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在邺都,女郎就是规矩。
第50章
半开的窗牖涌入瑟瑟秋风, 纱帐后,珠帘纷落,点出一下接一下的清脆声响。
说实话,薛妤从小开始做任务, 南闯北, 生死一线的情形都遇见过数次, 怎的情况都能波澜不惊,冷静处理, 唯独眼前副情形, 她确实,是头一次遭遇。
眼前的姑娘生了张清涟蕖蕖的脸,肌肤腻,身段纤侬合宜, 即使身处红尘之, 那双眼也是懵懂般的干净,纯真。
仔细看, 她身上不哪一处, 都是男人偏好的子。
“。”薛妤难得顿了顿,她侧首, 感受着眼前女子体内似有似无的妖气,反而没什么好说的了。
很快, 她敛去眼中的诧异,弯腰拾起上掉落的衣裳,递到无知无觉,仍睁着双圆圆的小鹿眼盯着她看的女子跟前,道:“将衣裳穿上说。”
,老鸨咋咋呼呼的声音透过一整层楼传了上来:“阮公子, 璇玑姑娘还从未『露』过面,们,我霜花楼可没开了。”
璇玑。
薛妤看向眼前慢吞吞拎着衣裳她眼前换,半点不知避嫌的女子,摁了摁嗓子轻轻咳了一声,问:“叫璇玑?”
璇玑的眼神又直勾勾落她脸上,半晌,咬着唇点了点头,神情幽怨,说不出的我见犹怜。
薛妤想想自己现的男子装束,不由攥了攥拳,硬着头皮解释:“别怕,我同一,是女子。”
门外,溯侑见面久久没动静,又听外面一声大过一声的喧闹,不由皱眉,他到那个扯着哭天喊老鸨的阮公子身边,冷声道:“面可能有蹊跷,还需要一点间,稳住她。”
阮公子点头示意自己明,转头便松开了老鸨,他道:“妈妈,也别哭,实不是我们强人难,朝外听听沉羽阁,乃至我家少东家的名声,那是出了名的好,往日霜花楼砸钱何曾有过二话。”
“我也不瞒,少东家今日吩咐我们找人是真恼了,推三阻四的,我们也不查了,现就,可好?”
话一说出来,老鸨那张涂满口脂的嘴都气得忍不住颤了两下,她道:“我是真不知道雀落姑娘的下落。少东家要找人,我自然没有二话,可我楼的姑娘各有各的姿态,屋向来不设防,十几个壮汉闯进去,实是,实是不像话。”
阮公子楼扫了一圈,话音不高不低:“我自然有分寸,妈妈放心就是,才进去的几位,全是乔装扮的女子,唯有的男子,除了我,便是那边站着的三位,全的眼皮底下,可半分没冒犯楼姑娘。”
“查过了,我们自然就了。
”
“,我好交差,妈妈也好交差不是?”
见此,那位老鸨还能说什么。
纵使楼随意拎出一个公子哥都大有来头,可沉羽阁少东家个名头,足以抵掉有。那是怎的门庭,别说小小的螺州,即便是皇城,都足以横着。
讲理比谁都好说话,不讲理,谁也奈何不住他。
老鸨飞快分析清楚中间利弊,终于默默绞着帕子闭了嘴。
房内,璇玑系上腰间的束带,而后看向薛妤,神情认真而专注,半晌,她伸出一截水葱般的手指头,点自己不描而红的樱桃唇上,而后摇了摇头。
薛妤于是懂了,是不会说话的意思。
她顺手从一侧琴架边的小几上拿过笔与纸,铺璇玑跟前,道:“我问,写。”
璇玑点了点头。
“什么候来的?原身是什么?”薛妤说话,不避不让与璇玑对视,似乎要从那双伪装『性』极强的眼看出些什么。
出人意料的,璇玑不会说话,却写得一手好字,秀气的簪花小楷偶尔带着一抹锋利的留,她一笔一画写道:
——半前到人间。
——月狐。
说完,怕薛妤不信,她眨了下眼,『露』出一截『毛』绒绒的狐尾,雪的『毛』『色』,蓬然若云霞,那根尾巴甫一出现,便占据了小半间房,将薛妤团团围正中间。
紧接着,那簇尾巴尖悄无声息朝上,一下接一下试探勾着薛妤的尾指,察觉到她没有厌恶反感的心绪,又壮着胆子围住了她的手腕,雪的一圈,像某种加大了的玉手镯,或松或紧绕成一圈。
薛妤看着眼前一幕,诡异沉默了半晌。
她可以面无神情出手擒拿破口大骂的犯大妖,也能波澜不惊审问各式各的妖与怪,唯独面对种纯然的,突如其来的示好经验不足,身体下意识僵了一瞬。
感受到薛妤的不自然,那根曳动的大尾巴受惊似的缩了去,璇玑一脸无措望着薛妤,两只手无意识叠一起,做错一望着薛妤。
