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将「F」微信拉黑的那刻, 时萤多少有些犹豫。不过对方是什么身份,这段时间,他的确帮助她缓解了和方茼的关系。可时萤跟「F」倾诉了太多心事, 现在却发现自己搞错了对象, 对方还在这时提出了见面的请求, 实在有些荒唐。她虽然不知道「F」伪装身份戏弄她的目的,但也不会因此去见一个怀着目的故意接近自己的“陌生人”,又或是高中校友。时萤知道「F」很聪明,怕继续聊下去会被对方影响,于是在看到见面邀约那刻, 就选择斩断和对方的联系。/时间一晃到了十一月。德盛的种种仿佛只是场插曲, 时萤又戴上辉成黑白logo的工牌,恢复了正常的上班生活。没了车接车送,却不必再挤八点的早高峰,也不必整日穿正式过头的工装。唯一不同的, 只是换了个部门。上班会多坐两层电梯,有了一群可爱的新同事,和不同的环境。法务部的氛围相对严肃,百里工作室却轻松很多,尤其是美术组。“哎, 兔子, 你现在住在哪?”说话的微胖男人就是毒蛇7。见面后, 时萤才知道对方就是百里工作室的主美,业内有名的原画大神。虽然花名起的冷酷,本人却是个戴着眼镜, 慈眉善目的老大哥, 真名和外表比较相称, 叫赵国纲,工作室的人都叫他纲哥。时萤坐在工位,还在看早上开会时的新项目资料,听罢迟疑了一秒,然后转过头,笑着回:“A大家属院。”大概是因为方茼软化的转变,现在的她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排斥透露和家人的关系。“这么说,你父母是A大老师?”纲哥靠在时萤工位旁,端着杯刚泡的咖啡,表情还挺意外。时萤点头:“嗯,我妈是。”纲哥挑眉,竖起大拇指:“牛啊,书香门第,那你当初怎么没上美院?”经过几天相处,时萤知道纲哥大学就读于A大美院,所以才有此一问。她思索了下回:“可能是,那时候太小,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吧。”高一后的暑假,每天补完课路过附中,时萤都会看见陆斐也的名字滚动在LED屏上,后面还跟着一行字:2012年余棉市理科状元,A大法学院。盯着闪烁的屏幕,她难得思考起,自己未来想要做什么。再后来,她向方茼提出想学习美术,招来方茼激烈的反对。母亲不务正业的质疑下,时萤也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最终放弃。她没有陆斐也那种坚定不移的信念,却在他身上学到了另一件事,不要为既往的存在懊恼。所以,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时萤对面的工位上,扎着双马尾的红发女孩突然凑了过来:“兔子,你上的是政大诶,那高考多少分?”正是网聊已久的番茄炸弹,女孩还有个很好听的本名,舒憬。时萤如实答复:“637。”“天呐,这么高!”舒憬惊
呼了声,满脸震惊,“我记得我高考那年,美术省文化分第一也才六百二十多分。”她义正言辞地拍了拍桌子:“就你这文化课成绩,也算美术生里的状元了,望岐还敢到处内涵你学校垃圾?”舒憬口中的“望岐”,是今年CGAC专业组第一名,早已是个小有名气的画手,还和舒憬是同届的校友。时萤和对方没什么交集,却收到过咸蛋黄粽团发来的聊天记录,是“望岐”在某画手群暗指她高考时美院落榜。咸蛋黄粽团:「其实考虑了好久,要不要跟你说,可你以后估计会碰上望岐,怕你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想让你心里有个数。」“望岐”的内涵并没捅到明面上,只是小范围猜测,没对时萤造成什么实质影响,她也就没理会。这会听到舒憬拿她和省状元比,时萤不敢承受,微笑着摇头:“那当然不一样,你们要忙艺考,我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文化课上,高点正常。”高二一开始,她还会将陆斐也高考时的各科成绩写在书本首页,后来即使深知自己达不到那样的成绩,也想尽力缩小一点差距。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人,时萤面色一怔,深呼口气,将那张倦淡的面容从脑海驱离。……六点多钟,时萤下班坐上地铁。自从住回家属院,方茼都会做晚饭,下班买菜的任务就到了时萤身上。出了地铁,她步行了一小段路,走进离家属院最近的那家大型超市,照着方茼的嘱托,挑选着晚饭的食材。称重机前,店员递来刚贴上价格标签的竹笋,看着眼前正在发愣的人,喊了声:“美女?”“啊,谢谢。”时萤回过神来,接过竹笋,放进了推车里。低头推着购物车向前,她很自然地想起中秋节那天的火锅。选食材时,她开玩笑说吃笋能节节高升,陆斐也淡笑着说她迷信,吃饭时却对笋片情有独钟。半个月过去,陆斐也一直没有联系她,她也庆幸不必面临回避的压力。不知是不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似乎都把北淮的事,留在了北淮。可时萤不喜欢这种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想起陆斐也的失魂落魄。拎着购物袋回家时,看见家属院里的流浪猫,都能想到男人上次在楼下遛猫的挺拔背影。她仓惶逃离了佳宏新城,却像是没有逃开陆斐也。分明只和陆斐也“认识”了两三个月,也已经花了半个月去适应,却还是没能将男人从脑海驱除。过去七年里,她将附中那段沉重压抑的记忆刻意淡化和遗忘。可陆斐也出现后,所有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清晰,只是不再那么沉重。至于嘉宁和北淮的回忆,更美好得像那晚星空中绚烂的烟花,不太真实。时萤很努力地将回忆推离。她和陆斐也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她该回到远远旁观的位置。等很久以后再见面时,平静陌生地打个招呼,就是最好的结果。那些
