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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周三,宗震为弥补上次吕欣捅的娄子,晚上约了陆斐也来鹰空聚会。

视野旷阔的天台上,被人架上了老式的铁皮烤炉。红柳串的羊肉烤得滋滋冒油,升起缭绕的烟火。

铁炉旁的两人穿着松垮的t桖短裤,套着人字拖。一人烤着串,另一个拿着把蒲扇呼呼扇着风。

井厝巷拆迁后,孙诩等人都分了套房,虽然不及宗震富硕,但也靠着房租衣食无忧,平日就在鹰空打打零工。

天台围栏边,陆斐也瘦长的身形背靠在长椅,指尖捏着枚铁质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燃,漆黑狭长的眸子里映出微弱火焰。外面衣衫挺括,骨子里却透着股闲散不羁的倦淡。

刚出炉的烤串上桌,孙诩搁下盘子,走到男人身旁打趣:“斐爷,看你穿这身还……还挺不习惯。”

他幼时发烧落下个结巴毛病,过去没少被巷子里的孩子欺负,直到陆斐也搬来井厝巷才渐渐好转。

陆斐也徐徐抬眼,扯出寡淡的笑意:“怎么,跟你换?”

“您别消遣我,我……我可整不了这……这身行头。”孙诩忙着摆手。

铁炉旁,正当着烤串师傅的贾渊大汗淋漓地转过头,夸张竖起个拇指:“多亏了斐爷,咱井厝巷也出了个文化人,还记得当初高考状元的红绸子在巷口挂了好几个月。”

宗震前脚刚踏进天台,就听见贾渊嘹亮的嗓门。

他把从冷窖抱来的那箱啤酒哐当放到地上,也加入了话茬。

“高考那几天斐爷都出门了,突然骑车回来拿东西。我以为他落了准考证,结果你们猜他拿的啥?”

“啥啊?”众人来了兴趣。

宗震用后牙崩开一瓶啤酒,往桌上一撂:“他从枕头底下拿了个符。”

“啊,什么符?”

“菩提寺十块钱一个的。”

众人听罢,纷纷哄笑。

贾渊率先缓过来:“菩提寺的符保前程啊,不过斐爷也这么迷信?”

“努力好几年的事儿,谁不慌?”宗震挑着眉反问,“我看他回来,生怕他赶不上考试。”

陆斐也听着众人言语,浅笑着没搭话,眼盯着搭在天台上方的吊灯,光亮细微,却有零星几只飞虫飘在周围。

其他人习惯了他的寡言,倒也不在意。

凳子摆好,贾渊端着剩下的大盘烤串走来,几人围坐在桌旁推杯换盏,气氛还算不错。

吃了会儿串,宗震聊到了兴头上:“斐爷搬到井厝巷那年,是几岁来着?”

贾渊和孙诩还在晕乎乎回忆,低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十岁。”

陆斐也放下酒杯,斜眼俯瞰着天台底下的灯红酒绿,是早已与当时大不同的井厝商业街。

“我记得斐爷刚来的时候,震哥觉得人家傲气非要去干架,结果愣是被揍服了。”贾渊笑着调侃。

宗震被人揭短,摸了摸额头:“我哪知道他学过散打啊,他跟陆叔来的时候穷得叮当响,偏还摆着公子哥的架势,看着多来气啊。”

另一边,孙诩已经喝了不少酒,通红着脸打了个酒嗝。

“陆叔真……真是个混的,又喝又赌,生生

把亲儿子往泥坑拽。最后怎么着,给……给自己咒死了吧。”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四周瞬间陷入死寂。谁都没料到孙诩这么没脑子,氛围骤降至冷淡。

毕竟,陆良死的极不体面。

贾渊瞥了眼一言未发的陆斐也,片晌打起了圆场:“诩子,喝多了啊,说话都没把门。”

孙诩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下子清醒不少,面色悻悻:“斐爷,我不……不是那个意思,我道……道歉。”

“不用,你说的也没错。”

陆斐也声音不咸不淡,双眼隐在朦胧夜色里,态度辨不分明。

下一秒,男人净白的指骨掸灭烟灰,举起面前的透明酒杯。

直到啤酒灌进生涩的喉咙,才涌上阵微苦的回甘。

……

晚上十点,陆斐也回了佳宏新城。

室内黑暗,闻到满身的烧烤味,他走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倒了杯水,穿着舒适松垮的家居服坐到了落地窗前。

