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殡仪馆认尸
c市殡仪馆停尸间西墙上,挂了十余块白板,上面画着格子,对应的记录着旁边冰柜正存放着尸体信息。
长年的阴冷潮湿,黑色记号笔的字迹很快就会模糊,工作人员每日清晨都要再把这些信息描写一遍。
这里多数是非正常死亡联系不上亲人的,每一个规格大小完全一致的铁皮箱子,背后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却是都一样躺在冷柜里。
季飞宇看着那个刚插进去的标签在愣神,相比其他人的过于简短。
凌正明男 52岁跳楼自杀。
他的目光长时间驻留在“自杀”那两个字上。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合,才查到凌正军的头上,他就离奇被人杀害在酒店里,如今连凌正明也坠楼自杀了。
线索又断了。
他有些苦闷,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的小火苗,又被一盆冷水浇灭的干干净净。
他一只略带瘦黄,露出青筋的手克制不住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一根,夹在指间,瘦削的手指,指甲留了二寸长。
“在这儿抽烟不好吧?”
正要点燃之时,一道清亮的女声打乱了他的节奏。
阴影里,他叼着烟缓缓转头,迎面向他走来了一男一女。
正是前来认尸的凌子越,还有多管闲事的韩暮雪。
季飞宇拿下嘴里的烟,打量一下凌子越身旁一同前来的女人。
长卷发,圆杏眼,长细柳叶眉,椭圆鹅蛋脸,不施粉黛,自有一番风韵,是书上标准的古韵美人。
太过出众的长相。
跟浓妆艳抹时也的确有些差距,眉眼不会变的,季飞宇还是猜出了这就是他白板上重点关注的对象:韩暮雪。
他的视线固定在凌子越身上。
凌子越不做声,用余光扫了眼身旁的韩暮雪。停顿几秒的季飞宇马上会意,假装是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
“市刑警队,季飞宇。”
“凌子越,死者家属。”
久违的淡淡烟草味。
万年不变的黑色运动衫全套,只外面随便裹了件同色系大衣。
乱蓬蓬的头发,下巴已是一圈又一圈新长的青色胡碴。
不修边幅,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也是她一直的榜样跟依靠。
师父?!
韩暮雪在看清这个人的脸之后,表情凝固,整个人陷在巨大的震惊里。
随即喜悦,感伤委屈,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心底翻涌。
她的胸口发紧,眼眶发热,差一点脱口而出那声“师父!”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做。
她僵硬着伸出手,想跟季飞宇握手。
“你,你好!”
“你好!我认识你,国民女神,韩暮雪。”
季飞宇锐利无比的眼眸,像碧海青天的一道惊雷,永远是那么正气凛然。
他只是礼貌性飞快又简短有力握了一下韩暮雪的手,注意力就又转到了一边的凌子越身上,随手指了指正前方一个长正的铁柜子。
“你父亲就在里面,你自己看吧。”
季飞宇转身慢慢走远了,韩暮雪情不自禁扭头,热切的目光追随他出去,直到自己再也看不见。
凌子越一步一步迈向那个冰冷的铁盒子。
握住那个金属的把手。
这一扇小小的并不算厚的铁门,竟然成了他跟凌正明之间最近也是最遥远的距离。
十八岁那年,他赌咒发誓再也不会踏进凌家大门一步,谁知道,七年过去,他们还是要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他的心里有些沉重。
握住的手迟迟没有将那冷柜拉开。
身后的韩暮雪没有出声,只是拍了拍凌子越肩膀安慰。
她记起八岁那年,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昏暗灯光照着母亲身上的白色被单惨白,她不敢掀开母亲盖过面部的被单来看,甚至忘了哭,坐在地上,死死盯着母亲那双灰白的脚。
陪着她认尸的也是季飞宇,那个当年还很青涩的小警察季飞宇。
呲啦!
冰冻过的金属的摩擦刺耳。
白雾散去,冰冷刺骨。
从头裹到脚的白色被单不变。
凌子越挑起一角,慢慢掀开,直到看到整张脸。
利落打理的很好的平寸,青灰的脸,颅骨变形,七窍流出的大量的血液已经凝固,侵染了白衬衫衣领,扣子却依旧扣得工工整整。
的确是凌正明无疑。
凌子越心里一下子有些空落。
他终于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凌正明的死亡。
可凌正明那么爱体面的一个人,即使是要选择死,也应该不会用跳楼这么难看的死法。
他又再次将凌正明的尸体送进冰柜里,转身也到门外的一大片空地透透气。
季飞宇捏着烟头,点点的烟气随着火光明灭之间,弥散开来,像他的愁绪。
见人出来,他将烟头碾灭在垃圾桶盖上,再扔进去。
“你先去车上等我吧,我跟季队说两句。”
凌子越把车钥匙扔给韩暮雪。
韩暮雪怔怔看了眼二人,有些不情愿的“嗯”了声,就慢吞吞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两个人确认人走远了,才又往曲径通幽的小林子里走了走,找了块隐蔽的好去处,一前一后停下。
“这么快就搞定了?”
季飞宇不合时宜的打趣。
“搞定什么?”
“韩暮雪啊,我看她对你挺上心的。”
“那是你的错觉,我跟她不可能的。”
“又不是真让你跟她谈恋爱,我只让你接近她,尽可能套到韩氏,或者有关韩志勋的消息。”
“我知道季队,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事的。”
“怎么了?”
季飞宇皱眉,看凌子越的神情,知道事情不简单。
“你交给我的这个任务,我完成不了。”
季飞宇怎么也没想到凌子越会说这样的话,当即恼火。
“凌子越,你当警队什么地方,任务想接就就接,不想接就撂挑子,还有组织纪律吗?”
“所以,我准备辞职了。”
凌子越很平静。
“你要辞职?”
季飞宇不能理解。
”季队,你觉得,我父亲,是自杀的吗?”
季飞宇抬头对上凌子越那双豹子般犀利的眼睛。
“法医已经鉴定过了,典型的高空坠落而亡,脾脏破裂颅骨损伤程度都符合。而且,当时在场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季飞宇思索了片刻,给出了答案。
“可是,他根本不是一个会自杀的人,即使真的要自杀,也一定会选择最从容,最体面的方式,而不是像这样七窍流血。”
季飞宇沉默了片刻。
“所以呢,你打算回凌氏自己查吗?”
“不光是这样。”
凌子越目光如炬。
“我要把这帮虫豸从我们凌家偷走的所有东西都拿回来。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