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日夕
连日阴雨,在某一日的午后悄然而去,所谓云销雨霁,彩彻区明〔1〕,厉埏川望着天边架起的彩虹,被霞光照得暖洋洋的,他靠在柱子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转着小指上的指环,没有察觉到身边来了人。顾钊端着药碗走过来,看着厉埏川发呆,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主子。”顾钊抬高了声音,说:“司业大人的药熬好了……”
厉埏川回了神,接过汤药,说:“这几日莲花巷修葺禁军也是下了苦力的,着人将名单拟好,到时赏罚有数。”
“是。”顾钊颔首。
“你和熊正毫也忙了几日,去歇着吧。”厉埏川想了想,说:“将其他事情交给罗锐,他要是再不出手弥补,最惨的莫过于他了。”
顾钊知道卓染还歇在厉埏川屋内,听系宇告了密,厉埏川虽然天天和他们一起,但心不全在莲花巷那边,他往屋内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便退下了。
厉埏川踏进了屋子,卓染还没醒,他搁了药碗,将卓染轻轻拖着背带了起来:“瑕丘,将药喝了再睡。”
卓染被摸醒了,一连几日的高热,幸好没烧坏脑袋,她靠在了厉埏川怀里,轻声说:“外面晴了吗?”
“嗯。”厉埏川将药递到她嘴边,说:“这会儿外边很好看,喝完了我抱你出去瞧瞧。”
似乎这层皮被厉埏川剥下来以后卓染就没有任何假惺惺的东西了,她会乖乖吃药,也会听厉埏川的话,可这样却让厉埏川觉得不自在了,这样她更像是装的。
真的是,哪里来的这么矫情想法。
厉埏川将人裹在大氅里抱了出去。天边除了耀眼的金色,还有层层叠叠的绛紫和粉红,泼墨般的抹在金色锦缎上,看起来没有一点维和感,反而像是一幅意味深长的画卷。
“冷吗?”厉埏川声音压下来,他舔湿了唇角,将卓染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说:“想回去了就与我说。”
卓染朝天边看了看,努力记住了此时的景,微微抬头,说:“你看起来很累,回去睡吧。”
厉埏川原本绷着的弦松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睛,抱着卓染回了屋。没有点灯,厉埏川摸黑找到了榻,和衣躺在了卓染身边。
“弛越…”卓染抬手抚平了他的眉头,随后被厉埏川暖得很热的手掌覆在了他的眼睛上,卓染轻声说:“…哥哥。”
厉埏川抓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没有睁眼看她,只是说:“嘘…”
卓染抬唇笑了笑,不再说话。
她一直醒着,厉埏川抓
着她的手不放,她就只能借着外边的光看着厉埏川隐隐约约的轮廓。她瞧得很仔细,仿佛一闭眼那人就会消失似的,到了最后也没撑住,缩在厉埏川怀里闭上了眼睛。
“瑕丘…”厉埏川唤着卓染,愣是将人叫醒了。
卓染被人搬着换了个姿势,她顺势拉着厉埏川的手,说:“怎么了?”
厉埏川将她挪到了自己身上,卓染下巴磕在了厉埏川胸前,她不懂厉埏川的意思,抬起头轻声说:“你这是干嘛呀?”
“没怎么,就是抱抱你。”厉埏川环紧了手臂,他敛着神色,说:“瑕丘,上次刺杀你的人我查了许久,发现他们似乎是一个组织。”
卓染两只手攀在了厉埏川肩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厉埏川讲话却毫不费劲,她看着厉埏川的下颌,说:“只是这些组织到底是谁的我们也说不清楚。眼下皋都的事情我们还没弄明白,要是再添上那些人,只怕会牵扯到更多人。”
厉埏川说:“我也知道。但这些事情总该有个了结,不能轻视,他们既然敢来一次肯定就会来第二次。”
“那日在诏狱里动手害你的人和这些人应该不是同一批。”卓染轻轻将他的发丝整理好,又揪了几条辫子在手里玩,说:“弛越,上次在诏狱里,那些人是李成如派过去的吧。”
“嗯。”厉埏川说:“他久在皋都,跟那伙人也扯不上关系,我们又对那伙人完全不了解,他们的组织有多大多强,都是要好好摸索一番的。怕就怕他们互相认识达成某种约定,再里应外合,到时候可不是我们能够猜测的。”
卓染听厉埏川说了紫砂的事情,也觉得这些事情很是蹊跷,她想了想,说:“一个组织用女儿家的东西来做暗号,是不是有些…除非这个领头人是女子…”
厉埏川笑了笑,说:“要真是个女子,我觉得她肯定比不得你聪明。”
“嗯?”卓染说:“为什么?”
“直觉。”厉埏川摸着她的发顶,轻声说:“毕竟有谁像我们瑕丘一样这样聪明?换了你,定是找个更难以辨别方向的东西来做暗号,这样旁人也猜不出你到底要做什么,不是吗?”
