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还有不抢百姓的军队
杨二柱远远的看着几十个扛枪的老总，往村子里走去，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也还是赶紧回家叫老婆孩子不要出去。
毕竟自古以来，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在他心里，就算他知道那几十个扛枪的老总里面有日本人，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反正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别的什么，该交的税他们交就行了。
对于他们平民百姓来说，艰难的活着已经是奢望了，也没读过书哪知道什么民族大义。
给谁交税不是交。
他知道的是，以前交给晋绥军阎长官的税，也挺重。
现在日本人来了，交的税更重一些也没啥，好歹还能勉强的活着。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附近的村子，很多百姓都是这么想的，只要不让他们活不下去，他们老实的很。
但就算如此，看到当兵进了村，他们赶紧把老婆孩子给关屋里，然后在门缝里往外看。
想知道这些当兵的进村到底要干啥？
却没想到，他们以为把老婆孩子关在屋里就完事儿了，就安全了。
其实，那简陋的门板，挡得住山上的虎豹豺狼，却经不住日本人的一脚。
全村四五百号人，男女老少，一个不少的被赶到村前的晒场，那是收麦子时，在这扬场并把麦子晒干。
而现在，晒麦子的晒场在烈日下变成了晒人场。
一般的日军小分队只有一挺机枪，但是现在津岛横夫的小分队有两挺机枪，因为整个郝家沟炮楼据点的日军都加强了装备。
一个排的伪军，一个小分队的日军，把打谷场上的几百号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东坡村的村民老实的很，毕竟人家手里那个不是烧火棍，动一下就死人的。
几百号人被围在哂场中间，连话都不敢说，只能是面面相觑，有孩子感觉这氛围有点凝重，想哭出来都被母亲给捂住嘴。
津岛横夫并没有想着给这些村民解释什么，而是直接招呼过那个伪军的排长：“你滴，去搜查的干活！
把这些村民的粮食全部，通通的搜出来！”
（事实上当然不会是这么吩咐，毕竟要是懂汉语的小鬼子职位一般来说都不算太低，更不可能做一个小分队长，那都是有文化的人，少说也是个准尉起步。
不过当时日军也简单培训有汉语沟通能力。
就像我们打过鸭绿江往南的时候也会培训战士们用英语说叫人家投降，缴枪不杀之类的。
国家和国家之间打仗都会提前培训好一些简单的用语）
那个伪军排长赶紧恭敬的点头，回头马上招呼他手底下的这个排的人，去挨屋子的找粮食。
毕竟他也是驻守在郝家沟炮楼据点的，如果挨饿也挨饿到他，所以这些伪军每一个都搜的非常尽力。
一个排30多个人搜查100多户人，用的时间并不长，但随着那些伪军大包小包的把粮食从村民家搬出来。
村民们开始鼓噪。
懆动不安。
这可是他们安身立命的粮食，没了粮食他们怎么过这个夏收到秋收的这一段时间？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纵然是躁动不安，但依然没有失控。
很显然，这些粮食，并没有到达他们的底线，也没有达到津岛横夫的预期，因为他知道这些村民刚刚经过夏收，每一家屋里肯定不止只有这么十几二十斤粮食，其他的呢?
津岛横夫一眼就看出了眼前的这些村民的躁动不安中还有余地，也就是说，这些村民在长久以来的生存当中已经有了一种习惯，像松鼠一样藏匿食物。
他招了招手，把那个伪军的排长叫过来。
“吴桑，你告诉他们，大日本皇军需要征收他们的粮食，让他们将自己藏起来的粮食全部交出来！
这只是暂借，以后会还的！”
伪军排长姓吴，据说，祖上可是梁山的智多星吴用。
但是谁都知道，梁山智多星吴用，其实有没有这个人？
很可能没有！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姓吴的伪军排长，认了个假祖宗，就跟现在认了日本人祖宗一样。
姓吴的伪军排长听了津岛横夫的话后，站直了身子面对晒场上的所有村民，看着这些畏畏缩缩心里有火却不敢表露出来的百姓，他心里很爽。
“乡亲们，大日本皇军现在需要征收你们的粮食，但是你们屋里的粮食远远不够。
皇军太君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你们肯定藏了粮食，所以识趣的就将你们藏匿的粮食全部拿出来，等解过这一段燃眉之急后，皇军必有后报！”
他说的必有厚报和津岛横夫所说的是借的以后会还的道理一样的，拿枪抢去的东西，有几个是会还的。
