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出孤山第二十章 :算计
许多时日的打听准备,加上好不容易淘弄得来的两坛烧酒,孤夜可不甘心就此放弃。见颜老头背过身去,他便也想绕到跟前。
“孤夜,要不算了吧。我看他是不肯教的。训马是其安身立命的本事,教会了我们岂不是要砸了自家的饭碗”
庖硕此话一出,已绕到颜老头面前刚想开口的孤夜不免一怔。
“嘿嘿……瞧这精明伶俐劲,连后面那傻小子都懂的道理你怎就不懂难道你没听说过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这句话吗
不教,我老头子隔上几日还是能够喝上顿酒的,教了,怕是在教会的那一刻,这酒就要彻底断喽。”
颜老头自顾冷笑,眼睛也不睁就那样干耗着。
孤夜听罢,自是心中暗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的原因,不怕你有顾忌,怕的是你闷声不吭,于是他又再次长长揖了一礼。
“颜老怕是小瞧了人,我之志向,又岂是军中一小小马倌可以满足的,所以断然不会砸了您的饭碗的!”
此话说得抑扬顿挫,大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气概。这时候原本还眯着懒懒散散的颜老头,不由得睁开眼睛。
“这小子怕只有十四五岁吧,如此年少便已立志了吗看来我还真是有些小瞧他了。性格虽是功利了些,但人无完人,且听听是甚么宏图大志,如果对了胃口,看在两坛烧酒的份上指点其两句也无不可。”
颜老头心中暗自思衬,这时代能张口便言立志的少年人,无不是家学渊源勤勉好学的。所以他也免不了要刮目相看一番。
“你已立志且说来听听。让我看看这边陲之地是否真出了个什么人物。”
颜老头掂了掂身子,从马槽中坐将起来淡淡说道。
一见有门,孤夜狂喜。五爹说得没错,好男儿自小就得立志,无论对人或者对己,这一套逢人便言志的手段,果然百试百灵,而且越是学问高深之人越是奏效。
“颜老明鉴,我确实自小便已立志。”
“对对对,孤夜立志了,前段时间也曾跟我说过,他可不会一直待在火头军里的……”
一旁庖硕也来搭嘴,颜老头听罢,更是又信了三分。
“即少已立志,其志为何”
见对方再次动问,孤夜信心又足了三成。于是挺了挺胸,将他自小思量,加上七个老爹最期望实现的目标大声的说了出来。
“我立志成为安平城守,闲时携三五手下走街串市,提携画笔绘那雕栏玉柱,贩夫走卒,人生百态。兴之所致则跨骏马,左牵黄,右擎苍,以那弯弓射百兽,美婢在怀……”
“我呸……滚滚滚……好你个无耻竖子,居然敢污我双耳!这怎是立志,分明是无良豪绅的做派!
滚……赶紧给我滚……我待你有什么高尚志向,原来都是些妄言!”
颜老头认为自己是被两小儿给戏耍了。便就勃然大怒,也顾不上身旁酒坛还只是半空,抓起直往孤夜头上砸。
啪……
动静闹大了,隐隐约约已听见有巡逻兵丁斥呵声从远处传来。孤夜见此,也来不及思索刚刚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赶紧拉上庖硕便急忙抱头鼠窜往回跑。
也幸亏是反应快,才刚翻入火头军所属的院落矮墙,巡逻兵丁的火把都已经将几条过道给照得通亮了。
床榻边,犹自心惊不已的孤夜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刚刚颜老头发个什么神经,怎么就突然动手砸人,竟连那坛子烧酒都舍得。
“孤夜,是不是你那志向说小了没听颜老头说这只是豪绅的做派么”
庖硕也是累得不轻,见外面火光重重,至今仍是心有余悸。
“小了吗不小了吧!看安平城守出巡的时候,那次不是大马拉车身边人五人六好不威风。往大街上溜达一圈,家中十来天便不用买吃食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孤夜,本就边陲小城出来的小人物,行不过十里,眼界最广便是安平城这巴掌地。要不是七个老爹从小灌输,加上在里正那里识点墨水,他便跟大多数人一样或者一辈子都只是个在地里刨食的普通农民。
一城之守威风八面,这已是他能见到的最大的天了,立志当城守,在其眼中当然是志向高远的事情了。
可换在颜老头眼中,这便是着实不堪了。要说做城守也就罢了,牧民一城,造福一方也可算小有志向,但坏就坏在后面的那些携三五手下,还左牵黄,右擎苍,美婢女在侧,这分明就是不学无术为祸乡泽了。
“竖子无状,粗窥时只是觉得此人市侩过于功利,看似正直实则藏奸一肚子坏水,更没想到品行还如此败坏。外表正直内里狡诈确端的是油滑如泥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此人若是碌碌无为安于现状即罢,若有一天窃居高位,那必定是民之不幸。
学术先学道,无道之术必祸国殃民,当年老师果然不欺我也。若是这样的人学会了窃取天道之力,后患无穷啊……”
旧马槽中,颜老头表情愤愤,对刚才之事仍旧怒气未散。孤夜又怎知,只因为刚刚那通言明志向,他在对方眼中俨然已是个看似忠良,实是奸佞的小人了。
对于孤夜的种种评价是否如颜老头所分析那样还有待证实,可有一点却是所料不差,那个他认为的所谓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是真的。
此时这个小人,正躺在床榻上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针对颜老头的经济制裁计划。
“庖硕,我觉得嗜酒如命的颜老头说得很对,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情自古常见。他总不会将吃饭的碗因为两坛子酒便砸了的。
他现在哪怕是不教咱们,还是能够在马厩里当职的那些人手中喝到酒的。要想对症下药,咱们就必须将这酒给他断了。”
“断如何断”
庖硕迷迷糊糊的嘟囔着,半眯的眼睛已经是快要睡过去了。
“憨货,别睡了。”
被孤夜踢了一觉,小胖子差点就要掉下床去。
“干嘛呀,都什么时辰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这里是令支寨,山那边可都是东胡人,东胡人啊,来去如风可全是骑兵。
要是能把颜老头训马的本事学到手,无论是对保命还是获取战功,都是个很有效的助力!”
