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女红
“我只是同她有过一面之缘,谢姑娘,很好。”沈湛听了孟画芷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
沈湛确实得承认,阮蓁蓁纵然面容姣好,足以让人拜足,但他最看重的,还是她的身份。
临阳城里,没有哪个贵女比她的身份更适合了,她是谢家的人,得谢家庇佑,可又偏偏,只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
这样的地位,刚刚好。
高贵,却不难攀。
既然劝了也不听,孟画芷自知,她不能再多说些什么了。
不过转念一想,像自家表哥这么优秀的男子,受尽临阳城内贵女的追捧,没有哪个女子会见了不动心,自然阮蓁蓁,也是没有例外的。
“表哥你若是真心喜欢,那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的。”
孟画芷知道,这句话,才是沈湛想听的。
果然,他眸光一亮,点了点头。
......
窗前搁着一个陶瓷绘梅兰花瓶,里头插着几枝新鲜的莲蓬荷花,蓁蓁就坐在窗前,手里拿了块黛绿锦布,一旁小几上放着的小木篮子,里头装着针线。
她本以为,不过就是刺几针的事,应该很简单的。
但真正到手上,才现那细细的一根针,和自己的手,根本协调不起来。
她生怕,会刺到自己的手指。
七弦和七音在一旁侯着,目光就紧紧的盯着蓁蓁的手指,不敢移开一下。
小姐这十指纤纤,葱白细嫩,要是一个不小心戳到了的话,可又是一场麻烦。
蓁蓁拿了银白丝线,照着那花样子上的图案,一针一线,慢慢的穿上又穿下,一个图案,似乎慢慢的有了雏形。
看着这样子,心下也欢欣了几分。
两指捏着针,诚然动作也比之前快了不少,手指微微一动,细针往前一滑,刺在了左手食指上。
霎时间,指尖便浸出了血来。
一滴小小的血珠从白皙的皮肤上渗出,阮蓁蓁看着一惊,手指触在锦布上,鲜血顿时落下,却是接着,又渗出了一滴来。
七弦和七音看着这一幕,愣了一小下,就马上着急了起来。
七弦凑身过去,忙把锦布接了过来,放在一边,七音则转身小跑了两步,拿了个梨花木刻暗纹小盒子过来。
她虽着急,动作却有条不紊,手指轻轻一转,将盒子打开来,接着从里边拿出几块小棉布和一个天青色缠枝瓷瓶来。
七弦先是拿了棉布,轻轻覆在蓁蓁出血的指尖上,将鲜血吸净,正待她要打开瓶子上药的时候,蓁蓁突然一颤,把手收了回来。
她的目光投到一边的锦布上,视线凝在一处,然后皱眉心疼的道:“弄脏了,这可该怎么办?”
原本平滑光洁的锦布上,染了一小滴的鲜血,虽是沾了那么一小点,但还是足以显眼的。
蓁蓁顾着心疼,连自己手上的伤口都一时给忘记了。
“不然......小姐在弄脏的地方绣一朵花吧。”七音一双眸子骨溜骨溜的,瞧了那锦布好一会儿,笑着提议道。
她这么一说,蓁蓁一顿,细细的看着那处污渍,确实觉得,倒是洒成了一朵花的样子。
“再去拿些红色丝线过来。”蓁蓁一扫心里的雾霾,拿起那块锦布,便准备再绣一朵花上去。
七弦点点头,正想转身去拿,忽然想起小姐手上的伤,皱着眉,疑惑问道:“这伤......要不要先处理了?”
蓁蓁被她这一提,才注意到自己手上还有伤口这回事,此下垂眼一看,瞧着手指尖上,有一层淡淡的血迹,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许是心思并不投在此处,看着,都不是那么疼了。
“无碍,待我绣完,净净手就好了。”蓁蓁留下这句话,神色淡然,一手执针,继续着方才的针脚。
七弦和七音都暗自讶异。
小姐这样的反应,他们还真是见到的头一遭。
......
