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家庭聚会

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我终于推门而出，走进隔壁的衣帽间。

再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换上了一条水红色的长袖呢料连衣裙，裙摆刚刚过膝盖，露出波点加绒长袜，线条依然优美的小腿肚，脚下是一双黑色的踝靴，简单大方的款式，一头乌黑的长在肩头散开，柔顺光滑。

描着淡淡得体的妆容，两扇羽睫如扑扇的蝶翼，右手手腕搭着一件雪白的大衣，左手拎着一个橙色的爱马仕提包。

我本身不喜欢这样淑女规矩的打扮，无奈我爸爸喜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每次回家我都会刻意在穿衣妆容下费一番功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理解爸爸的心意，毕竟以他的地位而言，这样的要求并不为过，只是未免专制了些。

无奈，小时候经历的种种让我无法彻底地原谅他，只是轻微地保持一个关系，反而彼此像客人一般。

四点五十分，性能超好的法拉利驶进位于城郊的高档住宅区盛世华庭，五点整，我来到B区花园洋房区，8818号，准时摁响喇叭。

电控门缓缓打开，我驱车进入，车轮将将停下，已有仆人侯在车旁，替我打开车门，躬身道，“大小姐好。”

我微微颔，拎着包走进这栋别致的花园洋房。

“大小姐好。”顾妈候在门口，上前替我脱去外面的大衣，又伸手来接我的包。

“不用了。”我淡淡吩咐，昂走进宽敞的客厅。

深棕色的真皮沙上端身坐着一个男人，听见动静，抬眼看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眼里却有着抑制不住的欢喜。

“嗯。”我应了，径自走到沙侧边的一个单人座坐下，望着这个保养得宜的男人，一声爸哽在喉头半天没叫得出口。

“伊伊回来啦！”气氛微妙间，清亮的女声从楼梯口传出，一名穿着紫色羊绒衫，黑色半身裙的妇人从楼梯上下来，她脸上带着笑意，白皙光滑的脸难辨年纪，这便是我父亲名正言顺的妻子穆梦宸。

我忙起身，礼貌却疏离的道了声，“穆姨好。”

不论她如何娴淑，待我如何，对于这个陪伴在父亲身边的幸福女人，我终难以舒怀，毕竟她现今享受着的是当年我的生身母亲这一辈子都渴望着却不曾拥有的幸福。

她似是已经习惯了，半点不介怀，指了指沙道，“你坐，难得回来，多陪你爸说说话。”

我点头应了，复又坐下，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无言，我微微偏头，看向那偌大的电视机屏幕。

记忆中，每次回家，电视里播放的无一都是新闻、访谈类的节目，想想也是，我的父亲怎能可能会看那些无聊的肥皂剧？

脑袋里正杂七杂八想着事，冷不丁听到一声唤，“在外面住的可好？若是不好，不如还是搬回家里来住？”

我当即回神，顿了顿道，“挺好的。”

“这样啊——”他拖长了话音，一时之间寻不到话题，只得盯着电视机，心里重重哀叹。

我也是无话，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也是偏头盯着电视。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闻声音洪亮的播音员口齿清晰的播着新闻，至于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两人俱是没听进一个字。

“什么新闻恁地精彩，瞧你们父女俩出神的模样？”一声轻斥化解了静谧的尴尬，穆梦宸亲自端了两杯茶出来，递了一杯给我，另一杯则放到父亲跟前的茶几上。

“老聂……”她推了推端坐的父亲，“伊伊难得回来，怎么还板着一张脸，也不怕把伊伊吓走？”

她的声音清脆，动作又自然，半点没矫揉造作，我看在眼里，不由心中一痛，能娶到这样的女子实在是爸爸的福气，无奈我终是高兴不起来。

心中感伤加剧，我忙低头，掩去眼里朦胧水意。

“老爷，太太，晚饭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饭？”顾妈从厨房间出来，鞠着身子问。

“几点了？”穆梦宸下意识就问。

顾妈匆匆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五点十六了。”

“薇薇这丫头，怎地还不回来？顾妈，你让厨房候着，等小姐回来再开饭。”

“是，太太。”顾妈恭恭敬敬的退下。

我自始至终盯着电视看，全然当自己是客人。

我父亲看在眼里，不免悲叹，垂着头，兀自叹息。

穆梦宸瞧了瞧我们，耐何身份明摆着，不便多言，也只得盯着电视机呆。

偌大的客厅再一次陷入沉寂。

好在，门外很快传来动静，顾妈急急从厨房小跑着出来，喜不自禁，“小姐回来了。”