“就算再有助力老头子不教咱们又能如何总不能将他吊起来打吧”
庖硕抱过枕头,一脸不悦的靠在榻边打哈欠说道。
“哈,我还真有个手段,保证比把他吊起来打还让人难受。”
庖硕虽傻,但这些日子熟悉下来,他也知道这个好朋友有些蔫坏。见其笑得奸诈,便知道肯定是想出什么馊主意出来了。
“孤夜,你可别乱来啊,不会是真想下黑手吧这可不行啊,犯军法的呀!”
庖硕是真急了,他是憨,可不是傻,孰轻孰重还是心中有分寸的。此时听罢,吓得一骨碌便清醒过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下黑手了,违反军规更是说不上,而且非但不违反,还要更加的拥护才对。”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呀。”
庖硕越听越糊涂,不过在确定了不会违反军规后心中才稍安下来。
“禁酒令啊,军队中不是不准饮酒吗那么就彻底把它给掐咯!那老小子不是依仗着一手特殊的训马术从马倌们身上换酒喝吗我便来个釜底抽薪馋死他,等到其肚子里的酒虫快要咬破肠子的时候,到时候咱们再提着酒过去,看看他是答应不答应!”
孤夜说完还不忘阴恻恻的怪笑两声,从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正好照在其脸上,让身边的小胖子见了心里瘆得慌。
“釜……釜底抽薪那那……那要如何抽”
“说你是个憨子,你还真是个憨子啦也不想想整个勇武营暗地里偷偷流通的酒的源头是在自哪里的!
是咱们火头军啊!卖酒糟的商贾送进来的酒本就量不多,只要跟老狄说说让他们将酒停一停,再把自己人手头上的存货给收收,用不了多久,颜老头肯定是要炸毛的。
到时候,嘿嘿……”
而事实证明,这个计划想要真正达到该有的效果还是需要许多时间的。孤夜大大低估了马厩那边为了能让颜老头乖乖伺候那些战马,备下来的存货。所以无计可施之下,也只能用时间去耗了。
日出东方又落下,后营的日子便是这样无聊的过着。每隔几天火头军依旧会照常出去采摘野菜,斥候那边也是天天外出巡弋防止东胡人的渗透。
孤夜和庖硕除了带头采摘外,便是往马厩那边送酒糟和蒸豆饼。忙不过来时,偶尔也会帮着去给伤病们送送饭。
日子其实是很惬意的,老狄整天都是咧着嘴笑,这段时间由于季节缘故菜蔬价格上涨得厉害,所以油水也是越来越足了。哪怕是天气愈发凉的情况下,由于有了孤夜的计划性采摘,这油水最少还可以再赚它一个月。于是火头军全卒上下,见到这两个小年轻无不是笑脸相迎。
当初一起来的那些征卒们也大多正式形成了初步战斗力,偶尔在为伤兵送饭时,孤夜远远的便能从巡逻的队伍中遇到几个熟面孔。
最牛气的还要属那个叫木离的,听说他在几天前已经成功举起三百斤的石锁,将军闻之大喜,便直接把他调进了斥候卒。
不过对于孤夜来说尚属好消息的是,木离在前往军械库选取专属武器的时候并没有将他那把硬弓挑走,而是选了另外一把。
而就是这样平静无波的生活,直到某个黄昏被一支穿透脖颈的利箭彻底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