手机收到宗震发来的消息——

「孙诩那小子喝多了,你没事儿吧。」

男人低眼打字,冷白额前的碎发还浸着湿润:「没事儿。」

他说没事儿,就是真没事儿。

过了会儿,陆斐也看到断断续续的对面正在输入。

f:「有话就说。」

宗震:「那把你号借我玩两天?我找了个陪玩,你号段位高,借我双排冲冲段位。」

f:「两天?」

宗震:「昂,打上翡翠就收手。」

周五,为感谢时萤的帮忙,梁榆在律所附近的日式烤肉店请她吃饭。

时萤知道梁榆白天又请了半天假去处理梁思的案子,忍不住问起后续。

梁榆说请了专职刑事的同学代理诉讼,又讲了讲王

斌家的情况。

王斌在一家电子厂当监工,日夜班两头倒,老婆是原来同事,怀孕起就辞职在家。夫妻感情其实不算太好,经常争执。

时萤听完,再次想起王斌妻子昨天那番维护,低眸不语。

梁榆夹起片烤肉道:“就王斌老婆那态度,有时候不是你想让人走出泥沼就走得出的。”

时萤知道梁榆的意思,王斌妻子对王斌不是没怨恨,可她没了经济能力,只能努力维护身为“顶梁柱”的王斌。

说白了,有些婚姻的本质只是抵抗风险的利益共同体。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家里没矿,我绝不赞成做全职主妇。把命运寄托在男人身上,太赌了。”梁榆感慨完,又出于律师的严谨补充:“当然我只是不赞成,不是歧视全职主妇啊。”

时萤若有所思地点头:“认可全职主妇的付出,但客观上讲,只有女性拥有脱离男人的底气,发声才有力量,太多女性成为全职主妇和男人绑定,声音就会被弱化。”

言毕,时萤发现梁榆突然停住动作看向她,不免局促起来。

“怎么了,榆姐?”

“平时真是小瞧你了。”

梁榆笑笑,她一直觉得时萤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女孩,这两天却有了改观。

“我想你应该有个厉害的母亲,和足够开明&a;ap;ap;30

340;父亲。”梁榆给出判断。

时萤愣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猜的,我有个朋友是做心理咨询的,跟他学了点皮毛。”

觉得对方说的颇为准确,时萤迟疑了会儿,请梁榆继续分析。

“母亲给你树立了女性榜样,父亲给了你可靠包容的宠爱。你看着软绵绵的,心里却有撮小火苗,可惜要逼一逼才能出来。”

时萤听得晃神,消化完长舒一口气,觉得梁榆简直神了。

能在a大晋升教授,方茼的确是个极为强势的女性,时萤有时想,或许就是她骨子里有和方茼相像的部分,才会产生那些碰撞。

至于时呈甫,很长时间里,时萤都只能靠梦去回忆父亲的形象。但不可否认的是,时呈甫去世前,她的人生的确更加轻松。

时萤憬然有悟,思忖后问:“榆姐,你那位做心理咨询的朋友比你还厉害吗?可不可以找他做做咨询?”

她最近一直考虑通过心理咨询矫正恐惧亲密关系的心态,不仅是恋爱关系,还有与方茼的僵硬关系。

梁榆闻言点点头:“当然比我

厉害,不过找他咨询的太多,都要排号。你要真感兴趣,回头我把你微信推给他,让他空闲了加你。”

吃饭时和梁榆聊得尽兴投入,回到家后,时萤觉得心情都明朗不少。

她难得来了兴致,重新打开几天没有登录的游戏。

上了号,时萤发现fly头像亮着,只不过正在游戏中。

她没有多想,自己开了一局,出来后发现fly状态变成了空闲,直接发去了组队邀请。

奇怪的是,邀请发过去许久,对方才接受入队。

进入游戏后,时萤照旧被分到中单位,fly却被分到了上单。

之前他的ad玩得很好,时萤觉得他应该属于全能选手,问题不大。

对局开始,fly的队内语音关着。

以往他也有不方便语音的情况,时萤并未上心,买了装备出门,专心投入对线。

……

与此同时,宗震正操作着手中的上单,小心翼翼地龟缩在塔内。

前天他花三千包了个陪玩,约定将他“酸甜柠檬酱”的账号带上翡翠。

对方熟悉游戏排位机制,提议他找个翡翠账号一起排,段位会升的更快,于是宗震借了陆斐也的账号。

身为人民币玩家,宗震的号买了全英雄皮肤,便让给了陪玩发挥,他则登上了陆斐也的账号。

原以为两天时间足够登上翡翠,可刚刚陪玩不仅说要把钱退给他,还将他的游戏水平痛骂一顿!

