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秋闱
系宇刚将一碗药给常胤郁灌了下去,就见卓染和厉埏川一同走了进来,他站起身,看厉埏川的眼神示意,匆匆退了出去。
卓染心存疑虑,她转身望向厉埏川,轻声说:“他怎么了?”
厉埏川站在那里没动,他说:“不必担心,他会醒过来的。大夫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说是轻微中毒之象,无大碍的。”
“中毒?”卓染走上前,常胤郁面色正常,眉间也无痛色,看起来只是睡着了一般,她紧紧皱着眉,说:“与琉璃下的毒不一样,那就肯定是那个刀疤脸做的。”
厉埏川抬眸,他快步走到了卓染跟前,把人拉到自己怀里,说:“大夫说你无事,别靠他太近,这毒会不会过给人也不一定,你当心点。”
卓染笑了笑,她回握住了厉埏川的手,说:“哪有你想的那么玄乎,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明日就是秋闱了,祎柯还有事情要做,要是突然有事只怕不好与祭酒交代。”
“别操心这些事了。”厉埏川叹了口气,说:“他用了药,待到秋闱结束再好好查不迟。系宇在这里看着,我抱你去睡觉。”
卓染这才点了点头,厉埏川抱人走了出去,系宇在外边守着,厉埏川想了想,说:“系宇,夜里留心常胤郁呼吸,有什么事情就过来喊我。”
系宇低着头,没敢看厉埏川,只低低应了声是,便跨进屋子带上了门。
卓染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窝在厉埏川怀里,说:“对了弛越,明日你们也要来国子监的,你不回总督府,明日怎样安排?”
厉埏川一脚踹开门,跨进去之后再回勾了一下,他边走边说:“禁军也是独立的,很多事情不需要我去安排,我更希望他们有思想有觉悟,这样不至于死板教条,才能更好的做自己的事情。”
卓染点了点头,厉埏川将她放在了榻上,一把扯开被子,卓染却挡住了他的手:“我…我想先洗脚,冷。”
方才没穿鞋,踩着水袜溜了一圈,卓染看着厉埏川,那人微微笑了笑,打了盆热水回来,蹲下身来要脱掉卓染的袜子。
“二爷…”卓染往后缩了一下,她自己动手脱了袜子,说:“我自己来。”
厉埏川抓着那白皙纤细的脚踝按进水盆里,就这样蹲着身捏着她的脚,卓染被温热的水暖的轻哼,这声音让厉埏川抬起了头,仔仔细细地瞧着卓染。
卓染的手脚冰凉,厉埏川也不指望热水能暖和她,干脆用手搓着卓染的脚,指环也被揉热了,卓染渐渐放松了下来,看着厉埏川被遮挡的脸,轻声说:“二爷这么会照顾
人呢。”
厉埏川轻笑一声,说:“也就你一个。”
卓染“唔”着,抬手将厉埏川垂在前面的头发拨了回去,她说:“弛越,那伙人将皋都摸得很清楚,而且他们在皋都肯定有据点,不然不会来无影去无踪的。”
“只是证据太少了。”厉埏川没有抬头,声音有些闷,他说:“我没有办法查,也不知道该怎样查,每次…”每次他娘的都是他不在的时候来找卓染麻烦,别让他逮到机会,否则定会百倍讨回来。
卓染仔细听着,却没有了下文。她不知道厉埏川说了什么,以为他在思考,便往后一躺,等着厉埏川说话。
过了片刻,厉埏川才说:“明日你就别到处乱跑了,我会在外边一直守着,有什么事情就来寻我。”
卓染沉沉“嗯”了一声。
厉埏川拿了布巾,给她擦干净便出去倒了水,再回来时卓染已经快睡着了。厉埏川洗了手,将她挪到了位置,上了榻抵在卓染的后背上,将人牢牢抱在怀里,生怕跑了似的。
侧颈上留得痕迹还在,厉埏川趁她没醒的时候涂了药,这会儿也不敢碰,卓染翻过身要正面抱,厉埏川就把自己的胳膊当成卓染的枕头了。
“我告诉你,卓瑕丘,”厉埏川揉着她的发顶闷声说:“你是我的人。”
卓染听着他的声音,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就那样子睡着了。
柳玉霖主持秋闱,初世羽也没闲着,就在宫里边时时等消息,若是再有发解试那般状况,他少不了要和厉埏川说道说道。
常胤郁看起来是没有大碍了,卓染着人将大氅给他送了过去,系宇便和常胤郁先行一步。恶邪昨晚就搁在了卓染这里,厉埏川低头将恶邪挂在腰间,顺手接了卓染递过来的热茶。
“昨个深夜才来了消息,御史台会分出一些人坐镇国子监。”厉埏川闻了闻茶香,看着卓染将腰带打成个漂亮的结,敛下眸子说:“不出意外要与李成如见面,有柳玉霖在,你就躲远一点。”
卓染够不着后面的系带,厉埏川腾出一只手帮她,卓染笑了笑,说:“真正碰上我也不怕,现在不到时候,我有分寸的。”
“分寸?”厉埏川避着恶邪戳到她,微微侧了身,轻轻捏着卓染,说:“我们瑕丘真的是长大了,还知道分寸?”
