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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盛安

吴松掐着一块酱牛肉放在嘴里,舔了舔手指,有些后怕的躲在系宇身后,说:“宇哥,钊哥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呢。”

系宇叹了口气,说:“主子生气了,你把肉收起来,让主子见着了又该骂你了。”

不多时,顾钊就从厉埏川的屋子里走出来,闷声说:“今晚值夜系宇代我。”

系宇说:“去哪。”

顾钊穿过走廊,出了门,说:“这几日我不回来了,主子要我待在连岳校场。”

吴松拉着系宇衣角,说:“主子很少这样罚人的。宇哥,今日主子与说话的就是卓染吧,瞧着很小。”

系宇扭头看着他,说:“也不小,十九岁了。”

屋里头厉埏川扯着嗓子喊:“你俩进来。”

厉埏川神色没多大变化,就是掐着袍子垂着头,沉声说:“我之前拟好了羽林卫的人选名册,系宇也在其中,你为何偷偷把自己划掉了?”

系宇沉默片刻,说:“主子,我不想进羽林卫。”

羽林卫是一把刀,是厉埏川磨好了递到初世羽面前的,往后这支军队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全凭陛下的意念。

如今天州除皋都之外,外环六大城,六大城都有自己的巡防兵,加起来人数不少,虽时时向皋都上报情况,但总归没有在眼皮子底下来的放心。所以,初世羽急需独属于自己的兵,那怕是禁军,他心中依旧存在隔阂。

系宇跟了厉埏川四年,他的父亲是北骊老将,在军中职位很高,深得厉埏川信任,而且系宇此人老成持重,很多时候容易钻死眼儿,不懂变通,教厉埏川费了好多心思。

厉埏川自然明白,系宇根本不想换主子,北骊人最是重情重义,忠诚二字刻在骨髓里,流进了鲜血中,在陛下身边做事,总归是能让人看得起的位置,这是赤裸裸的诱惑。

厉埏川敛了神色,说:“不想去便不去了。这几日倒春寒,将大氅给顾钊送过去。”

“是。”系宇拿了氅衣跑出去。

“松子,给你个任务。”厉埏川塞过去一袋银子,说,“去盯着卓染,剩下的钱去买肉。”

吴松将银子揣在怀里:“主子放心!”

***

未到卯时,卓染已经进了国子监。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火昨个已经见识过了,卓染估摸着第二把火估计也快来了。

行至值档房跟前,卓染就听到了打架的声音,许是哪几个小鬼闹着玩,她便没在意,冷不防被冲出来的人撞的后退几步,堪堪稳住身形。

卓染不免惊讶:“是你?”

昨天被欺负,今天也被欺负,卓染拎着他衣服,说:“打架斗殴,被祭酒知道了,可是要被赶出去的。”

站着的一群孩子有一个头目,手臂上缠着绷带,想来便是昨日疯老头的孙子了。卓染勾唇笑了笑:“发解试在即,许谁考核我说了算,你们几个不想待下去,我自有办法。”

“我爷爷说你是坏人!你爹是卖国贼,你也一样!”他说。

卓染抿紧唇线:“是,你爷爷说得对。所以想考试的就滚,不想考试的就继续揍他。”

“康盛安!你等着!”

卓染松开他的衣服,说:“你怎么惹上他的?”

男孩子抹着眼泪,校服被扯破了,胳膊也被打得乌青,他低着头不说话。

卓染转身离开:“不说话算了。”

“我说!我说!”他一把拽着卓染的衣服,说,“我告诉你。”

这个孩子叫康盛安。出生前父亲就没了,母亲名叫永娘,是个以刺绣活计为生的,可这活在皋都根本赚不了多少钱,皋都最好的刺绣坊归在严应贞名下,四年前刚刚交给了温容希管理。

因为生活拮据,康盛安的日子过得并不快活,学生们基本上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自然瞧不起他,而康盛安勤勉好学,深得老师喜欢,遭人嫉妒也是常理。偏偏就有人传出他克父,是灾星,还说她的母亲水性杨花,一众不堪入耳之词满天飞。

康盛安不敢与母亲说这些事,欺负他,至少不会伤到母亲,在他心里已经够满足了。

卓染替他上好了药,换了身干净衣服,说:“那个孩子是谁,我看他异常嚣张。”

“他是右相的小侄孙,他叫许桢。”康盛安说,“他的父亲两年前病逝了,右相就把他送到了国子监。”

“昨日那个疯子…”

康盛安说:“是他祖父,他父亲去世后,他就疯疯癫癫的,逢人就讹钱。”

卓染“嗯”了一声:“难怪。刚刚他们又为了什么打你啊?”