这段时间,宗震靠着“酸甜柠檬酱”的id和哥哥宝贝的经典话术,已经很久没被这么骂过。

他实在气不过,也没收钱,直接在电脑上给陪玩点了个差评。评价完正要下线,这号上就收到了fire1221发来的组队申请。

该怎么去形容当时的心情呢?

宗震还从未体验过不必花钱,主动而来的组队邀请。他心潮澎湃,将手机虔诚放在桌面,充满仪式感地点击确认。

随后,选择了他最自信的英雄夜明。

……

当上路传来第八次阵亡的提示时,时萤终于承认了一个事实——

fly的上单玩得很烂,或者说,是玩夜明这个英雄时极其烂。

聊天框里,队友已经开始狂喷。

虽说不能要求fly每个英雄都玩得好,但这局fly表现菜也是事实,时萤没法瞎眼维护,只能拼命carry,试图挽救游戏。

值得庆幸的是,其他三位队友骂

归骂,表现却一直稳健,并未因为队里出现一位菜逼就放弃希望。

而对面抓fly上瘾,最后居然神奇地让他们偷家成功,错失好局。

对局结束,时萤因为这把艰难的游戏身心俱疲,正准备道别下线,对话框里突然跳出一长串文字——

fly0220:「宝贝真厉害,我今天打得不好宝贝多担待。宝贝晚安,宝贝早点睡。」

时萤面容呆滞,她揉了揉眼睛确认,刺眼的文字依然没有消失。

霎时间,她脑内警铃大作。

坦白说,参与梁思的事,给时萤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包袱。可前几天她还是努力在心里为fly解释,然而此刻看到这条消息,时萤遭受到巨大冲击。

顷刻,脑海里蹦出在梁榆那瞥过的聊天记录,处处宝贝的句式,与眼前的消息如出一辙。

王斌的形象跃然飘到文字旁,想到梁思通红的眼眶,排江倒海的厌恶涌上,时萤几乎是立刻退出了游戏。

她努力平复心情,试图将思绪从刚刚那一幕转移。

鬼使神差地点开微博,更新还停留在上次画的q版丹良,评论不少都在问她是不是还忙着和小哥哥双排。

时萤有逃避不开的烦躁,干脆刷起了主页。

巧的是,之前那位互关的情感博主刚刚发了一条树洞投稿的微博。

时萤点开长图,读了几分钟,发现又是个女孩被渣男欺骗的故事。

一条评论幽幽飘在上方:「有些事明明已经很明显,可女孩一旦陷进去,还要在心里逃避式为渣男开脱。」

时萤盯着这条评论,愣了许久。

是啊,有些事情已经很明显,为什么还要逃避式为渣男开脱?

像是终于做了决定般,时萤强迫自己不再逃避,重新打开游戏。

她凝望着fly已变灰的头像。

下一秒,深呼口气,不留余地地点下旁边的拉黑选项。

……

做完一切,时萤有瞬间松懈的解脱,可如释重负之余,心里突然变得空落。

她觉得是双排已久的习惯使然,洗了澡上床,强迫自己赶紧睡上一觉。

可沉睡之后,时萤又做了一整晚的梦。梦境最后,fly从背后拍拍她的肩膀,一转脸,出现在身后的却是王斌。

时萤直接被吓醒了。

她懵神坐在床上缓了好久,麻木地走进卫生间洗漱,然后穿着睡衣下楼,去倒昨天的垃圾。

谁成想刚把垃圾丢进回收桶,突

然有人从后拍她肩膀——

“时萤。”

猝不及防的点名,吓得时萤直接打了个激灵。

小心翼翼转脸,陆斐也

穿着运动装出现在身后,像是刚结束晨跑。

阳光打在他身上,轮廓俊逸分明。

时萤望着眼前的男人,梦里的阴霾似乎散去不少。

“怎么,丢魂了?”陆斐也插兜站在那,挺直的眉骨微紧。

“差不多。”时萤心不在焉点头,“陆par,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说过什么?”

“您挺驱邪的。”

陆斐也:“……”

“我的意思是,您一身正气。”

说话间,两人前后脚进了电梯。

出电梯时,时萤无精打采地和男人告别。陆斐也盯着她看了两秒,到底没有说话。

十一点,陆斐也准时上号。

然而好友那栏,fire1221的头像灰着,对方没有上线。

他拧着眉心看了眼腕间的手表,索性放下手机,开始处理工作。

一小时后,对方仍然没有上线。

陆斐也盯着清晰的屏幕,眉头皱的更深,干脆发过去一条——

「有事?先下了。」

指腹滑动,点击发送。

下一秒,鲜红瞩目的巨大感叹号幽幽出现——

「很抱歉,您已被对方拉黑,无法发送消息。」

陆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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