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偷闲
卓染将钥匙圈儿套在手上玩,“叮铃”的声音传进官员的耳朵里,他们拨着算盘火速算着帐,时不时望着卓染的神色。
虽说她是一介女流之辈,却和他们见过的女官不一样,卓染不会曲意逢迎也不会低三下四求人办事,她很会狐假虎威,可是真的骇人。
江如蓝将账簿仔细看了看,严家绣坊收入不算少,他稍微估算了一下,这笔账走了却也对这里暂时产生不了什么影响,而卓染提议朝庐州借银,多半是为了让严家安心,庐州与皋都的情分可以续上,也能借此产生关系,将之前的僵局打破。不得不说卓染真的有头脑,江如蓝投过去赞赏的目光。
卓染没碰拇指,等到帐算完了她才勉强起身,闷声咳了半晌,江如蓝赶忙给卓染递了一杯茶,轻声说:“司业累了就先回去,我直接去宫里会会那些官员吧。”
卓染还要去醉雪庭找永娘,她抬手行了礼,说:“那便劳烦江大人了,卑职稍后便去找大人。”
雨点小了很多,这会儿像春日里的细雨,软绵绵的很舒服。千层厚的黑云被强行撕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丝久违的金色,把天空照的甚美,但却还是没有洒进皋都。
卓染避着人来了前院永娘的暂住的地方。康盛安瞧见了卓染,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卓染抿着唇角走了过去。
“夫人。”卓染看着面色惨白的永娘,她低头从怀里拿出了保存完好的兔子香囊。
永娘勾唇笑了笑,说:“盛安,来娘亲这里。”
康盛安蹲在了永娘的身旁,他抬眸看着永娘,她的眸底微显出红色,康盛安以为永娘旧疾复发了,忙说:“娘,你怎么了哭了?盛安给你去拿药。”
永娘摇了摇头,在他发顶上摸了摸,轻声说:“无事的。盛安,你先出去将门带好,我有事与司业说。”
康盛安乖乖在她怀里点了点头,朝卓染行了礼,便关上房门出去了。
永娘抹去了泪痕,她在泪眼模糊里瞧着卓染,艰难开口,说:“司业大人,我已经准备好了…事成之后,望司业大人护好盛安,不要让他受任何欺负。”
卓染缓缓蹲下身来,她轻声笑了笑,说:“夫人不必如此消极,只要不出意外,夫人也可以活着。”
“可是…”永娘摇了摇头,她颤抖着拉着卓染的手,说:“司业…不管怎么样,我只要盛安一切安好,这便足够了。”
卓染直起身子转过来,将兔子香囊捏得变了形,她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她缓缓说:“我答应你便是。”
“拜见左相大人
…”
康盛安行了跪拜礼,卓染和永娘都猛地一愣,卓染回头看着永娘,她眉头微微一皱,果断地开了门,朝着严应贞抬手。
严应贞扶起了康盛安,对着卓染说:“司业也来了。”
“康盛安是我国子监的学生,卑职作为司业也应该来看看的。”卓染抬唇一笑,说:“左相应该有话与夫人说吧,卑职就先将盛安送到国子监里,李博士找他。”
严应贞颔首,说:“劳烦司业了。”
卓染拉着康盛安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国子监方向走去。
严应贞迟疑地走了进来,他就站在门边上,深深地望着永娘,确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严应贞负了她,日后也没有行动要去找回她,说着心灰意冷也不为过。
永娘捏着帕子,从几日前开始她就一直在咯血,没敢让康盛安知道。此刻换成严应贞,她也握着帕子不动作,俩人就这么一直僵着,烛火烧化了红泪,直到永娘再也忍不住,伏在床边咳嗽着。
“永娘…”严应贞赶忙上前替她顺着气,说:“可是病了,用过药吗?”
永娘拉开了他的手,直起身子又往后挪了挪,她涩声说:“左相大人自重,贫妇自惭形秽,怎敢劳左相来…咳…”
“永娘…”严应贞抓着她的肩膀,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消气吗?你还没有原谅我吗?”
“当日一纸休书将我赶出府,”永娘抬眸,她情绪愈发激动,说:“我们之间便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左相…如今您高官厚禄,儿女双全,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可是为什么你要让那些人来打扰我的生活?为什么…”
“阿轩和颜述一直关注莲花巷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严应贞说:“我还是刚刚才…才知道的。”
永娘推着他,她含泪说:“左相!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已经让严家生意做起来了,别再来了…你走吧,我们就当彼此不识,好不好?”