短暂的亲密,不过是一场梦。是的,就只是这样了。/一切都回到了最初。时萤按部就班地上班。即使换了部门,程依也会趁着午休来找她吃饭,察觉她状态萎靡,又怂恿她出门聚餐。时萤开始是拒绝,后来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些社交分散精力。周五下班,程依特意组了个饭局,吃饭的餐厅就在临江大厦附近。时萤结束工作赶到时,才发现程依对面还坐着两个年轻的男人。落座后,他们简单做了自我介绍,戴眼镜的那位叫张修,短发清瘦的叫卓兆兴。张修诙谐幽默,卓兆兴很有风度。氛围尚可的一顿晚饭。然而结束后,时萤还是笑着婉拒了卓兆兴送她回家的提议。她骤然发现,自己当初想要治好心病,尝试恋爱的心思彻底淡了。卓兆兴也看不出生气,只是在张修和程依走在前面去结账时,突然问了句:“时萤,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时萤讶异抬眸,跟着听见他的提醒:“我以前叫卓峰。”在脑海思索顷刻,时萤总算将卓兆兴的脸和记忆中的稚嫩容貌对上号。“啊,原来是你。”时萤礼貌扯出笑意。卓峰,她的初中同学,也是当初因为那一份“匿名”生日礼物转学的男孩。“抱歉,我刚刚没认出来。”卓兆兴笑了笑,开玩笑似的伸出手机:“怎么说都是老同学,还是加个微信吧。”他态度坦然,已经将二维码调了出来,时萤不好拒绝,只能点了点头。就这么被诓骗着吃了顿饭。周末,时萤没再答应程依出门唱歌的提议,在家一觉睡到快中午,醒来后收到一条意外的微信。是杨晨发来的——「时萤,方便再帮我个忙吗?」想到和杨晨唯一的联系,时萤不禁有些退缩,却还是问了句:「是什么事?」对面不知她的顾虑,很快回复——「是这样的,陆par昨天胃出血住院了,所以想问你,这几天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猫。」/结束和杨晨的聊天后,时萤匆匆换了衣服出门,打了个车,赶去了附医。直到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她才猛然发觉,自己担忧的反应有些荒诞。时萤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明明很努力地想要避开陆斐也,可一听说他喝多了酒胃出血住院,又在路上问梁榆要了他的病房门号。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有家属扶着病人缓慢从身边走过,也有值班护士凌乱的脚步。时萤站在单人病房的门前,心烦意乱地止住了脚步。透过狭小的门窗,她看见男人穿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眉眼倦沉,唇色有些暗淡。他背靠在床上,面前还摆着亮屏的笔记本。过了会儿,陆斐也挂着吊瓶的手尝试去取放在床头的文件,发现滴管距离不够后,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时萤在这时,开门走了进去。听见开门声,陆斐也下意识侧过头去,看清来人后,他极为短暂地愣了一下,浅薄的眼睑
微抬,狭长漆黑的双眸冷淡下来。“怎么是你?”他低哑的嗓音透着冰冷,硬生生将两人隔出距离。没想到隔了大半个月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时萤低着头,没有说话。“消失玩够了?”陆斐也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却让人倍感压力,眼神直直停留在她身上。时萤捏了捏手,没答他的话,支吾其词地开口:“杨晨说,会把猫接去宠物店,寄养一段时间。”话落,她才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这些事杨晨肯定告诉了他。可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理由,解释自己突然的出现。果不其然,紧接着,男人就直接把话问出:“那你来这做什么?”“我——”时萤话噎在喉咙,局促愣了半晌。下一秒,她听到陆斐也略带沙哑的声音:“是想好怎么回答了?”“回答……什么?”时萤愣愣道。陆斐也深沉的眼神望过来,仿佛只是在说四个字:明知故问。“时萤,究竟是你在故意装傻,还是我经验太浅,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让你明白过来——”“我、在、追、你?”像是怕她听不明白一般,陆斐也故意拖着长腔,将剩余的这几个字,一字一句地吐出。时萤紧抿着唇低下头,指甲陷进掌心,听着这句话砸在心口。在嘉宁帮你许愿,和你蹦极是在追你,扮演男友,替你赢比赛是在追你,情侣头像,和公园里的那些话,也是在追你。他倏然把隐秘的一切撕开,巨大的恐慌涌上胸口,时萤闷着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不可以……”只有陆斐也,不可以喜欢她。男人缓了口气,视线随即移开,冷静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里。“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这段时间,陆斐也忙着处理工作,也给了她时间缓冲,可是当她避如蛇蝎地刻意将联系断开,他也真的没什么偶然见面的机会。她总有本事,溜得一干二净。没有一丁点良心。回国初见时萤,陆斐也想,他那会儿应该是有些怨气的。所以他费尽心机,意图把对方绑在身边,来惩罚她当初的半途而废。如果当初没能达成结果的原因,在于他一昧的等待,没关系,这次换他来主动。他细心地将网织成,也愿意耐着性子等她踏出哪怕一步。可结果却是,陆斐也只看到时萤破网而出,急不可待地逃离。甚至,能够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在狠心远离他后,巧笑嫣然地和其他男人出现在餐厅吃饭。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变得可笑。生气吗?不可能不生气。陆斐也和宗琛坐在二楼的包厢,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最后想的是,如果她对他的示好只有百般的嫌恶,他应当做不到匍匐在对方脚边,打碎所有的骄傲,摇尾乞怜。他甚至可以走过一百步,却不能接受她在一百步后,再后退一步。时萤僵直着脊背,听到陆斐也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绝然语气开口。“你可以拒绝,但如果这一次
逃开,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言毕,他轻嗤着自嘲——“时萤,我没有那么犯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