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争执
又过了几天,从洛阳出去到四面八方打探的探子们回来向王嘉胤等人报告说:近来除了朝廷派出的官兵自开封出兵,跨过中牟,占领了荥泽、河阴两地,正威胁着荥阳和汜水等处之外。山西那边好像也有不少人马正在向河南这边靠拢,看样子约莫要有上万的人马,不过他们到了解州——平陆一线就停了下来,似乎没有继续再前进的打算,如今这支兵马就驻扎在平陆沿线的黄河一带。看样子估计是为了防止他们渡河再次进入山西的。
不过倒是南边的湖广等地还好一点,只是关城戒严,并没有什么兵马调动的情况。南阳府那边更是如临大敌一般,完全封了城,禁止百姓出入。不过陕西方向却有一支不知多少的军马直接向潼关这边开过来,看样子十有八九是打算攻下潼关的。若是潼关一旦被攻克了,那么别看距离洛阳还有四五百里的路程,可这一路却再也没有像潼关一样坚固的关隘了,这就不得不让王嘉胤和王自用等人慎重考虑了。
据探子的回报,这支官军已经过了华阴,从这个位置来看,这应该是从陕北那边孙传庭麾下调来的官军。可一个探子曾冒险大胆抵近侦查,却听到那些官兵说的是四川话,这样的话就不符合判断了,孙传庭手下大部分可都是陕西人,怎么可能会说四川话?这完全就像是天方夜谭。
王嘉胤觉得这十有八九就是孙传庭的兵马,那可也是个狠人,不好对付的。所以应该先集中兵力,打掉这几万兵马,解决后顾之忧。这样也能集中全部精力去对付洪承畴。不过王自用却认为,在弄清楚敌情之前,还是暂时先不要急着去做决断,毕竟若是搞错了,那很可能就会出现“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局面。
两个人争执了一番,又斟酌了半天,王自用还是觉得这应该不是孙传庭所部,毕竟口音是无法骗人的。他认为别看这支人数有好几万的兵马似乎实力雄厚,但十有八九就是从四川那边调来的卫所兵,战斗力绝对不如孙传庭的兵马。
虽说四川兵的战斗力如何王自用也不清楚,可他却也清楚,大明在全天下设置的那些个卫所,早就已经都没什么战斗力了。因为他是见识过了陕西、山西、直隶跟河南四个省的那些卫所的兵马,绝大部分几乎都是跟自己刚开打就一败涂地,毫无什么斗志可言。陕西的那些兵马若非孙传庭整顿,只怕根本就不可能把他们赶出陕西的。
所以同理,王自用觉得,这些四川兵肯定也是大差不差,除了人数多一些以外,指望他们拼命攻下潼关,那种可能性真的不大。因而如今的首要任务依然是要以主力去对付朝廷派来的官军主力洪承畴所部,只有打垮、解决了洪承畴,这样才能够真正让自己在豫西一带站稳脚跟,才可以真正的把洛阳等地握在手中。
在这一点上王嘉胤跟王自用的看法是相同的,他们都把洪承畴当作第一大敌。可不同的是王自用认为是应该先解决洪承畴,再回身去对付潼关之敌。而王嘉胤则是觉得洪承畴并不好对付,即便自己手底下的人马加起来要比洪承畴多上好几倍,想要吃点洪承畴,也绝对不会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反过来如果是去对付潼关的孙传庭所部,即便两个人争论了半天,王嘉胤依然认为西面之敌就是孙传庭。就算不是孙传庭亲至,那也一定是孙传庭麾下的那些兵马。至于王自用一直认为的四川兵,王嘉胤觉得很扯淡。从四川到河南,那可是有着近千里的路程的,这才一个多月,算上朝廷反应以及发出调令的时间,四川的兵马难不成真的是飞过来的?
有关探子听到的四川口音的问题,王嘉胤觉得,要不就是这些探子听错了,毕竟汉中那边的人说话跟四川差不了太多。要不就是可能那支兵马里真有一些四川人,这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任谁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毛病的。
其实认真地来说,王嘉胤的想法确实是没错的。可他却忘记了一点,大明朝廷现在的行动力,已经不是从前了。从朱友建接到消息到定下方案,一天时间都没用掉。至于传送消息所用的时间,不要忘了大明的八百里加急确实是很快的。从京师到四川,一路上马不停蹄,三天就把调令送到了川中。
那边集结完兵马之后,可是由水路经汉水过丹水直达商县,然后才在华州与孙传庭所部会师的,速度自然要比王嘉胤的认知中快上许多。
如果西边潼关外的兵马真的如自己所料是孙传庭,那么王嘉胤觉得无论如何都必须先打孙传庭,不然丢了潼关,等于就没有退路了。反观东面,就算是丢了巩县跟偃师,洪承畴逼近洛阳,那大不了也可以放弃洛阳,往西边或者北边撤退,这些地方都是山区,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又是一阵的争执,王嘉胤跟王自用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王自用只能又仔细地考虑了一番,终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大哥,要不这样,咱们现在手里几十万人,这东西两面的官兵加起来也没有咱们多。更不要说咱们的内营这十万精锐,也未必就比官兵差多少。既然是这样,那咱们不如就分兵。”
“分兵?”王嘉胤闻言,猛地抬头去盯着王自用。
“不错,就是分兵。”王自用又重复了一遍。
王嘉胤略略一思索,又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妥,不妥。咱们看似兵强马壮,可自家事只有自家知。兄弟,咱们这几十万人马,除了内营的十万,剩下的还有几分战力?不说外营的那些,单单是近来投靠咱们的那十二家,他们的兵马加起来还没咱们的内营多。况且除了陕北来的那些老乡们,湖广安徽等地来的那些土匪强盗,完全就不足为倚靠,除了浪费咱们的粮草,他们可有任何用处?”
