家碧玉的模样,身体里有很大很大的能量,滑雪的时候野的不得了,处处都能看见谭季的影子。余乐出去,和国家队的其他人聚在一起,大喊加油。谭婷也不负众望,三次U型池的发挥都很稳定,分数都在85分以上,轻松拿下冠军。这也是华国队,在这次“洲际杯”上的第一枚金牌。大家都高兴疯了,要不是因为谭婷是女孩儿,她估计就要被举起来了,但也被人群簇拥着,祝贺不停。女子组离开,中间有十分钟的雪道维护时间,然后就轮到U型池男子组的比赛,柴明却找过来让他、周晓阳,跟着谭婷那辆车一起回去。余乐不太想走,主要这一场,还有接下来一场的比赛,都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在场上奋斗,他希望自己加油的声音能给对方更多的力量。当时程文海在身边儿,劝道:“行了,万一真耽搁你拿奖牌,大家能吃了我,我自己也过不去,放心吧,不就是比赛,又不是小孩,不用你陪。”余乐
搂着程文海说:“也行,你比赛不要紧张,不要冒进知道吗?发挥好自己的基本水平,争取拿到奖牌。”“行嘞,走吧。”“我先不走。”“?”“白一鸣下午也还有坡面障碍技巧的比赛,我等他回去一起休息。”“对哦,也行……”“不行。”柴明跟个“独·裁者”似的,开口反对,说,“你回去休息你的,他回去休息他的,走吧。”“……”余乐难得有点儿小情绪,等着白一鸣比完赛又耽搁不了多久时间,他才从床上爬起来,回去又继续躺着,骨头都锈上了,再说他还答应安格尔为他加油呢。柴明面无表情地看着余乐。余乐脖子梗了没有一秒,又没有骨气地软了下去,撇嘴:“好吧。”余乐、周晓阳和谭婷几名下午还有比赛的女队员们,坐一辆游览车回到了营地。现在是上午快11点的时候,食堂的方向飘出饭香,叶玺他们正走出门来,看见余乐回来,眉梢一扬:“比完了?”“没,被撵回来休息。”“哦。”三言两语聊完,便又各自分开,这就是余乐和叶玺双方现在的关系,不算近乎,但也能维持个基本的礼貌,见了面避无可避的情况下,还能说上两句话。余乐和叶玺寒暄结束,走出两步,又停下来说:“叶玺,前面挺热闹的,不去看看吗?”叶玺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马上吃饭。”“昨天的事儿怎么样?”“就那样。”“?”叶玺显然不是很有交谈的欲望,但被余乐这样看着,叶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三个人,抓到两个,还有一个跑掉了,他们已经把手机转手卖掉了,找回来的衣服裤子我没要,好像要被关几天吧。”“还有吗?”“没了。”“手机丢了就丢了?不赔偿?”“也要有钱,自己的衣服都买不起,还指望他们赔偿,就当被狗咬了吧。”聊到这里,余乐想起路未方说的话。叶玺说起来也算是待他受过,所以余乐便开口说道,“这事儿我也挺对不起的,就是……”“好了。”但叶玺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事儿我走了。”说完也不再给余乐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周晓阳在旁边安静地听了全程,满头雾水地问:“你给他道什么歉?”“……”余乐想起叶玺之前的眼神,继而嘴唇一勾,“也没什么?”“那你什么意思?”“就是呃,我和他的事儿啦,走吧,赶紧休息一下,又要吃饭了。”余乐回到屋里,往温暖的大炕是一躺,早上已经凉下来了的炕,因为太阳升起,再次有了温度,手脚瞬间就给暖热乎了。困是一点儿不困,但大脑一直在发出休息的指令,余乐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也就是这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推门进来,那黑影走到他的床脚,漆黑漆黑的也看不清脸,就剩下一双充血的眼睛,燃烧着仇恨,凶狠地看着他,看着,看着不知
道多久,突然就扑了过来……“吓!”余乐一个激灵,猛地一睁眼。安静的房间,温暖的大被,天花板上的纹路熟悉依旧,空气里依稀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原来是场梦,屋里哪儿有人。他按了按失控的心跳,努力地调整呼吸,即便极力保持镇定,梦里的画面还是反复出现。从叶玺说,跑了一个人之后,他就再没踏实下来,这份淡淡的恐惧在噩梦里,就化成了大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