显然眼前的这些村民百姓们也不信。
因为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些被搜出来表面上的粮食被抢走了，他们还有活路。
但如果他们藏起来的粮食也被夺走了，他们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这个年月没有粮食导致被饿死的人，比比皆是，他们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所以他们都沉默着，不敢说话，也不想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这些持枪的士兵。
期待他们就这么放过自己。
但是，这么做当然是不行的，有时候面对枪炮的沉默，人家会以为是你心中默默的抗拒，是精神的抵抗。
所以有村中的老人站了出来，颤颤巍巍的对这个姓吴的伪军排长说。
“老总，村里真的没有粮食了，每家每户米缸里这点麦子，地瓜，是大家撑到秋收的口粮了，真的没了啊！”
人家说人老精鬼老灵，但是你再老的人，如果一辈子就在山村里面，社会经验其实不算太多，根本就骗不了人。
况且按常理来说，村子里面每家每户不可能只有那么点粮食，所以他们肯定是收藏起来了。
要不然他们在粮食被收刮出来的时候，不会那么坦然，很显然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能以前也会被晋绥军或者土匪等等进村抢过。
都有经验，有经验也就有了应对的方法，那就是藏粮。
所以不管是这个姓吴的伪军排长，还是那个日军小分队长津岛横夫，都不会相信这个村子里面，100多户四五百号人，只有那么一两千斤粮食。
这是不可能的。
这位姓吴的伪军排长，看着村民们一个二个不说话，沉默以对，他只好回头对津岛横夫躬腰说道：“太君，这些刁民，可能真的没有粮食了！”
村民们还以为他们面对的是跟以前一样，只要他们拿出来一些粮食，让对方有一些收获，对方就会满足的离去。
以前晋绥军是这样，土匪也是这样。
所以他们习惯了。
却没想到，今天变了。
因为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以前的起码还留点底线的晋绥军和一般留有点余地的土匪。
毕竟对晋绥军来说，他们临时来征粮，都会留有点存粮给百姓们，都会将这些记了账，算在当年需要交的公粮上。
土匪的话他们不会赶尽杀绝，是因为如果赶尽杀绝了，下回还吃谁。
但是眼前的是日军，他们不怕杀人，因为他们撑过了这些日子，后方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应。
所以一声枪响，刚才走出来的那个老人，倒下了。
开枪的就是津岛横夫，他手上拿着的是南部14式手枪，也是传说中的王八盒子。
倒下的这个老人是村长，他以为这些人跟以往的那些人一样，可以稍微的讲一下理，没想到人家要的就是一个出头的。
“还是没有人要交出粮食吗？”
津岛横夫说话并没有恶狠狠的，而是轻描淡写，仿佛刚才在他手里死掉的一条人命如蝼蚁一般轻贱。
“大爷爷……”一声孩子的哭喊，被人突然捂住了，但就是这一声哭喊，让津岛横夫注意到了他。
老人，或许触动不到这些人的心弦，那孩子呢？
两个矮小粗壮的日本兵拨开人群走了，进去抓住那个孩子就往外拖，孩子的母亲，看上去也就20出头，紧紧抱着孩子，哀求着跪下。
但对方很显然无动于衷，她却依然跟孩子一起被拖了出来！
这个孩子的妈妈，长得不错，如果是在平时，津岛横夫想要尝尝鲜，但是今天他的任务是粮食，所以就挥了挥手。
轻轻的这一挥手，就决定了眼前这对母子的命运。
两个日本兵一人一刺刀，结果了眼前的这一对母子，干净利索，就像杀两只鸡一样，没有犹豫，反而异常的熟练。
这种事儿他们以前干的多了。
“好了，吴桑，告诉他们，如果再不交出来藏匿的粮食，每过一分钟，我就杀两个人，超过半个小时我就将你们全部杀光！
看看是粮食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这个姓吴的伪军排长，抹着冷汗，回头看向村民：“乡亲们，都把粮食交出来，否则都要死光！
人都死完了，留着粮食也没用啊！”
没有人说话，又有一个老人站了出来，他活够了，虽然知道站出来有可能会死，但是他活够了。
“交出来可以，但能不能给我们留一点粮食，让我们勉强撑到秋收！
否则，我们的粮食全部被你们拿走之后，我们也得饿死！
老总，我们四五百条人命啊！
行行好吧！”
这个姓吴的排长回头看了津岛横夫一眼，让这个杀星给这些村民留点粮食？
那估计不可能，但终究他还是问了一句。
“太君，这些村民说，如果你能答应在拿走粮食的时候，留一点点给他们撑到秋收，他们就把粮食给拿出来！
否则，他们就算是死也不会把粮食拿出来的！
毕竟对他们来说，没有了粮食，等待他们的也只能饿死，因为现在离秋收还远！