卓染回了头,跟他擦着鼻尖过,她轻轻说:“嗯?”
厉埏川嘴角挑起一抹弧度,他侧颈将热茶一饮而尽,将茶杯丢在了旁边的案几上。卓染轻轻“啧”了一声,得亏没有摔碎,这都是银子。
厉埏川俯下身子,他抬起卓染的下巴,将她凉薄的唇暖热了,才松开了捏在她腰间的手。卓染望着厉埏川,想到了别的——得想个法子挣点钱,有这么个活佛在这儿,这新修的屋子迟早要被折腾坏掉。
***
通议使抬手摇响了大铜铃,李博士挂着腰牌开始各个考场监管,柳玉霖和御史台的各位则坐在偏殿里,静候着考试结束的铃响。
厉埏川说得不错,李成如沉寂多日,终于在这种场合里见到了他。卓染要给柳玉霖上报情况,和常胤郁一同进了偏殿。
卓染俯身行礼,常胤郁跟着她一拜。柳玉霖笑着说:“瑕丘,在外边站了这么久,坐下说话吧。”
“谢祭酒体恤。”卓染婉拒,说:“卑职还要去看看西边考场的情况,就长话短说了。东区南区的考场已经安排妥当,考生已对号入座,祭酒大人放心便是。”
“你做事自然稳妥。”柳玉霖颔首,说:“你且去吧。”
卓染正要告辞,就听李成如朗声笑说:“我在御史台里就听闻卓司业的事迹了,都说卓司业不仅人美,做事也有条不紊,很多小御史们都在我面前夸你呢。”
“是啊。”一提到卓染,那事迹可真的是说都说不完,立刻便有人从方才沉默的气氛里蹦哒了出来,附和着说:“国子监学生受人教唆,就是被卓司业唬住了,我听闻那些学生见着卓司业就吓得两股战战呢。”
柳玉霖眉心一沉,这事儿他不是没让人往外说吗。
卓染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个生面孔。
“做官嘛,就得要这个样子,否则整日唯唯诺诺,哪能有什么成就呢。”
“卓司业原本就是永州才女,集永州文人所长,有如此气魄倒也不算奇怪。再说了,卓司业在醉雪庭的那四年里,被前朝太傅指点过也不一定,这样一来,可不就是成才的料嘛!”