“别紧张。”薛妤动了动唇,首观察四周,道:“螺州最近出了点,我们例行公,来查一查。”
璇玑赤着一双玉足,脚指头蜷缩着,嫩得如藕尖似的,此刻也不知听懂没听懂薛妤的意思,只小鸡啄米似的乖巧点头。
真是。
无形之中的风情最为诱人。
薛妤仔细扫了扫间霜花楼花魁配置的房间,从墙上的挂画,到一侧的琴架,到珠帘后十二扇女子屏风,可谓处处考究,处处精致。
良久,薛妤垂下眼,看向璇玑,道:“一切如常,今日是我唐突,扰姑娘了。”
璇玑『露』出个腼腆的笑来。
薛妤别有深意看了她一眼,而后大步退出房间。
门嘎吱一声合上,薛妤闭上眼,认真感受了下楼中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气息,而后行至那位阮公子身边,将手中描着那位雀落姑娘模的画像放至他手中,把场戏补个全套。
她摇了摇头,道:“都找过了。”
“行。”阮公子一挑眉,道:“既然都找过了,那便去交差吧。”
老鸨视线直往薛妤脸上落,她阅人无数,别的本没有,唯有辨人一项,眼力堪称毒辣。
此一扫薛妤的眼与下巴,便知她确实是女儿身,才放下心来陪笑,道:“可真得请少东家明鉴,我捧着雀落还来不及呢,怎会做出压的来,不知是何人往外砸出凭口说的话来,可真是冤死人了。”
阮公子办完了,也不多耽搁,略略敷衍了几句,便又浩浩『荡』『荡』带着人了。
“做得不错。”出了巷子,薛妤原站定,看着阮公子和他身后乔装成男子的女子,道:“办完了,们去复命吧。”
闻言,阮公子挠了挠头,也不拘泥,笑着道:“我家少东家说,若是您满意,沉羽阁邺都建立分阁之,能否尽快提上日程,次月便动工?”
“次月?”溯侑有些意外挑了下眉,声线如流水般潺潺缓落:“间太匆忙。”
“当初谈条件,们主家没提的要求。”
“是。”那位阮公子应当是沉羽阁少东家的左膀右臂,说起话来表情到位,条理清晰,他见薛妤不说话,似是将话语权全交给了出声的位,便自然而然换了个向,道:“不瞒指挥使,前几日落契定的是十之内,一月确实匆忙了些,可我们实是有自己的难处。”
“承殿下与指挥使成全,桩压沉羽阁上下数千的大终于得成,家主签下契约当夜,兴奋得夜不能寐,与少主翻看了一夜的典籍,发现飞云端虽然多数候是五百开一次,可也有一两次出了意外,是不满五百限开的。”
“仔细一算,如今距离上一次开飞云端已过去四百六十余,若是不提前开,自然一切刚刚好,可若是提前——我们必然措手不及。”
“做我们行生意的,最怕的就是个万一,作为,不过是想未雨绸缪,图个万无一失。”
说罢,他朝溯侑略略抱拳,言辞恳切:“望指挥使成全。”
“原来如此。”溯侑眼皮也没抬,语调飘而轻,一字一句都
是拨动人心的节奏。
那位阮公子格外真诚的视线落他眼尾,却有一瞬间觉得位表面看起来清隽如莲,君子端的指挥使,不知怎么,突然给人一种凉薄到骨子,不被他放心上的错觉。
种感觉一瞬即逝。
溯侑垂着眼思忖须臾,开口道:“沉羽阁有难处,我们理解,然眼下的情形,阮公子也瞧见了,天机书的任务不完成,殿下与我都不了邺都。”
“们动工必然需要殿下首肯,取出大印敲章,其中流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说完,溯侑冲那位阮公子微微颔首,道:“还望阮公子去如实转告们家主和少当家,待我们螺州的任务完成,提此吧。”
待他们一行人绕了几个弯消失眼前,松珩忍了忍,看向薛妤,似是无理解般低声道:“就么由他出头做主?”
想当,即便是薛妤对他,也从未给过如此大的权力,她人尚还站着,哪容得了旁人『插』嘴代为发言。
谁知薛妤看也没看他,转身就若有思往边上一站,仰着头迎着日光去丈量那面隔了许多莺燕的高墙。
反倒是朝霍的一下反应过来,他目光如炬盯着松珩看了两眼,炮仗一道:“指挥使的意思,就是女郎的意思,我们邺都上下人尽皆知。一个赤水来的,管好圣子身边的不就行了,还伸手到我们边来,干嘛,难不成真是圣子安排到边来探听邺都机密的内应?”