匆匆开了门，当先一人一身甜美的粉色，正是聂家的小姐，我名义上的也是血缘上的妹妹，聂薇薇。

“爸，妈，我回来了，”我也没看屋里，先叫唤了一声，不等屋里两人回应，又侧着身子拉进来一人，“他就是前几日救了我的那个民警，你们不是说要请他吃饭谢谢他救了我么，我把他带来了，哦，对了，他叫陈铉。”

顾爸顾妈互望了一眼，掩去眼里的复杂，客气道，“进来坐，”

本来一直盯着电视机的我却是猛的一怔，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口。

迎着光，我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人，蓝色的大衣，黑色的牛仔裤，英俊消瘦的面庞，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忧伤，正是那夜救了我的民警。

“姐，你也来了？”聂薇薇动听的嗓音响起，将我唤醒，我笑了笑，点点头，“嗯。”眼神却忍不住在她身后那道身影上流连。

显然，陈铉也认出了我，面上的震惊比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当薇薇唤出那一声姐的时候，他眼睛猛的一瞪，竟是十分意外。

“来，我帮你介绍。”聂薇薇浑然不觉，拽着我到他们跟前，“来，我帮你介绍，这是我爸爸聂铎，这是我妈妈穆梦宸，这个呢，是我姐杨伊。”

陈铉稳住心神，一一欠身致礼，“叔叔阿姨，你们好。”

轮到我时，他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点头道，“你好，杨小姐。”

我迅速敛去眼中惊愕，如常道，“陈先生，你好。”

环形大吊灯，上好的长方形楠木餐桌，父亲居上座，左手边是我，右手边照例该是穆梦宸母女，无奈陈铉的突然出现，这一保持多年的坐形不得不做了改变。

聂薇薇拉着陈铉坐到身边，穆姨迅速和父亲对望一眼，笑道，“你这丫头，离这样远，陈先生还怎么夹菜？喏，坐过来！我和伊伊坐一起。”

说着就起身，绕过父亲到了这一侧，我跟着起身，让到下第二张位子。

穆姨忙拉住我，“不用，不用，你就坐这，父女俩说话方便。”兀自拉开第二张椅子坐下。

陈铉看在眼里，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忙起身致歉，“叔叔阿姨，给你们添麻烦了。”

父亲面色这才缓和，招招手让他坐下。

菜一道道上来，高薪聘请的厨子，手艺自是极好，色香味俱全，一桌子人除了聂薇薇都没甚兴致，意兴阑珊夹几口菜，送到嘴里慢慢嚼着。

“爸妈，我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这么多年的养育。”聂薇薇兴致极好，端了酒杯站起来，义正言辞。

两人看着我笑，“好，女儿长大了，也懂事了。”他们举杯喝下这甜蜜的酒水。

“姐，还有你。”聂薇薇很快又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对着我举起了酒杯，“我们姐妹怎么也要喝上一杯。”

穆姨真的很本事，教出这样好的女儿，我这个做姐姐的自愧不如，唯有斟满了酒，与她碰杯，“谢谢你，薇薇！”仰头，干尽杯中猩红酒液。

父亲欣慰的笑，情至深处，眼中不由含泪。

陈铉将一切看在眼底，眼里闪过疑惑，又很快变成了然。

经过聂薇薇有意的调解，餐桌上氛围略有缓和，几口红酒下肚，父亲的话也多了起来，他细细打量着陈铉，冷不丁道，“小陈，我看着你觉得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蹙紧了眉，极力回忆往事，无奈工作繁忙，每日要见的人实在多，他一时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陈铉正低头吃菜，闻言也是一愣，抬头，谦逊道，“确实是见过的，就柯副局长夫人出事那回，在第一人民医院。”

话落，他迅速扫了一眼对面的我，见我确实没有异样，稍稍安心的同时，不免心生疑惑。

“哦！”父亲恍然大悟，“你就是……”苏菲菲的男朋友，最后几个字被他生生咽回肚子里，那件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苏家又落了那么个结局，他怎么好意思再提。

“咦，原来你们以前见过？”不想聂薇薇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筷子，兴致勃勃问道，“第一人民医院，你们怎么会在医院碰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