李成如在听到“前朝太傅”四字之后,偷偷朝卓染望了一眼。常胤郁面无表情,卓染看起来也毫无波澜,李成如挑起了一只眉。
“那位太傅硬气。”李成如直勾勾地看向卓染,说:“不过这么些年了,所谓英雄迟暮,没个传人怕是得死不瞑目吧。”
卓染挑起眼尾,那完美的弧度看得人心神荡漾,却根本不清楚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她轻声说:“诸位大人过誉了,卓瑕丘一个平凡人,哪能得到前朝太傅的指点。况且卓瑕丘忠于大虞,与前朝之人勾结,这话要是传出去了,我这条命保不保得住可就说不准了。”
柳玉霖看向卓染。
“瑕
丘只想好好活着,诸位大人可要口下留情啊。”卓染说完对上了柳玉霖的眼神,她垂首说:“祭酒大人,卑职先行告退。”
柳玉霖说:“别不高兴瑕丘,各位大人开个玩笑而已。你莫放在心上。”
卓染抬眸,柳玉霖示意她退下,常胤郁便跟着卓染一同走了出来。
这些人明显就是故意扯上前朝太傅这个话题的。卓染深深叹了口气,李成如在廖泽那里一定有消息,韩从忠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暂时的决定,初世羽一直没有下手,就是看卓染和韩从忠的联系有多深。
卓染从出醉雪庭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避免任何有关师父的事情,韩从忠没有被人盯上一半是因为时过境迁,差不多被人遗忘了,另一半却是因为初世羽的局,这个局到底是什么目的卓染猜不到,她一直担心的事情,会不会发生。
“祎柯,我觉得有些不对。”卓染路上一直皱着眉,她看向身后的常胤郁,说:“他们怎么会突然扯到师父,我……”
常胤郁却咂着嘴,无奈地说:“小师妹你别说风就是雨啊,师父能有什么事,他们那些人就是随口一说,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
卓染叹了一声,说:“我又没说什么你做什么这么激动。”
“我哪有。”常胤郁往前走着,他一把揽住卓染的肩膀,说:“你别担心,过会儿西区查完了我就去醉雪庭里看看,再回来跟你说,这样行吗?”
卓染抬手打掉了他的手,算是答应了,她说:“别把我当孩子哄。”
常胤郁笑了笑,跟着卓染往西边考场去了。
虽然嘴上说这样可以了,但卓染心里依旧不安宁,这种感觉就像是没有遇见厉埏川之前那样,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担心。而如今扯上了韩从忠,她似乎明白了她最怕什么。
熊正毫和顾钊打点了好了一切,厉埏川什么都没管,翘着腿在棚子里躲着太阳。系宇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阵,厉埏川的神色立刻跨了下来。
“我就知道严承轩和温容希一定有事情商量着。”厉埏川靠在藤椅上,温容希要见武修亭就只能通过严承轩,秋闱人人都忙,正是个好时机。
系宇颔首,说:“主子,属下不知为何他们要见武修亭?武修亭虽然是兵部侍郎,可平日里也不见得人有多坦荡。”
“武修亭虽是许铮一手带上来的,可是武修亭这人啊,只能说是辜负了他先生的教导,你瞧瞧那日来咱们禁军张狂成什么样了。”厉埏川坏笑着说:“可是这人唯利是图啊,他能张狂也一定能叫人抓住把柄,他
什么都不爱,就爱这个。”
系宇见厉埏川搓了搓手指,便立刻会意。他说:“主子,严家不会轻易盯上武修亭的,只怕还有后招。”
厉埏川摇了摇头,说:“这事儿是温容希的意思,和严家没什么关系。对了,你知道武修亭的表兄武连宜吗?”
系宇想了想,说:“知道。但他只是个小官,我听闻他原本才是武家的嫡长子,可是武修亭就因为受过许铮教导直接一跃成了兵部侍郎,武家就对武修亭异常尊重,超过了武连宜呢。”
“武连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厉埏川说:“当时武连宜还在武家闹了一场。好歹武家也是六大城当家之一,有了这么个污点,自然声望比不得武修亭。”
武连宜最后攀上了严家。严家选人从来不看这人资历如何,全看价值,武连宜受严承轩恩惠,旁人虽然不知道这档子事,但厉埏川知道,这些年将正人君子的名头混得连渣都不剩,总得有些别的收获。武连宜很少露面,从兵部调到了户部算账,小小的吏胥,看得人憋屈。可这也算是个好差事了,至少武修亭的骂名关系不到他,也得了个清净。
厉埏川轻轻叹了一声,自顾自地说:“现在可不是你我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系宇垂眸看着厉埏川,他主子却没什么表情,叫他划了私账,说是要继续包楼设宴。
偏殿里的谈笑声自卓染走后便没有停过,尤其谈及韩从忠怎样从高高在上的太傅到如今的阶下囚,柳玉霖用卓染的年龄小卡住了这些人的嘴,他不太相信卓染能如此放松,一定还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