康盛安眼眶立刻红了,他说:“倒春寒,母亲生了病,我想给她买药,可是我的铜钱被抢了。”

卓染塞给他一小块银子,说:“我的俸禄还没下来,我也没多少,你先拿着,给你母亲看病。”

“主簿大人…”康盛安看着银子,抽噎着说,“谢谢您,我会好好学习的,当了官,我就把我的银子给你!”

卓染笑着点点头。

***

温容希捏着玉

算盘算账,他拨一颗珠子,严承轩就拨回去一颗,奇怪的是,他再怎么捣乱,温容希总能准确无误的算出来。

“颜述…”严承轩夺过算盘摇了几下,说:“你帮帮我嘛!你把银子给我嘛!”

温容希将算盘抢了过来:“没门。”

严承轩轻轻一跳,坐在了柜台上,这样他比温容希高好多,严承轩将脸凑过去:“颜述。”

温容希叹了口气,说:“你可知当今主簿是谁?”

严承轩说:“卓染。怎么了?”

“卓染是陛下搁在国子监的,行事作风必得要传到陛下那里,你去贿赂她,陛下一定会知道的。而且你所行之事根本毫无道理,国子监成立目的就是为了选才招贤,你别耍小聪明,这不是小事。”温容希抬眸,说:“先生要你做吏部尚书不是要你滥用职权。二少,发解试非常重要,你别去搅和。”

严承轩撇嘴,跳下了柜台,瞪着温容希说:“你前日做的大氅呢,给我用一下。”

温容希见他拿着大氅,正奇怪他要做什么,眼前突然一黑。严承轩用大氅捂着他,闷声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信你了!”

温容希叹着气,在氅衣里哑着声音说:“松开,有事与你说。”

严承轩掀开大氅,温容希的发丝微乱,他抬手整理一番,说:“先生要你去莲花巷里送些氅衣跟食物,这几日骤冷,那里的人怕是撑不住。”

严承轩“哦”了一声,拿着手帐去库房领东西去了。

***

康盛安的家就在莲花巷。莲花巷聚在一起的都是贫困人家,此巷经久未修,残破不堪,似乎风大一些,连门窗都可以被吹走。

卓染掩了口鼻,官沟估摸着也没人管,虽然积水不多,但发出来的味道确实不好闻。

“主簿大人,就是这儿了。”

循着康盛安指的地方,卓染看见了一个茅草小棚子,里边备了一些草席,有一口没破底的铁锅,除此之外,就没了。

卓染坐在草席上,地方不容许她站着,康盛安用碗盛了水,说:“大人,这是后山的泉水,可甜了!”

卓染笑了笑,接过碗一饮而尽,确实甘甜,她说:“你母亲呢?”

康盛安正要说话,外头就进来一个妇女。身着麻布衣,挂了好些个补丁,但洗的很干净,面上也尽是沧桑,她瞧着卓染面生,又看到了她的腰牌,以为康盛安惹了什么祸,着急说:“盛安可犯了什么错,大人一定要原谅他。”

卓染急忙起身,和她走了出来,说:“夫人

误会了,我是国子监主簿,盛安要参加发解试,正好归我管,而且听说您身体有恙,我便来看看您。”

永娘笑了一下:“多谢主簿大人关心。”

卓染说:“我便先走了。”

康盛安摆摆手:“大人再见!”

卓染刚出来,迎面碰上了严承轩。

严承轩着小厮带着衣物来,他瞧了卓染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

卓染拜了一礼:“严大人。”

严承轩“嗯”了一声,说:“你怎么在这儿。”

卓染说:“回大人,卑职是主簿,自然是来商量发解试一事。”

严承轩带着人进了小棚。

***

另一头吴松跑进了总督府,火急火燎的跟厉埏川报告卓染的事情。

厉埏川扯唇笑了笑,说:“倒是会多管闲事。”

吴松说:“主子,她自己都穷,还把银子给了学生,看起来她也不是那么坏。”

厉埏川摇了摇头:“她不可能那么单纯的。松子,继续盯着她,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吴松抓了一把松子塞进嘴里,说:“主子或许想多了,说不定人家只是救急而已。”

厉埏川想了想,突然觉得有点什么,他说:“你刚刚说,严承轩也去了莲花巷?”

吴松说:“对啊,莲花巷里的穷人不少,严承轩给每家每户都送了衣物,刚走到尽头时,正好碰到了卓染。”

厉埏川磕着松子,自言自语地说:“莲花巷人那么多,她为何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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