严应贞攥住她的手,镇静地说:“你听我说,永娘,你仔细听我说…”
“哼,”永娘往后靠了靠,她一脸可笑地看着他,说:“好,你说,我听你说…”
***
前面就是国子监了,卓染稍稍停顿了半晌,继续往前走着。
“司业大人。”康盛安摇了摇卓染的手,他抬眸看着卓染,说:“左相认得我母亲吗?为何我觉得他们很熟悉呢?”
卓染捏紧了他的手,她抬眸看了看天空,这会儿雨全停了,阵阵金光铺洒下来,卓染仰面,说:“只是以前的老朋友,多
年未见,叙叙旧而已。”
康盛安觉得她的手很冰,他被牵着很不舒服,就看着卓染,说:“司业,母亲的病能好吗,她看起来总是很累。”
“会好的…”卓染声音渐渐变小,她舔着唇角,身上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天了也没来得及休息,这会儿真的是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康盛安揪着卓染衣裳,轻声说:“司业,你是不是病了,你的脸好红。”
卓染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就见厉埏川骑着竹石一路奔了过来,他震碎了天边最后一抹宁静,金色光芒被他带到了卓染头顶,卓染抬眸一看,厉埏川俯身握着卓染的腰将人带了上来。
“司业大人!”康盛安退了几步。
“唉…”卓染眼前猛地一黑,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就稳稳靠在了厉埏川结实的胸膛。
“弛越!”卓染伸手抓住了厉埏川的手腕,厉埏川掉转了马头,朝后看了看,高声说:“回国子监里去!”
康盛安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国子监。
竹石一路冲向连岳校场,临近黄昏,街上也没几个人,可这会儿空气里头都是雨过的潮湿味道,策马疾行掀起了阵阵风,卓染闭上了眼睛,被风吹的头疼欲裂,她又不会骑马,只能一个劲儿的往厉埏川怀里缩。
“得带你发发汗,淋了一日,不能再生病了。”厉埏川在她耳边低声说。
卓染缓缓睁开眼睛,她低头看到厉埏川的掌心裹了白布,还带着血,卓染摸了摸他的手,抬起了头:“你受伤了?”
厉埏川的下巴蹭到了卓染的额头,那处挂着汗珠,厉埏川没空答她,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里低头吻着卓染。
他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紧紧揽住卓染的腰,将她固在自己怀里,嘴上也毫不留情。卓染皱紧了眉,她摸索到了厉埏川的衣袍,紧紧揪在了手里。厉埏川将她搂的更紧,竹石追着落日奔跑,沿途见到了卓染眼角滑落的泪珠。
厉埏川稍稍松开了卓染,他喘息着,卓染颤声说:“转…转过…”
厉埏川带着她的腰轻轻一转,将卓染抱了个满怀,他的怀里很暖和,卓染也抱着他,将脑袋埋在了厉埏川肩上。刚刚被风吹了许久,卓染难受的已经快要吐了,她攥紧了厉埏川背后的衣物,厉埏川温声说:“害怕了就抱紧我,再跑一圈。”
卓染说话断断续续,厉埏川也没听清,似乎是要停下来。
厉埏川刚勒紧了缰绳,就感觉到背后一松,卓染靠在他怀里没了意识。厉埏川托着她的背,唤道:“瑕丘?”
竹石立刻转了方向,厉埏川把人裹在自己的大氅里,一路狂奔回了总督府。吴松看似刚回来,他一见厉埏川就喊道:“主子,我没见司业…”
厉埏川把人抱着,系宇和顾钊从府里出来,看到晕过去的卓染惊了一下,厉埏川皱着眉,说:“去找大夫来!”
“是!”系宇拉着吴松一块跑了出去。
顾钊将竹石牵下去,又催着厨房烧了热水,这才到了厉埏川身边。卓染整个人被烧迷糊了,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厉埏川长长叹了口气。
“主子…”顾钊端了热水进来,他看着厉埏川一脸担忧,说:“司业这是怎么了?”
厉埏川握着她的手,说:“我以为她只是害怕骑马,没想到早就病了。幸好这几日国子监休假,不然就得带病…”
“主子,大夫请来了。”系宇在外头唤道,厉埏川说:“进来。”
大夫替卓染看了看,看向厉埏川,说:“回总督,司业大人是淋雨太久了才会发热,老夫开几副药,待司业大人服了之后就无事了。”
厉埏川皱着眉,说:“还有呢。她动辄发热,总不能每次都如此吧。”
“这…”大夫叹了一声,说:“司业大人这身子太弱了,后来也不仔细养着,这也算是情况好的。若是再严重一点,恐是寿数无…”
厉埏川瞪了过去,大夫将话咽了回去,就只听厉埏川吩咐让煎药,便赶忙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