太君，你看？”
津岛横夫哼了一声：“先答应他们！”
呃……嗯？
姓吴的这个伪军排长愣了一下，先答应他们是啥意思？
但随即他又回过味来，原来是先答应他们……
有先肯定有后，他回头看向村民的目光有了些许怜悯，但转眼即逝。
最后还是开口说：“太君答应了，你们快说，你们的粮食藏在哪了？”
自己的要求得到同意之后，村民们也就放下心来，他们其实也知道有可能不靠谱，但他们决定还是要搏一把，他们赌对方遵守信用。
于是一个个说起自己屋内藏着粮食的地方在哪，然后伪军士兵一个一个的去他们所说的屋内去装出粮食。
果然，全部100多户下来，每户人家都装了四五十斤粮食藏起来，有的人家甚至有六七十斤。
这就是这些百姓从夏收到秋收的粮食，两三个月时间全家的存粮也就是100来斤，管的却是一家几口人。
也就是一天一斤左右，他们把粮食跟山上采摘的野菜和吧和吧，或者是和一些糠麸混在一起，摊成饼子，这叫吃糠咽菜。
（根据一些老人回忆，解放前老百姓就是这么吃饭的）
可是现在，连最基础的粮食都没了，因为这些人真的一点都没有给他们留下，全部装走了。
“老总，刚才你们不是说，要给我们留一点撑到秋收吗?
怎么全部装走了？
给我们留一点吧！
要不然我们就活不下去了，现在离秋收还有三个多月，没有点粮食我们怎么活呀！”
津岛横夫站了出来，对姓吴的伪军排长说：“你得给我翻译一下，告诉他们以后不用担心粮食的事情！
以后他们都不需要粮食了！”
啊！
虽然这个伪军排长，确实听说过日军有时候经常会屠村，但是这么狠毒的场面一旦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怎么感觉自己有点承受不住。
但是，津岛横夫就这样直直的看着自己，眼眸像狼一样，嗜血，好杀。
仿佛自己要是不跟他所说的一样翻译，有可能被杀的人当中也会有自己一个。
他从眼前的这个叫津岛横夫的小分队长眼神当中看出来有这么个意思和莫名疯狂。
这个姓吴的伪军排长只好回身对着村民说：“太君说了，以后你们不会再需要粮食了，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苦难，希望你们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吧！”
说完了就把头扭向另一边，毕竟他就算当了汉奸，也知道残忍。
因为，日军的机枪手已经就位，在机枪手旁边已经有装填手做好了装填准备。
屠杀，即将开始。
这个姓吴的排长，其实心里很复杂，但更多的是恐惧，兴许还有一丝丝愧疚。
也许过了今天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东坡村了。
只有一片死地。
村民们听懂了，对方抢走了他们最后一粒粮食之后还要架起机枪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终于在临死前懂了，原来这些日本人真的跟以前的晋绥军和土匪不一样。
那些人好歹还留有底线，但是眼前的这些日军，很明显没有底线。
死到临头，村民们开始鼓噪起来，他们虽然老实，但是明知道是个死的时候，他们也懂得反抗。
因为他们是山里人，山里人时刻要面对虎豹豺狼，如果没有点血性和反抗精神，他们早就被虎豹豺狼给叼去了。
他们之前没有反抗，是因为他们以为对方还有底线，以为混混就能混过去，以为还能活。
就算是对方决定要把他们的粮食全部拿走的时候，他们心里还在想着要去摘野菜了，要到山上打猎，或者要到山上去挖一些野生的根茎之类的东西充饥，做人总要努力的活下去啊！
他们当时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只要没有到绝路，他们就努力的活。
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做的这么绝，居然连一丝机会都不给他们，直接要架上机枪，将他们全部干掉。
但很显然，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就算全部鼓噪起来也没用，因为他们手无寸铁。
兴许此刻的他们就像那看见烛火的飞蛾，扑过去却改变不了什么，只有死亡这么一个结果。
日本人机枪开始喷出了火舌，两挺机枪向两条电鞭一样甩向在场四五百号人，直接就是那么一交错，就已经有十几个人倒下。
日军的机枪手压根就不用瞄准，朝着眼前人群搂火就行了。
津岛横夫很喜欢欣赏这些人绝望的眼神，也很喜欢欣赏这些人绝望之后反抗的行为。
却又在鼓起勇气反抗后，绝望的发现这是他们永远反抗不了的强权那种绝望。
这很让人兴奋，听说有前辈。在屠城的过程中还进行了杀人比赛，他没有经历过，但屠村经历过不少。
现在，他看到了眼前这些村民眼中的绝望，给他的感觉是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感。
