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穷途末路
看到魏忠贤的表情,徐应元心中不免也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毕竟他与魏忠贤是多年的赌友。当初刚进宫之时两人之间也还算有一段交情,现在看着魏忠贤就要这么走了,徐应元心中要说没一点伤感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听到魏忠贤如此坦然的话,徐应元心中又有了一丝犹豫,毕竟这说不定将会是自己的前车之鉴。他一把拉住魏忠贤:“不急,反正这天色已经晚了,有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咱们先去说会儿话,别的事情一会儿再说。”说着,徐应元挥手命甲士们退下。魏忠贤见状,也命自己的手下都退开,两个人就这么携手来到雅间坐下。
客栈的掌柜见状,急忙命人整治了酒菜送上。而跟随徐应元来的甲士也立刻散开,将整个客栈团团围住,雅间的四周也都站满了岗哨。他们虽说是跟随徐应元而来,却也都已经奉了圣旨,一旦发现魏忠贤有什么异动,可以不等徐应元的命令,立刻杀无赦!
“老徐,现在也没有人了,你给咱家说句实话,皇上这是真的打算要了咱家的命吗?”魏忠贤这时候仍然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
徐应元轻轻的斟了两杯酒,递到魏忠贤面前一杯,才回道:“哎,皇上的意思是,你老魏执掌朝政这么多年,先帝还在时,依附于你的大臣不知凡几。自从东林党的那些人被你干趴下后,这朝中上下就是你一家独大。如今新皇登基,万岁雄才大略,想要中兴我大明,又哪里能够让你继续呆在这朝堂之上,左右朝局。”
听完徐应元的这段话,魏忠贤呵呵一笑,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旁人,跟着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酒!”也不知是真的在夸酒好,还是在用这话来掩饰自己的内心。
徐应元没有接话,而死继续着说道:“遍观朝中的这些个大臣们,又有哪一个屁股底下真的是干净的?皇上既然有心整顿,那自然要拿那些罪责较大的官员们开刀了。可若是大臣们都拿你老魏来回奏皇上,那你说皇上又该怎么办?所以,只有你死了,才可以明正典刑,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徐应元一口气说完,不待魏忠贤答话,便端起杯子饮了起来。而魏忠贤则是坐在那里,手中拿着酒杯,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魏忠贤哈哈大笑起来,令对面的徐应元倒是一阵惊愕。“罢罢罢,咱家总算是想明白了。老徐,谢谢你,让咱家临死还做了个明白鬼,不至于稀里胡涂的就去见了阎王爷。”
一直以来,魏忠贤总认为自己虽然以前有谋害朱友建的心思和想法,可最终都并没有真正成功,而且这些事都做得比较隐蔽,所以朱友建并没有发现。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无论是济南赈灾还是西南平叛,朱友建确实没怀疑过魏忠贤是想害自己。
唯一的一次是大婚那天出现的刺客,当时朱友建确实认为是魏忠贤黔驴技穷,想要害死自己。可后来查到的所有情况都与魏忠贤无关,朱友建虽然依旧怀疑,可却无实据,所以到现在他都无法用这件事来定魏忠贤的罪。
而婚礼上出现刺客一事魏忠贤也确实对这件事不知情,这种事太明显了,魏忠贤自然不会去使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故而之后他也是一直在配合着调查,甚至还出了不少力,不然这件事怎么可能调查的清楚?
基于这些,魏忠贤就一直不怎么害怕朱友建会真的想干掉自己,最多只是在害怕丢失掉已经得到的荣华富贵。所以他才在朱友建得几次打压之下,并没有做出太过激烈的反抗,最后更是直接爽快的交出了手中所有的权利,请求告老还乡。
不然若是魏忠贤真的要做困兽之斗,就算朱友建能够笑到最后,可凭借魏忠贤手中的势力,只怕很可能会费一番周折,甚至可能会引起朝局的动荡。
可现在看来,魏忠贤心中也明白了,不管自己之前有没有对朱友建下手的打算,自己都必须死了,因为新皇帝就是要拿自己立威,只可笑自己之前还一直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交出手中的权利,回乡做个富家翁还是可以的。自己叱咤朝堂这么多年,人见人畏,最后却败倒在了一个只有十七岁少年的手中。
想到这里,魏忠贤将杯中的酒一口喝掉,抹了抹嘴,看着徐应元道:“算了,咱家的荣华富贵原本就是先皇给的,如今万岁既然要收回去,咱家也没什么好说的。早些年若非先皇垂怜眷顾,只怕咱家早就不知道死在宫里的哪个荒僻之处了。如今万岁想要拿咱家来立威,那也无可厚非。先皇驾崩时,咱家就该随先皇去了。承蒙皇上照顾,咱家又苟活了这几个月,已经算是大幸了。只是老徐,你能不能跟咱家说句实话,皇上身边,到底是哪位高人在指点?”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徐应元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了:“事到如今,我也就不跟你老魏说虚的了。万岁身边是有两位智囊,一位是先诚意伯刘荩臣之弟刘莱臣,另一位则是刘莱臣一同学艺的师兄弟宋献策,他们两位的确为皇上出了不少谋划。但这一次还的的确确跟他们俩关系不大,皇上针对你老魏的一系列行动,基本上全都是他自己做的,所以说你败的不冤。”
听完,魏忠贤恍然大悟,点着头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咱家太小看皇上了,哎,时也?命也?”
这时候,窗子外却突然传来了歌声,两人侧耳去听,却是一首小曲《挂枝儿》,这首曲又名《五更断魂曲》,就仿佛是为了应景一样。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寞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二更时,辗转愁,梦儿难就。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裯。如今芦为帷,土为炕,寒风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夜将中,鼓冬冬,更锣三下。梦才成,还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谒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城楼上,鼓四敲,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凰阁,凄凄孤馆。鸡声茅店月,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闹嚷嚷,人催起,五更天气。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曲子唱出了魏忠贤的心声: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一曲唱罢,魏忠贤和徐应元的酒也喝完了。看着空空的酒杯,魏忠贤知道自己该上路了,他惨笑一声,摇了摇头:“想不到咱家竟然也会有今日。哎!”言毕,他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步履沉重,慢慢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