松珩从来没想过,朝的嘴能有大的威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维持不住笑脸,淡声道:“我只是觉得,不合规矩。”
“邺都,女郎就是规矩。”朝挑剔般看着松珩,道:“女郎说合适,那就合适。”
胡搅蛮缠嘴仗,没谁能有朝能耐。
松珩干脆无视他,他凝着眉到薛妤身边,音『色』放轻了许多:“和沉羽阁做成了交易?”
上一世的千中,沉羽阁也就想建立分阁的找过薛妤,薛妤出于各面的考虑一迟疑,加之价格没谈拢,便不了了之。
没想到重来一次,反而成了。
“既然做成了交易,左右都要答应,不过是间问题,顺水推舟给个人情也无不可。”
听到,薛妤无忍受似的掀了掀眼皮,她转过身,头一次撤去遮掩,眼现出如此直而明显的失望,话语是沉着浮冰一的冷漠:“松珩,我现是真想不明。”
“除了副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只会一棒子死有异类的心肠,我当初究竟还看上了哪点才决定救下。”
一句话,宛若一道晴天霹雳,毫不留
情落到松珩头顶,将他炸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
当初设下封印大阵,他便已做了心理准备,他甚至连她指着他让他去死的画面都想到了。
是他对不起她,他认,不是她骂或是闹,亦或者要跟他同归于尽,些,他通通都认。
可松珩唯独受不了个。
他努力千,终于登上高位,她一句“我想不明”,他便恍若又到了审判台上,一无成,镣铐满身。
他是个男人,更是万千人眼中景仰敬畏的天帝,他承认,自己有私心。
他期望看到薛妤认可的笑意,期望听到她夸赞的言语,期望有那么一次,她也能做得不那么完美,他温声安慰她,替她善后。
可从来没有的机会,她力求完美,什么都自己扛着,难累,依旧一声不吭。
得她一句认可,仿佛比登天还难。
薛妤不看他,转而如浮云一掠出小巷,朝青山脚下的院落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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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西南一处大气古朴的宅院内,璇玑从汤池中起身,婢女上前,用巾布擦她披肩上湿漉漉的发。
她享受眯起眼,半晌,孩子气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前面,伺候的婢女会意,含笑道:“陛下还未来,前面议呢。”
璇玑顿垂下眼,百无聊赖绕着手指玩。
婢女手脚利索收拾好内室,弓着腰关上门,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半个辰,床榻上滚的璇玑突然动了动耳朵,坐直了身体。
很快,外头传来压低了的问安声。
“嘎吱”一声,裘桐推门而入,他今日难得喝了点酒,衣襟半敞,勾着眼笑,是一派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他掀开纱帐,与璇玑对视,半晌,啧的一声,伸出长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弯腰凑上去亲了亲,哑着嗓子笑:“今日又出去玩了?”
璇玑点了点头,眼尾弯出一点亮晶晶的笑。
她太单纯,心思几乎全写了脸上,裘桐尤爱种能一眼看透,看穿人的感觉。
他借着灯去寻她的眼睛,炽热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她眼角,神智却由始至终是抽离而清醒的,直到璇玑侧身躲了一下,他才捏了捏她的耳珠,气息落她耳后,是一种颇为暧昧的滚热:“怎么?不愿意?”
璇玑望着他俊朗的眉眼,像是想到什么,小手飞快往脸上一抹,便陡然变了副模。
小巧的下巴,挺翘的琼鼻,纤长的睫『毛』,一切都是精妙绝伦又恰到好处的构造,特别是那
双湿漉漉的杏眼,稍微一垂,便是冷淡而肃然的模。
眨眼间,她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张脸。
裘桐仍捏着璇玑的下巴,头脑却蓦的清醒过来,之前那些蠢蠢欲动,意『乱』情『迷』都好像是一场有意沉沦的假戏,他动作一停,那些情绪便通通敛入眼中。
璇玑扯了扯他的衣袖,那双眼直勾勾的情绪流淌出来,与撒娇无异。
裘桐不由哑哑笑了一声,他伸出一只手覆璇玑的眼睛上,居高临下量她,审视般道:“像,又不像。”
良久,他冰凉的唇落到她乌黑的发顶上,道:“换来吧。”
“种都能委屈自己。”
“真是个傻姑娘。”
裘桐进面汤池沐浴,出来换了身衣裳,洗净了一身酒气。
他弯下腰,坐床榻边,捏了捏璇玑的手掌,轻笑着道:“外面有些,朕还得出去一趟,若困了便先睡,不必等朕。”
才那的情难抑制,轻佻暧昧,是半分也不见了。
璇玑飞快眨了下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璇玑,乖。”裘桐身抱了抱她,一下接一下哄孩童似拍她的脊背上,道:“别去找薛妤玩,她很危险,听话,嗯?”