谢南瑾这几日忙着军队准备事宜,回家的都很晚。
此次出征南夷,事关重大,同样,是一场持久战。
这些年来,虽常有外出之时,但左右所及,最多两月,此番一去,少则半年,谢南瑾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蓁蓁。
上回不过三天工夫,没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人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昏迷了好几天,当时的情况,他差点就急疯了。
所是谢南瑾想,最不靠谱的人,就是谢南骐,他吊儿郎当的,心大的很,这次能让蓁蓁从马上摔下去,下去指不定又闹出什么更大的事来。
谢南瑾摇摇头,心想:不行。
那就只有三弟了。
清竹苑里,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月光带着隐隐的光华,给竹林渡上一层银色,淡淡的竹叶香飘入鼻息,让人精神一爽。
谢南瑾着一身宝蓝色圆领长袍,头束冠,眼眸漆黑深邃,踏着沉稳的步子,越过竹林,走了进去。
“将军。”门口侍着的绿衣小厮见着谢南瑾,微微点头,然后将门打开,退到了一边去。
谢南骥的屋子干净齐整。
他就坐在书案前,修长的手指执了一本书,在烛台下显得白皙,骨节分明,听见有声音传来,他抬头,顿了一下,接着就起身来,微微点头,唤道:“大哥。”
谢南瑾点点头,嗯了一声。
“过几日,我要出征南夷,想了想,还有些事要交待。”
谢南骥低头静静的听着,原本冰冷的面庞在暗黄的灯火下显得柔和了几分,一双眸子极为清澈明亮。
在这个家里,长兄如父。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年纪最大的大哥就撑起了一整个家的重担,承袭爵位,光耀谢家,照顾底下两个弟弟和妹妹,在他们的眼里,大哥,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你也知道,蓁蓁从小性子就养得娇,也是我一手带大的,离开太久,终归放不下心。”谢南瑾说着,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二弟性子野,交给他不放心,在这个家里,就只有你着的稳重,能承事。”
谢南骥听了这一番话,面色淡然如常,点点头,答道:“我知道了。”
“对了,蓁蓁的身体状况你也得多上点心。”谢南瑾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自从从马上摔下来那一回,他便总觉得,蓁蓁面色不太好。
“蓁蓁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再说那几日的药膳过去,体内寒气已除,如今基本上......是康健的。”谢南骥的声音依旧清冷。
谢南瑾点点头,想着心下一块大石头是放下了,接着转身,便欲离开。
“大哥。”谢南瑾尚走出几步,达至门口,还未迈出去,身后谢南骥忽然就叫住了他。
谢南瑾脚步顿住,回过头去,正好撞进谢南骥一双带了隐隐担忧的眸子里。
“保重。”
谢南骥不善言辞,但此刻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这两个字。
此去南夷一行,他自是明白,分外凶险。
谢南瑾剑眉微挑,嘴唇轻轻勾起,接着就爽朗的笑了两声,道:“一定!”
......
谢南瑾从清竹苑出来,直接便往自己的正则院走去,恰巧路过木槿院,隐约瞧着里边还掌着灯,不由轻皱了眉头,心下疑惑。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按理来说,蓁蓁是早就已经睡了的。
谢南瑾可记得,她时常念叨在嘴里的,就是一定要在亥时之前入睡,叫......美容觉!
这么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怎么今天这忽然间,就破例了呢?
谢南瑾眸光一紧,许也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未犹豫,接着就抬腿走了进去。
而此时阮蓁蓁却正拧眉,看着手上已经大致成形的一个荷包,暗自神伤。
果然女红这玩意儿,不适合她。
之前的一副图案,是极简的平安二字,她照着花样子来,勉强绣出了一个大概,自觉是尚能拿的出手。而方才在沾了污渍的地方,想着绣一朵花儿,应该是简单的,可如今拿成品在手里看着,却觉得完全是四不像。
看起来就是几片花瓣的事,可怎么到了手里,便弄不好了呢?
真是越看越嫌弃!
蓁蓁拿着这荷包,又想起孟画鸾做的那个,相比之下,优劣立显,便显得如今她手上这个,分外拙劣。
蓁蓁抿着嘴唇,眸中闪过一道恼怒的神色,捏着荷包,就要将它扔出去。
这厢手抬起来,还未有动作,外边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蓁蓁。”
是大哥!
七弦自也听出了这声音,不敢怠慢,忙快步走了过去,将门打开。
蓁蓁眼角余光瞧着一个宝蓝色身影走了进来,心下一慌,手停在半空中怔了一下,忙给收了回来,掩在衣裙后边。
“大哥,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蓁蓁勉强的扯出一副笑意来,佯装无事。
谢南瑾眼尖,哪能现不了蓁蓁的小动作?
他淡淡的往她裙摆后边看了一眼,道:“你也知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暂时睡不着,想起来看看书,待会儿再睡。”
蓁蓁说着这话,微微敛眉。
她一向不习惯说谎,此番向大哥说出这番话来,低着头不敢看大哥,连身子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的每一点小动作,都被谢南瑾看在了眼里。
蓁蓁是如何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现下这般反应,必是不愿言之,既然如此,谢南瑾也没说什么,留下一句“早些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但说起来,心里是不大舒服的。
蓁蓁到如今,也有自己的秘密,要隐瞒了,不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依赖着他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