确实，在电光火石下倒下这么多人，鼓起勇气反抗的村民们绝望了。
因为他们发现发现，他们这些人面对着日军的机枪，永远冲不到对方跟前。
然后就在他们绝望的那一刻，两声枪响，直接结果了那两挺机枪的机枪手，然后瞬间枪声大作，日军和伪军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津岛横夫，他一直彪呼呼的站在全场的最高处。
他以为他是全场最靓的仔，没想到居然是全场最显眼的仔，然后因为太显眼就被一枪给干掉了，正中脑门。
把头盖骨都掀起来了，红的白的撒了一地，然后他才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倒下来。
不对，更像一滩烂泥！
东坡村的村民们非常惊讶的发现刚才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要将他们全部杀光的日军和伪军，几十号人突然间全死了。
津岛横夫是被陈山河一枪给干掉的，他以为这货腰里别着手枪套，站在最高处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官，没想到居然还只是个曹长级别的目标。
这玩意儿跟士兵是一个级别的积分，在场日军和伪军40来号人，他一个人差不多干掉了一半。
杜兴华这小子不得不说，现在装填子弹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完全跟得上他开枪的速度。
孙天昇和王九道一人抱着一挺机枪，就算他们现在有枪有炮了，但是缴获一挺轻机枪依然还是很宝贵的东西。
这么一挺轻机枪四五百大洋呢！
陈山河看在地上死了起码有20多号人，男的女的老的幼的都有，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鬼子伪军抢来几个板车几千斤粮食。
看着眼前四五百号人，他的心里就没打过眼前在六七千斤粮食的主意，如果这种绝户粮的主意都打他，感觉自己会有点丧良心。
他现在没时间跟这些百姓们聊天，因为，他看着地上死的那几十个人，感觉自己还是有点责任的。
叹了口气：“还是来晚了呀！要是来早一点，就不会死那么多老百姓！”
不过，嘴上这么一说之后，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而已。
小鬼子进来后，这一片九州大地上死的人多了，只有早点将小鬼子赶下海去，这一片土地上的苦难百姓，才不会这样被人当猪狗一样随意宰杀。
他指着那些粮食：“你们谁家的，就把这些粮食全部拿回去吧！
还有这些鬼子尸体，麻烦帮忙埋一下，我们还需要去打鬼子，没有时间，拜托各位了！”
这句话，直接让在场不少村民给愣住了，他们第一次看到有不抢自己粮食的大兵。
这一次不是老人了，而是那个叫杨二柱的年轻人，他站出来问道。
“老总，这些粮食你们不要？”
陈山河赶紧说道：“我们部队有纪律，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所以，这些粮食当中，是鬼子在你们谁家抢来的，你们谁家拿回去就行！
我们还有作战任务，就不便多逗留了，最后麻烦你们把鬼子的尸体掩埋干净，还有下回鬼子来的时候，你们记得要躲好！
鬼子很残忍，动不动就屠村，跟以前你们遇到的当兵的不一样。
他们是另一个国家来侵略我们这个国家的，不是我们自己人！”
然后，对孙天昇说道：“快，我们时间紧急，没时间让你磨蹭！”
因为孙天昇这人觉得鬼子的那把南部14手枪不错，正在四处翻找着那个鬼子军曹兜里去找子弹。
“是！”
鬼子一般来说出门不会带那么多南部14手枪子弹，因为那玩意儿就不能拿来正常作战，只是简单的自卫手枪而已，所以用不了那么多的子弹。
听说还经常卡壳，只是普通彰显身份或者用来自卫的手枪。
这也就是孙天昇找来找去没找到的原因，不过其他人打扫战场的速度也是很快的，皮带子弹盒什么的，非常迅速。
然后一伙人快速集结离开，前有哨，后有带，迅速的奔赴下一个战场。
等他们全部消失之后，众人这才把目光投向那已经装上了几辆板车的粮食，还有地上的尸体。
有自己村人的也有鬼子的，这个时候他们才回过神来，才想起了自己村死那么多人，才想起了悲怮，一时间哭声震天。
杨二柱的妻子，看着自己丈夫从板车上拿回自己家的两袋粮食，眼中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
也不知道是为了这两袋失而复得的救命的粮食，还是为了地上尸横遍野的同族同村叔伯弟妹。
“当家的，原来这世界上还真有，不抢百姓粮食的军队！”
杨二柱看着那支部队远去的方向，点了点头：“是啊！这世上居然还有不抢百姓的军队！
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