卓染“啧”了一声,嗔怪说:“说正事呢二爷,别突然这样…”
厉埏川垂下头,卓染趴在了他身上,说:“这些人查起来很费时日,莲花巷坍塌和国子监学生发难,都与这些人脱不了干系。只是这次,又要让罗锐背锅了……”
“那不见得。”厉埏川说:“祸不单行,还有永娘和左相的事情,只要一乱,上面要查就得大动干戈
又是何必?况且多事之秋,人人都想着少点事情,不会计较太多的。”
卓染用辫子头刷着厉埏川的下巴,说:“你已经告诉了陛下,所以这些事肯定就落在了你头上。弛越,你要查吗?”
“嗯。”厉埏川颔首,说:“我提出来的自然我查。只是瑕丘,你可得帮我一起啊。”
“我才不要。”卓染放下了他的辫子,要起身却被厉埏川压了回去,她揪紧了厉埏川的前襟,说:“二爷神通广大,怎么会要我的帮忙呢。”
厉埏川挑着眉,说:“真不帮?……好吧,那你赶紧走。”
说着就将卓染从身上推了下去,转过身背对她装睡。卓染知道他没生气,干脆直直地躺在那里,说:“弛越,你知道武修亭和贺熙尧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厉埏川没有说话。
“弛越……”卓染翻起身要看厉埏川,她摇了摇他的手臂,说:“…快跟我说,弛越…”
厉埏川咂着嘴,猛地转身将卓染压在身下,他盯着她的眸子,轻声说:“卓瑕丘,你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问我问题,嗯?知不知道要软一些,这样才有效?”
卓染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不理解地说:“为什么要软一些?总督大人年纪大了,啃不动硬骨头了?”
“是啊。”厉埏川的手滑到了卓染腰间,又是揉又是捏,他说:“听我的没错。”
卓染抬手搂着他的后颈,找到了他的唇吻了许久才松开,说:“我给了报酬,总督大人可不要食言。”
厉埏川重新躺了回去,说:“左相当时很是器重贺熙尧。贺熙尧是寒门子弟,入仕升学本来就比旁人困难很多,严应贞也算是仁慈,不忍心看到和自己家境类似的学生完不成学业,就很多次提点他。贺熙尧第一年考中进士,先做了户科给事中,再调到了吏部做给事中,后来连着被贬了两回,再后来凭着自己一路杀到了审刑院知院事。只是自从贺熙尧入仕,严应贞就很少与他来往了。至于武修亭,也是严应贞的知遇之恩,将他顺水推舟送到了兵部而已。”
“那日在连岳校场,我见武修亭分明是跟着许铮的。”卓染皱了皱眉,说:“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忠于两个人,况且左右相对峙着,武修亭不会真的完全听从许铮的。”
“是啊。”厉埏川将手臂枕在脑后,说:“但表面上他要做足戏份才不会惹人怀疑。那日他弹劾户部,应该从此与严家产生了嫌隙才对,可是你瞧他和严承轩不还是好兄弟吗?”
卓染说:“我不喜欢武修亭。他太会见风使舵了,右相对他不
薄,可也换不回他的忠心耿耿。”
“其实武修亭一路走过来也很不容易。”厉埏川说:“他们武家原是皋都六城其中一城的家主,可是他们家不肯与外界联系,甚至不想参与任何联盟组织,他们只想偏安一隅,只求好好活着便是。但这样总是不合群的,其他五城便伙起来针对武家,将他们挤下了台。”
“所以武家就此沦落了?”卓染看向厉埏川。
厉埏川笑了笑,说:“沦落倒不至于,就是容易被其他家针对罢了。武修亭就是顶着层层压力才爬上了这个位置,他这样做多是为了保命,可是这人很偏激,轻易不要惹他,否则他不计后果也会报仇的。”
卓染轻轻“嗯”了一声,说:“贺熙尧和武修亭看起来不像,但这过往的事情也是如出一辙了。这样说我倒觉得,严应贞没有那么坏了。”
“他抛妻弃子本就是大错。”厉埏川叹了口气,说:“他不应该这样做,若是给不了永娘什么,当初就不该承诺,也不该一味借着永娘的手去将自己的生意做大。”
卓染闭着眼睛,厉埏川知道卓染不敢再提永娘了,便伸臂搂住了她,轻声说:“瑕丘…”
“嗯?”卓染看着这个人压了下来,她往后一缩,就被厉埏川逮住了。
“我说了这么多,”厉埏川扯着嗓子,哑声说:“好干…”
厉埏川垂首吻到了卓染,顺手将她衣裳上的系带松开了,轻轻一扯便露出了大片雪肤,厉埏川将她翻过来,伸手盖住了卓染的手臂,从后边压了过去。
嘴上说是心疼卓染是个孩子,行动上却是一点也不留情,他才不管卓染到底做过什么,反正日后有他看着,他就不信卓染还能过分到哪种地步。
“弛越…”卓染吃痛,她回首看着厉埏川,发现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衣冠禽兽,嘴上说的背后做的完全是另一套。
厉埏川盖在了卓染背上,压得人喘不上气,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乖一点。”
入夜吹进来的是暖风。厉埏川不想起来,就着这个姿势睡到了翌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