“大哥,正是如此,咱们才更应该把他们支出去,不然养着他们又有何用?大哥,说句实在话,就算是陕北的那些人,咱们也不能因为是老乡的,就不忍心去用。小弟把他们寻来,又好吃好喝的供着,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够替咱们出力。总不能吃苦受罪咱们在前,喝酒享乐他们在后吧?”王自用向王嘉胤说道。
“兄弟,那你的意思是——?”王嘉胤似乎是有些明白了。
“是的大哥,洪剃头领着的官兵,也确实只能由咱们去对付,其他那十二家兵马,根本不顶用。可西边不一样啊,就算是孙传庭亲自领兵前来,可终究只有三四万,只要能够守住潼关,孙传庭他难道还能插着翅膀飞过来不成?可守潼关也不见得就是件好差事。就凭孙传庭跟他手下的兵马,潼关攻防也一定会有极大的伤亡。咱们要是先去迎击了孙传庭,那就算最后能够取胜,也必然损伤不小,到时候洪剃头再带大兵前来,咱们又该拿什么去阻挡?”王自用这么一问,王嘉胤顿时迟疑起来。
对于农民军来说,东西两路确实都是强敌,若是这两路现在合二为一那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是带着这四十多万人马与之进行拼死决战,损失再大那都不怕。可现在官兵却是两路,而且不管哪一路还都不弱,一旦接战,必定会出现不小的伤亡。之后要是再与另一路交战,只怕短时间内也不现实。
可官兵也绝对不会给农民军休整的时间,但凡王嘉胤击破其中一路,就必须掉过头迅速去跟另外一路交战,这是必然的。因此王自用说的,拿那十二家当炮灰,去跟官兵拼消耗,这反而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而且王自用这还是光明正大的阳谋,那十二家义军也根本挑不出毛病来。你看,我都已经去对付从京师来的官军主力了,让你们去守潼关,对付一支偏师,谁还敢说了不乐意?来洛阳这么长时间,天天蹭吃蹭喝的,还蹭了不少的兵器铠甲什么的,甚至就连兵员,都让你们在外营招募了不少。得到了这么多好处,一点力不出,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别说王嘉胤跟王自用了,估计就算是在场的其他人,也都不会愿意。当然了,如果其他十二家全都是这种打算,到时候都不吭声,不愿意出力,那也只能说是王自用看走了眼。
“兄弟,哥哥真是服了你了。前一段你把这些虾兵蟹将、散兵游勇全都找过来的时候,我还觉得真的是找来一群拖油瓶,除了浪费咱们的粮食,没有一点用处。后来你把兵器铠甲送给他们,还叫他们去咱们的外营招兵,我还跟你起了争执。现在想想,哥哥的眼光还是没你长远啊。兄弟,啥也不说了,以后你再有什么主意,哥哥全听你的!”王嘉胤信誓旦旦的向王自用保证道。
见到王嘉胤这么说,王自用急忙拱手躬身说道:“哥哥不必如此,哥哥每日里要忙那么多的事务,小弟哪能跟哥哥相比?我也不过是事情少,所以想的多一点罢了。”说完,王自用还悄悄用余光瞟了王嘉胤一眼。
王嘉胤微微一楞,立刻反应了过来,拉着王自用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嘿嘿,兄弟,也是哥哥的错,这确实是该给你加些担子了。等咱们这次打赢了,我就把内营全部交给你来管理,到时候你可别说太忙,向我叫苦啊!”
“不敢,替哥哥做事,那是小弟的荣幸,哪里敢去向哥哥叫苦。也请哥哥放心,到时候小弟一定做好,不给哥哥添乱!哥哥,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小弟就先告退了。我先回去安排一下,也好等召集所有人的时候,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王自用见目的达到,便出言告辞。王嘉胤见状也不挽留,起身将他送到了门口。
此次王自用的目的就是想把军权揽到手中,见王嘉胤已经答应,他也就没有什么想要再说的了。虽说到手的时间会有些晚,但王自用却觉得到那时候反而更好。要知道,此战过后,农民军必定伤亡不小。到时候自己接手内营,刚好可以趁机大量安插亲信,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来什么。那时再一点一点地架空王嘉胤,那么要不了多久,这整支队伍就会是自己说了算的。
王嘉胤等王自用出去之后,慢慢眯着眼看向已经走远的王自用的身影,心中却是不禁发出一阵阵的冷笑。在出谋划策上他可能确实不如王自用,但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身为农民军的老大,他怎么可能一点不懂?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久的。
王自用想要兵权,无非就是想架空自己,让自己成为翟让,他好当李密,把自己取而代之。可自己又不是个憨憨,怎么可能会真的把兵权拱手相让?一旦自己真的那么做了,那可就真的跟翟让一样,早晚离死不远了。
刚刚说给王自用的话,王嘉胤也真的只是说给他听听而已。这兵权,尤其是内营这十万人马的指挥权,王嘉胤是绝对不会假手他人的,哪怕王自用真的比自己强上百倍,那也不行,也绝不能交。
就在此时,王嘉胤的心中已然起了杀机,他知道,王自用不能再多留了,必须在这一战之后,就把他给解决掉,就算他再怎么有谋略,再怎么能够给自己、给农民军带来更多的胜利,那也不能留他。哪怕自己跟他来一次火并那都是在所不惜的,必须将王自用给干掉。不然,只怕自己真的会睡不着觉的,说不定哪天王自用真的就会在睡梦中把自己给杀了的。
王嘉胤和王自用两个人,这才刚刚在成功的路上迈出第一步,就已经开始起了龃龉,互相想要将对方处之而后快了。这也充分说明了共患难容易,同富贵太难了,哪怕这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没有了往下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