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 摩天轮

温暖。

深不见底的水中，她从这个小女孩的身上感受到了温暖，分明她的体型那么小，但却似乎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童年时的自己，正在给予西子月温暖......不，她在给予温暖的同时，也感受着西子月身上传递过去的温度。

“还记得吗，那次游乐园。”男人的声音在西子月面前响起。

“记得，那次......是我自己一个人去了。”西子月说。

齿轮开始转动，嗡嗡的机械运作声从房间外的地方传来。

摩天轮开始转动。

视野不断升高。

狭窄的空间内，她和那个男人相对而坐，窗外是夕阳下的游乐园，许多孩子都与家长在空旷的草坪上玩耍。

西子月扭头望向窗外，刚好能看见自己的身影。

她就孤零零地坐树荫下，发呆地望着夕阳下的摩天轮，看着它随着天色变暗，在夜空中流溢出绚烂的光与影。

“其实你从来都是一个人生活，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开始起，就没有人陪在你身边。”男人说，他的侧脸倒映在玻璃上，仿佛夕阳融为一体。

“你不也是一样吗，被错误制造出来，来到陌生的世界，孤独地过着人生。”西子月的嘴唇微微嚅动。

“是啊，我也是被错误制造出来的，不论哪个我都是如此。”男人回答。

“那你后来有得救吗，比如.......被某人爱着。”西子月问。

“当然有，就算没有人爱我，我自己也会爱我自己，这是我在这个世上所悟出来的道理。”

“这样啊，世界真是残酷呢。”西子月低头说。

“但这也是唯一的方法，没有人的出生能得到自己的允许，但作为回报，人在出生前就会被其他人爱着，只是有时候你不知道那个人的存在而已。”

西子月没有回应，只是就这么扭头看着窗外，视野随着摩天轮逐渐升高。

夕阳更加灿烂了，游客们的欢声笑语也逐渐热闹，游乐园的广播里回荡着舒缓人心的音乐，仔细听的话会发现那就是刚才男人弹奏的钢琴曲。

天彻底暗了，最后一片树荫也没有了。

树下的那个童年时期的西子月，也起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男人开口，叫住西子月。

她正准备推开摩天轮的门走出去......摩天轮已经落地了。

同一个瞬间，游乐园的烟火升空，点亮了原本漆黑无比的夜空，那是夜场开幕的讯号。

那个本来要离去的小女孩也转过身，睁大眼睛，微张小嘴，看着不远处的烟火，眼童里流动着今晚的星光。

西子月本来要推开舱门的手也停了下来，背对着男人。

“真的要走吗？”男人发问。

“我还没有准备好。”西子月用背影回答。

“正是因为没有准备好，所以才有意义，不然的话，命运都不知道该将你引导向何方。”男人从座位上起身。

他伸手，打开了另一扇舱门。

烟火在舱门后的界外升空，火光晕染进这个小小的空间。

童年时期的自己，正站在门外，火光将她的影子投映在地面，笔直地指向西子月的后背。

“进来吧。”男人对她说。

女孩点点头，提着单薄的裙摆走进舱门，舱门关上。

摩天轮再度启动，升向夜空，烟火如雨水般冲洗在玻璃上，整座游乐园都满载歌声与宁静。

座位上，女孩枕靠在西子月的膝盖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西子月抚摸着对方，拨开她的发丝，凝望那张安然的睡容。

摩天轮依旧在升高，窗外的景色也发生了变化。

左边的窗户上是真真实发生过的事，她一个人漫步在灯火阑珊的游乐园里，等到逐渐人声清冷后，她离开了游乐园，沿着又黑又窄的楼梯回家，在那张破旧的沙发上慢慢睡着。

右边的窗户上则是或许曾经发生过的事，金色的夕阳下，她和父母坐上了摩天轮，她趴在窗户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外界，母亲抚摸她的嵴背，父亲坐在对面，微笑着望着她们。

“西子月，你和其他人都不同，甚至和我都不同，你仍然有资格得到那份爱，那不是命运施舍给你的恩赐，而是你理应获得，用自己的力量争取而来的东西。”男人的声音从座位对面传来。

还有微弱的鼓点在窗外响起。

那是夏绿蒂和绘梨衣在窗外敲动窗户。

她们挤在同一扇窗户里，焦急地望着另一边的西子月，似乎还在大喊着什么，看嘴型，她们应该在呼喊西子月的名字。

她们的声音都被隔绝在了舱外，西子月只能听到阳光倾泻的庭园在流淌。

一丝不经意的笑意在西子月嘴边微微浮现。

“做出决定了吗？”男人问。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路鸣泽和路明非会绑定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到底是怎样的了。”西子月低着头，看着膝盖上的自己。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将头扭过一边。

“那个家伙说，如果路明非淋雨，他就不打伞……路明非之所以不痛苦不悲伤，是因为有人帮他承受了这一切……只有自己，才会对自己这么好吧……”

西子月的微笑进一步明显。

“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对男人说。

男人点点头。

叮的一声，摩天轮再次到站。

外面不是嬉闹的游乐园，而是静谧的花房，玻璃拼接成水晶般的穹顶，连阳光都变蓝了。

男人推开舱门，走进了花房，目送摩天轮再次转动、升空。

舱内只剩下西子月和睡在她膝盖上的女孩。

无人说话，只剩均匀的呼吸声在起伏。

每安静一分，钢琴声就更清晰一分，它如潮水般，逐渐填满这间摩天轮的轿舱，粼粼的波光倒映在她们两人身上。

水中弥漫着咸味，那是海水特有的气息。

西子月抱着对方，两人如花瓣般缓缓旋转着，在水中下坠，最深处不是黑暗，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亮，也许是出口。

“不要怕，因为我会紧紧抱住你。”西子月贴着对方的耳朵说。

蔚蓝色的海水中，两人的十指紧紧缠绕在一起，一只大手，一只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