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跨越数万年的重逢
“大神官！？”
众多信徒听到这个声音，不禁心中巨震，面露惊讶与不解。
安乐抬头望去，只见承天塔旁的高处出现了一张苍老祥和的巨大人脸，正投下视线，俯瞰众人。
这样的景象本该有些惊悚可怖，但因为这张人脸上散发出的神圣气息，反而令人们的心情不自觉的安定下来，怒气和恶意都被轻轻抚平。
这正是承天府的大神官，也是信徒们眼中最接近神祇的人之一。
可是，他为何会对安乐这种不信神祇的狂徒表现出这种态度？
大神官的视线落在安乐身上，温和说道。
“安道友，请上来吧。”
安乐尚未开口，一旁口鼻还在溢血的宁阳骤然变了脸色，忍不住问道。
“他这种渎神之人，哪里有资格面见圣女？”
宁阳心中的愤慨不难理解，圣女乃是承天府中地位最高之人，像他这样的虔信徒，都是花了极大努力才获取了一次参见圣女的机会，可眼下，安乐根本不信神祇，还当众在承天塔下挑衅，却反而被圣女亲自邀请！
附近抱有同样想法的信徒其实不在少数，但在大神官的威信下，却不敢说出口。
大神官没有向宁阳解释的打算，只是平静的望向安乐。
“宁道友，我就先走了。”
安乐回头冲宁阳笑了笑，而后向着承天塔的塔底走去。
杀人，还要诛心！
看到他这笑容，宁阳气得更厉害，急火攻心，一口血哇的吐了出来。
在众多信徒极为复杂的眼神中，安乐迈步走向承天塔底，有大神官的担保，再无人敢拦他，人们全都默默的让出一条道路。
而越是靠近承天塔，安乐就越发能感受到那种难言的神圣气息，有点像是他曾经见过的“神性物质”。
但老实说，沐浴在这样的辉芒下，他并不觉得难受，反而全身暖洋洋的，好似浸泡在温泉中，很是舒服。
神祇能在大周获得如此多的拥趸，自然是有些真本事，也不会一上来就露出凶残的面孔，而是和蔼可亲的散发着自己的善意。
要是周天子直接宣称神祇将要毁灭大周，恐怕九成的大周子民都不会相信。
就好像在屠杀牲畜之前，总得要给它们喂饲料，还要给它们治病，挑选合适的场地，保证牲畜们能长得白白胖胖。
安乐心中思绪翩飞，却已走到承天塔的门户前。
和大周绝大部分城门一样，这座高塔的门户同样恢弘巍峨，足以令原初巨人通行，如宁阳衣袍上的华美神圣纹路，在门户上也有镌刻，只是要更加复杂、完整，神圣的意味更为强烈，带有一种神秘的力量。
这种纹路被称作神纹，据说唯有心灵极为澄澈虔诚的信徒，才能从神祇的辉芒中领悟出这种秘纹。 …
而能做到这点的，往往只有历代的圣女！
正是她们将神纹绘制下来，传播给众多信徒。
安乐粗粗扫过一眼门户上的纹路，默默把它们记在心里，同时暗道：“这些神纹中的确具有不同寻常的秘力，但和我见过的道纹全然不同，好像根本是两个体系。”
迈入门户后，安乐四周亮堂堂的一片，承天塔的墙壁、地面都在散发着光晕，好似步入了一片光的海洋。
光芒中恍若有轻柔、悠扬、动听的低语回荡，在安乐的识海荡漾起波纹。
安乐早有预料，固守灵台，心如老僧入定，古波不惊，外物无法动摇。
等到低语声散去，他心底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在推演中第一次听到这神秘呢喃时，安乐可是吃了不小的亏，这像是一种来自神祇意志的接触，会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从而影响他的判断。
大神官温和的提示响起：“安道友，请登上前方的平台。”
安乐按他说的照做。
随后，安乐脚下的平台轻轻震颤，便开始向上抬升。
和寻常高塔的环形阶梯不同，这座承天塔赫然是升降梯的结构，而且最奇特的是，随着高度的上升，高塔内壁散发出的光辉变得有些朦胧，可以透过墙壁看到高塔外的景象。
安乐看到，承天塔附近的信徒们正在迅速缩小，很快变成蚂蚁大小的黑点。
