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三姑娘的尖叫声
快要进京时,马队突然不分昼夜的赶起了路。老天儿照旧飘着雪,跟喀尔喀一比,都是虚头巴脑的声势,动静不小,可落地上积下的那点,跟骑炉烧饼上撒盐花儿似的,不经看。
赶车的冷脸侍卫到了了,也没给她们好脸子,马车只管跑的飞快,车上人舒不舒服的,他管不着。素格跟依墨一路吐,吐惯了,最后也奇了,竟不吐了。两张青白脸在围子上靠着,瞅着车顶子那块发黑的靛蓝布发呆。肚子里盘算着兹要到京里,甭管太太他们气儿顺不顺的,先厚着脸皮进府了再说。
赶夜里到的,拿着怡亲王的手令轰开了城门。到了柿子胡同,素格的车停了下来。两人喘着气,拉开车门帘子往外瞧,怡亲王的车队并没有停,进了城,还是狂奔而去。她们是被甩下来了?
素格正在担心,有五六个黑甲侍卫已围上来,就算夜里,一身甲胄也精致的发亮——在车顶那盏起了雾的马灯照耀下,微芒闪烁。
路边停着两辆青绸围子大车和一堆人,见有车停下,便有小厮迎上来打听,“可是嘉勇公家姑娘到了?”
“可是嘉勇公府上来迎二姑娘的?”侍卫亮着嗓子,在黑夜里大声问道。
这一嗓子,后面上来一个裹着裘衣的,上前拱手道辛苦,“嘉勇公是我大哥,我这是特地来接我家侄女。”
侍卫接了他递过来的手札,看了看道,“王爷吩咐了,要把二姑娘送到府里。请前头带路吧。”
素格趁他们招呼,认出是二叔容保,有些糊涂,居然是二叔亲自来接自己,莫非是阿玛特意写了信托付?这会儿听说要去府里,忙叫了声“二叔”,在车上福了下去,“有劳二叔,这么晚了还辛苦的,”转头对侍卫笑道,“即见了我家人,便坐家里的车回去,不劳烦这位军爷再辛苦了。”
侍卫无可无不可,素格下来换了车,容保带的人刚取下带的行李包裹,冷脸侍卫驱车扬长而去,车轮子劲儿道十足,把地上的积雪沫子甩起来尺高。
依墨在大车上咂咂嘴,“这军爷的气性,快赶上咱们家老爷了。够横的!”
素格顾不上琢磨那位冷脸爷,喃喃道,“你说二叔怎么二半夜在这等?二叔是个讲究人,到晚儿该时候了,就得二婶子伺候着烫脚上床,今儿个夜这么深,还冻在这胡同口。。。回去你可得机灵着点,别惹他生气。”依墨忙答应了。
见侍卫非要亲自护送素格到家,容保也不好自己坐车,骑了马跟着,一路陪着笑,只道辛苦。论起来,几位侍卫都是四品以上的服饰,比自己的从六品官阶高多了,心里庆幸自己换了常服,不然,侍卫对自己不会这么客气。
到底是隆冬,夜里的冷跟白日可大不同,冻得脑仁直发疼。深夜里,京城人家户户门扉紧闭,以前熟悉的街市胡同通看不出样儿来,陌生的厉害。夜里马蹄得得得的,倒让人仍觉得在路上,京城似乎还远,这并不是那个打小长大熟悉的四九城。
柿子胡同往容府去不远,很快,怡亲王的侍卫门便看见了容府大门,在车外跟素格拱手道了别,飞一般就消逝了。那边容保客客气气的送别,侍卫们却都没搭理,剩下容保一脸尴尬。回头见素格扎着手,垂着眼,站在门边。
容保定了定,今晚上给他冻的真够呛。
憋着火,和颜悦色的跟素格道,“今儿个晚了,就不去扰太太她们了。二侄女先下去安置吧,明儿个早上再见太太吧。”说完管自匆匆进了大门,回自己院里去了。
几个管事婆子带人拿了素格的行李,领了她们往后宅去了。
容府不大,三进的四合院,给客人留的是倒座,房子不大。进了屋,还好一应都齐备,屋里有地龙,僵硬的身子一下子软乎了。留下一个小丫头伺候热水后,婆子们就都散了。
收拾完,都快寅时了,两个人顾不上说话,忙钻进被窝,展开身体躺倒,立时就呼呼入梦了。
第二日大早,却被一声凄厉的叫声吓醒。
认真听了听,就在隔院。依墨吓得簌簌的,忙穿了衣裳开门去打听。素格紧跟着也起来,见依墨推门已经出去了,也跟了上去。
院子里一堆人,婆子嬷嬷丫头,聚在一起,围了一堆儿。
尖叫的声音是从人堆中心里发出的。素格听了一会儿,认出是三叔容和的闺女,家里行三的伊珠。伊珠刚十二,还没变声,那声音激越细纵,这会子容府大约没人听不到了。
昨日接她们的一个嬷嬷瞅见了,面上若无其事的过来福了福,“姑娘起来了?”
素格定了神,打听,“伊珠这是?”
那嬷嬷扯了嘴角,似笑非笑,“这么说姑娘指定也没缠足,要不听这叫声儿就该明白了。给三姑娘裹脚呢。。。姑娘别多心,这一大早的,把您叫起来了。可也没法子,早早儿看好的黄历,今儿个好日子,可不能改。”
素格这才知道是给伊珠缠足。按理儿,汉族女子五六岁就裹足了,年纪小,骨头,软,容易裹出金莲儿来。不过就算小,受的那苦,也得一缸泪流。
“如今都大了,倒舍得你们姑娘受这个罪的?”素格小声道,入关后,太祖爷就废了汉人女子裹脚的风俗,旗人的姑娘,打小大脚板,上马走路,风一般,多飒利。
可一禁再禁的,也禁不住人家喜欢三寸金莲,走路好看,照样缠。素格见过江南的汉女,摇摇曳曳的,风摆柳的姿态,她先是惊艳了一回,可后来又听说拿瓷片缠足断骨断筋的法子,便生生惊吓了一回。
再说,伊珠都十二了。
“姑娘不知道,这二年,京里大户人家都讲究这个,三姑娘这算晚了。要不是瞧见景。。。”嬷嬷猛呛了口冷风,咳嗽一阵,“您不知道,京里现在缠的是一种‘刀条儿’,咱们旗人跟汉人可不一样,咱们缠的又要好看又得利索。如今京里人人都缠的,可有讲究,要裹得既瘦窄又平直,瘦削有如带刃一把刀。。。”
那边有人叫了一声,嬷嬷连忙应了,急着扭身过去帮忙,丢下依墨跟素格呆立在那里。
刀条儿?两人不由得撩起裙角瞧瞧对方脚丫子,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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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昨天头疼,明日争取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