璇玑他怀乖得跟猫儿似的,连着点了两下头。
裘桐头也不披身闯入夜『色』中。
他一,璇玑眼中懵懵懂懂的笑意委屈似的落下来,她朝前几步,想了想,长指往身前一点,便入一幅画中,跟着裘桐的步子到了外间。
知府和裘召,以及那个执堂的张长老真都等他。
裘桐甫一落座,裘召便按捺不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他道:“皇兄,钦天监的人来来算过许多次,或许等不到九日后,可能就几天便要一次吸收血气了。”
“璇玑边,小不忍则『乱』大谋。”裘召顶着压力开口:“皇兄,即便薛妤螺州,我们从钦天监抽出两位长老出去拦她就是,圣传人没了执堂一帮手,就是独木难支,心有余而力不足。是我们的机会。”
“裘召。”裘桐掀了一下眼,神『色』漠然:“朕说过很多次,欲速则不达,太急躁了。”
“璇玑边没有问题,她本就是为了龙息而生,自然知道自己的使命。”
裘召顿放松下来,他道:“我还以为皇兄会顾念旧情,起怜惜之心呢。”
“一只图灵而已。”裘桐眼神分外冷漠,他将手边的折子丢到底下三人桌上,道:“都照朕的吩咐去做。”
“龙息是唯一能激活裘氏皇族体内灵
脉的灵物,次吸收血气不容有失,若是谁出了岔子,提头来见。”
又是龙息。
门外,璇玑听到一半便没了兴趣,她撇了下嘴,掰着手指算了算自己尚存人间剩无几的日,一闪身就入了画框,去了别的。
而就璇玑转身,谁也没看见,一根雪的银丝从她脚踝处飘出来,而后混她满头青丝中,很快泯然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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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州,沉羽阁分阁中,戒备森严的大院书房。
阮昆一字不落将溯侑的话重复了遍,而后看向上首坐着的两位,低声请示道:“少主,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天机书的案子。”其中一人挑开桌面上的纸张看了看,道:“四星任务,牵扯三圣。”
“真是难办。”
“等罢。”另一名乌发垂到腰际的男子凑过来看了眼,又兴致缺缺躺去,道:“人间的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掺和进去做什么,反正任务成与不成,也就几个月。”
“我总有预感,觉得飞云端一次会提前开。”沉羽阁少阁主沉泷之无奈笑了一下,道:“分阁建立也非一朝一夕之,还是有备无患,早些动工的好。”
“说起来,位邺都新晋的指挥使也是个人物。”沉泷之点了点桌沿,不疾不徐道:“我父亲与他相谈,半分便宜没占着不说,还被三言两语挑起了热血干劲,冲动之下又加了码。”
“如今,不过是要提前动工,又入他的节奏中,要帮着完成天机书的任务。”
沉泷之好脾气笑了笑,看向阮昆,道:“如今邺都也算是我们分阁的一位小阁老,帮一帮自家人是应该的。带着我的令牌,亲自去一趟他们的住,就说螺州期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沉羽阁义不容辞,乐意至极。”
那位躺着的男子不由又啧了一声,道:“不愧是生意人,说什么都动听。”
阮昆得令出去后,沉泷之不由侧目看向另一边,似笑非笑道:“风商羽,赖我十几天了,做什么,不的妖都,不陪的九凤大小姐了?”
“不需要我陪。”风商羽提起,凉凉笑:“九凤大小姐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左一枝桃花,右一枝桃花的,哪记得起我。”
“听听。”沉泷之讶异看着他笑,手中玉扇合拢,敲了敲他的手肘,道:“真是稀奇,我们认识几百,我还是头一次听阴阳怪气说话。”
“怎么?”他问:“吃醋了?”
风商羽坐起来,看着他的眼,指了指发顶,道:“九凤大小姐来那天,喝得那叫一个不省人,她的头发,
衣裳,甚至袖子上,全是桃花的味道。”
“她嘴喊了一堆名字,谁的都有,我身边从侍都被她念着,唯独没有我。”
风商羽看着沉泷之,扯着嘴角无声笑了一下,道:“说实话,我活了几百,从未觉得自己头顶那么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