接着，整座玉京城的全貌，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连成一片的巍峨城楼，宽广街道上传流不息的人群，一尊尊高大的巨人，还有那座最大最雄伟的皇宫，都被安乐尽收眼底。
可即便是原初巨人以及皇宫，以安乐此时的视角来看，也显得无比渺小，与这片辽阔的大地相比，微不足道。
安乐静静欣赏这样的风景，心中不为所动。
没过多久，平台在高处停了下来，他身后传来大神官苍老的声音。
“安道友不愧是折服了整个太学院，连天院长都认可的人物，竟能对这番景象都面不改色。”
大神官缓缓走来，语气中颇有赞叹之意，又惭愧说道：“实不相瞒，我当初第一次登上承天塔时，着实震惊了许久，还被当时的同伴笑话了一番。”
安乐笑道：“我只是曾经见过类似的风景罢了。”
他没有和大神官寒暄，直接问道：“圣女大人现在身处何处？”
“请随我来。”
大神官微微躬身，为安乐引路。
两人离开升降用的平台，穿过一条廊道，眼前的空间便豁然开朗，十分开阔宽敞。
迎面能见到一座娇小宫殿，在大周这个时代，原初巨人住不进去的宫殿，都可以用“娇小”来形容。
而在宫殿后，则是一条通向极高处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是一个祭坛。
安乐对这阶梯与祭坛的模样很是熟悉，无论是他当初离开陈家村后见到的白毛人熊洞窟中的白骨祭坛，还是罗魂遗迹中的祭坛，都与眼前这祭坛大同小异。 …
承天塔的这一层没有穹顶，安乐抬头看去，便能看见漆黑的夜空，仅有几颗微弱的星辰在闪烁。
实际上，祭坛已位于承天塔之上，是整座高塔的最高点。
安乐还注意到，在这承天塔的最高层，再也没有其他神官、修士存在。
既神圣又辉煌，却透露出一种难言的寂寥。
很快，安乐跟随大神官来到了阶梯下的宫殿中。
在正殿前，大神官站在门旁，轻声说道：“这里是圣女大人接待客人的地方，请进。”
安乐轻轻颔首，平息心中复杂的心绪，走入殿中。
他的视线越过殿内华美的布置、陈设，穿过空气中氤氲如雾的神光，落在了坐在宫殿高处的少女脸上，不由得微微怔神。
少女的俏颜白皙胜雪，身穿一袭白衣，气质空灵澹然，美目中倒还有一两分活泼，好奇的望着台下的俊美男子，心道。
“这人……倒是蛮好看的，但他为什么只看着我不说话？”
良久后，圣女忍不住问道：“阁下为何缄默不语？”
安乐轻笑道：“我震惊于圣女大人的美貌，心神摇曳，这才失态了。”
闻言，圣女的小脸唰的一下红了，心中惊诧：“神官爷爷不是说这安乐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吗，就连太学院长、周天子都赞不绝口。”
“可他怎么一见面就调戏我？这分明是个登徒子！”
她平时接见的，大多是极为虔诚的信徒，或是位高权重的重臣，无不对她极为恭敬，很是紧张，像安乐这样一上来就说这种话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圣女连忙用法力压下脸色的红澜，重新做出澹然高洁的姿态，可这时安乐又开口说道。
“在下安乐，敢问圣女大人芳名。”
圣女虽惊讶于他的轻佻，但不知为何，心里却也不觉得讨厌，反而感觉很是新奇，答道：“我叫红映雪，绛红的红，冰雪的雪。”
话刚说出口，红映雪便有些后悔了。
按照神官爷爷的嘱咐，她本不该和这些拜访者谈论任何私事，但现在却莫名其妙把自己的名字都说了出去。
“好名字。”
安乐一边赞道，一边向前走去，与红映雪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久闻圣女大人盛名，今日一见，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少女。”
看着他的靠近，红映雪莫名有些慌乱，但又想到自己的圣女身份，还是强装出镇定的表情。
安乐望着那张熟悉脸庞上的神情，心里既然好笑又心疼。
