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铃铛的魂魄
宴瑟觉得聒噪,随手拿了东西堵住黑团子的嘴。
没了持续的魔气输入,整个幻境内河水逆流,挂在天上的日头虽冒了出来,但光芒微亮,勉强能照亮人脸。
“大师兄,你是不是进去找我了?”
宴瑟看到罗泓衣背上的血,满眼心疼,刚才她是有些鲁莽了。如果不是中计,虽说拿不到东西,但师兄也不会受伤。
“看到你没事就好。”
罗泓衣撑着剑站起,脸上的脏污并未影响到他风华正茂的面庞,零落的血迹平添几分战损的美感,应着飘扬的衣带,使人产生忍不住怜惜他的欲望。
宴瑟一时语塞,心中全是歉意。
她要说啥来着?
罗泓衣先开口了,“你可曾在漩涡中看到什么?若是心魔,解开郁结即可走出幻境。”
宴瑟大致描述了刚才的内容,只听对方叹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大师兄,那我们就是把他的母亲找来就可以?”
她突然想到自己刚才有些话说得重了,看着被堵住嘴不能开口的黑团子道歉,“对不起,刚才要激怒你,说错了话。”
母亲与孩子之间的牵连,不是可以用玩笑话来妄加揣测的。
她回了村子,心情复杂,敲开老妇人家里的门,对方已经穿着整齐,坐在凳上等候多时。
“阿婆……”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以让我再看一眼他吗?”老妇眼中流下两行浊泪,浸湿苍老干巴的皮肤。
“两日叨扰,您,这边请吧。”宴瑟看着接近油尽灯枯的老人,心里满不是滋味。
“姑娘,可以等等我吗?”老妇挪步到黑色漆料所剩无几的柜子前,拿出一双八岁孩童脚掌大小的鞋子,小心翼翼地揣到胸口,咳了两声,嗓音沙哑。
“我是十六岁嫁到这个村子的。父亲获罪,兄弟流放、姐妹落了舞坊充入奴籍,是枫儿的爹把我赎回来的。后来有了枫儿,他……咳咳,却没了,我只剩枫儿……”
老妇人神情恍惚,碎碎地念着,步子迈得沉重。
“那日,您看到了。”宴瑟搀着她往外面走。
老妇身子一顿,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一直自欺欺人。”
黑团子一看到妇人往这边来,呼啸着往林子后面躲,他现在是个怪物,面目丑陋,他要以朱枫的样子出现。
他看到树上挂着的人,自己只要吸了他的精气,就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王盛对上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吓得一震,从树上跌了下来。
手臂被绑着的黑团子瞬时到了他身边,声音冰冷,“把你的精气给我!”
“我的娘勒!救命!”王盛忘了自己还能走,向着后面爬去,但那团黑东西就是追着他不放,一会儿又出现在他脚上,一会儿又攀在他手上,“走开走开!”
“你又想害人?”罗泓衣揪起黑团子的脑袋,“过去和你母亲说几句话吧。”
黑团子愣了下,拼命地摇摇脑袋。
“你害了人,会受到惩戒。但此地将要塌陷,了却老人家的心愿吧。”
罗泓衣取下塞在他嘴中的东西,对王盛伸出手,温润地笑笑:“起来吧。”
“你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你们要阻止我救我的母亲!我要让你们陪葬!”黑团子这话说的狠,但丝毫没有刚才的气势,声音逐渐变小。
“陪葬?我先把你葬了!”宴瑟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大师兄就是脾气太好了。
“哼——坏女人!”
心魔逐渐变成男童的奶音,诡异中硬透出了一分可爱,彻底逗笑了她。
“枫儿,让阿娘看看你。”老妇人步履蹒跚,每活动一下都喘着粗气,她迟钝地招招手,“孩子——”
黑团子躲在树后面,“阿娘,我现在会吓到您,不能见您。”
老妇人慈祥地笑着,“哪有为娘的会嫌弃孩子美丑,让娘见见吧,娘……咳咳……想枫儿了。”
“可是……”
“阿娘时日不多了……”
“你知道,我不是朱枫,我骗了您。”黑团子声音涩涩地。
老妇人神情没变化,依旧慈爱,“我知道,但你也是我的孩子,出来吧。”
黑团子脸上的雾气在打架,陷入沉思,过了半晌,才拽了拽宴瑟的衣角,“坏女人,你能把铃铛还给我吗?”
宴瑟转过头来,手里的铃铛亮闪闪的有光泽,常被人放在手中摩梭。
“你能帮我件事儿吗?”黑团子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哦?求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求你——把这铃铛里的一缕魂魄引进我体内,朱枫死后,他的残魂被我封在铃铛里,今日,我放他自由。”
宴瑟不假思索,直接答应下来,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铃铛中。
叮铃叮铃——
一串铃铛在晃动,一束白光和黑团子渐渐融为一体,化为一成年男子的形态。
成年男子身穿白色袍子,身后背着把降妖法杖,金灿灿的,正是铃铛所化。
他直接跪下来,朝着妇人所站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响动厚重有力。
“孩儿不孝!未能给母亲养老送终,反而让心中恶念为祸人间。”
男子的话语声声泣血。
“起来吧,阿娘知道你尽力了。”老妇人泣不成声,呼吸愈加微弱。
宴瑟心急,另出右掌将灵力输送到老夫人体内,她害得大师兄受伤,此刻不能再让他以身犯险。
“阿娘从未怪过你,只是阿娘一直很想你,而且阿娘知道你救了很多人,做了许多善事,这个事并非出自你的真心……”老妇人摸上儿子的面庞。
“你回来那日,阿娘看到你了,只是阿娘……阿娘心疼你。那妖比你八岁时的还要恶毒,害死了你隔壁的李婶、村头的王叔,还有……你做得很好,大家都很感谢你。”
“阿娘,枫儿想您。”
光渐渐退散,宴瑟输入再多的灵力也无法逆转。
她也想妈妈了。
她来到这儿已久,不知道母亲在外面等自己等的该有多着急,她只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