有推演面板帮忙，红映雪的反应全然在他的意料之内，所谓圣女，便是由神官们挑选出的最纯洁最善良的少女，将她养在这座高塔的宫殿中，如同养在笼里的金丝雀，在获取了无比崇高地位的同时，她也失去了自由。
红映雪能接触到的人少之又少，虽有专人教导她知识，但纸上得来终觉浅，未经实践的知识只是知识野日，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这番出格的行动。 …
“火候差不多了。”
很快，安乐停下了脚步，虽已到红映雪身前不远处，但又保持着安全距离。
他可没想过一步到位，逼迫过甚的话，且不说会不会引起红映雪的反感，殿外的大神官绝对也会第一时间出手。
在推演中，安乐可已经付出过代价。
想到这里，安乐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说道：“圣女大人，我想去看一看那枚天降的陨石。”
红映雪完全没料到安乐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怔了怔神，这才恢复圣女的姿态，蹙眉道。
“那枚陨石乃是天外的邪物，我借用了神祇之力才将其封印，你为何要去见它？”
安乐认真答道：“那枚陨石，关系到我大周众多子民的安危！”
“一旦能破解它的奥秘，便可造出抵御黑暗侵袭的法器，这是惠泽万民的大好事。”
红映雪俏脸微变，她很清楚安乐这句话的分量。
黑暗，始终是大周最大的敌人。
多出任何一种抵御黑暗的方式，或许都能拯救无数人的性命。
关于镇央石的特殊性质，还只在极小范围内传播，所以红映雪虽听过玄天论法的内容，却不知道这件事。
她沉吟片刻，说道：“倘若此话当真，让你观摩陨石也未尝不可。”
“但你需知道，那陨石事关重大，一旦完全解开封印后失控，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你观摩陨石时，我要陪同在一旁，你能否接受？”
她本以为安乐会犹豫或是拒绝。
毕竟，这其中可能会涉及到安乐的某些秘密，但却没想到安乐毫不犹豫，笑道：“当然没问题。”
红映雪眼中浮现赞许，心道：“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登徒子的心胸倒是很豁达。”
可就在这时，安乐却继续说道：“有圣女大人相陪，我求之不得。”
红映雪俏脸一僵，刚刚生出的一点好感，瞬间烟消云散。
“那就这么说好了。”
一件看似很大的事，眨眼间就在两人口中敲定。
很快，红映雪爽快说道：“跟我来，那陨石就在这宫殿中。”
说着她便脚步轻快的从高处走了下来，走到安乐面前时，她才想起自己的动作有些轻挑。立刻板着小脸，恢复了优雅端正的姿态。
安乐看破不说破，装作无事发生。
接着，两人从正殿的侧门走到一处偏殿。
这里的光线有些暗澹，四周静悄悄的，看上去略显阴森，红映雪的小脸上不自觉带上一两分不安。
安乐忍不住道：“看来圣女大人的胆量也不是很大呢。”
听到这话，红映雪俏脸飞红，分辨道：“我胆子才不小！只是平时，他们都不让我来这里，有些不熟悉而已，况且即便被封印住，那陨石还是会时不时生成些许异象。”
话音未落，一道虚影便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勉强看出这是一道人影，他的神色极为痛苦，五官狰狞的扭曲在一起，眼眶中流出血泪，口中似在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安乐看他的口型分辨出，他在说：“放我……出去！”
“救救我……”
此人向两人伸出手，好似溺水之人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呜哇！”
红映雪吓了一跳，发出惊呼，慌乱中不自禁抓住安乐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