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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常

厉埏川微微叹了口气,说:“侯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达奚烨抬眸。

厉埏川看向季语嫣,说:“能否劳烦小姐着人去请大夫来,内子起了高热,这会儿尚在昏睡。”

季语嫣赶忙点了点头,说:“算不上劳烦。”

“总督。”达奚烨起身,说:“你先去照顾厉姑娘吧,这事何时谈都是可以的。”

厉埏川犹豫了半天,达奚烨推着厉埏川往外走,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在你房内谈,厉姑娘的身体重要。”

卓染陷进了床褥里,冷汗浸湿了里衣,只是露出埋在枕间的半张脸,被打湿的头发粘在额面上,泛上不太正常的红色,鼻息沉重。大夫三指搭上她的脉腕,眉头越蹙越紧。

厉埏川坐在床边,伸指将卓染额前的湿发拨开,长长叹了口气。

“这位姑娘之前受过重伤吧?”大夫抬眸看厉埏川。

厉埏川颔首,说:“后背中过箭,一直都没好全,而且她一激动就容易喘不上气,这几日还经常咳嗽,夜间噩梦交叠,吃药却没什么作用。”

“姑娘有些先天不足,身体羸弱也正常。”大夫说:“但是后头受的伤未好好养着,瞧脉象,虚热内生,气血亏的厉害。”

厉埏川望着卓染微微皱眉,大夫说:“不知近来姑娘可有咯血?”

“咯血?”厉埏川瞳孔猛地一缩,“怎么会这样?”

大夫摇了摇头,说:“伤及内里,若不痊愈自然会有瘀血,不过吐出来就好了。姑娘这身子得好好养着,若是你们有能力去南疆找医师,或许姑娘会好的更快。”

厉埏川缓了片刻,说:“只是她这高热该怎样退下去,方才我叫她,她都不甚清醒了。”

“待老夫施针片刻。”大夫说:“这高热起的稀奇,老夫也不知缘何。”

厉埏川握住卓染布着冷汗的手,将袖子挽了上去。白净的手臂上还留着昨夜他用力攥着的红色痕迹,厉埏川轻轻替她揉了揉,大夫寻了曲池穴用银针刺了下去。

卓染感觉到有人在按着她的手,下意识想要挣扎,厉埏川俯下身按住她的肩膀,柔声说:“瑕丘,别怕,我在呢。”

“……”卓染微微颤抖着,她墨眉微蹙,启唇说了句什么。

厉埏川摸着卓染,待大夫拔出银针后,卓染被这一动作弄得醒透了,伸指抓着厉埏川手腕,慢慢睁开了眼睛。

季语嫣和达奚烨屏风外等候,看着大夫提着药箱出来,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

“这贴药饭后服用,记得要用文火。”大夫双手递过药方,季语嫣颔首接过,着人下去煎药了。

“弛越……”卓染叫了他一声,厉埏川就贴在她耳边蹭了下,告诉她已经和达奚侯把话说开了。

卓染点了点头,厉埏川摸着她掌心,轻声说:“再睡一会儿吧,我去与侯爷说些事,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王成的事?”卓染偏头看他,厉埏川摇了摇头,说:“我们还没定论的事,暂时不与他说。”

“嗯。”卓染想抬手抱他,只是没有力气,厉埏川就主动抱着她,亲了一下就起身绕出了屏风。

达奚烨没向里头看,瞧见厉埏川便问了句她情况如何。厉埏川看样子舒了口气,达奚烨见卓染暂无大碍便引着人前去书房说事了。

厉埏川掌心还留着卓染的温度,他垂眸捏着手指,斟酌片刻才开口:“侯爷,当时与运送粮饷有关的庐州官员现在可都查清楚了?”

达奚烨皱着眉,说:“在这事儿传出去以前,我就与韩成一起查过。几月前的记载要想找到查清楚按理来说并不难,可是我们并没有查出来任何人。”

“被人替换了?”厉埏川早就猜到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没有想到,这两处的账本居然会出现同样的问题,他说:“侯爷,我之前在易东的时候,邵辉童荣两位将军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先前在易东出现过皋都新出的官银,他们在查账本记录时也发现被人改动过,所记载的人名根本就对不上。”

达奚烨颔首:“他们这是蓄谋已久。”

厉埏川却摇了摇头,说:“只是我有一事不太明白。邵辉童荣所查账簿在易东,多牵扯到严家商路,这些与官场联系不大,他们账簿被改动查不出来我能理解,可庐州有自己的商路,怎么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达奚烨明了厉埏川的意思。庐州账簿不外传,不存在被人盗窃篡改的可能,这里虽然和皋都离得远,可收支明细也是要上报皋都的,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可是这些官员顶罪,何来查不清楚一说。

但他确实没有查清楚。

“上报皋都的账簿尽数由韩成负责。”达奚烨说:“庐州这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账务记录没有什么大问题一般不会复盘重查,只是这回……”

厉埏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侯爷,恕我无礼,韩成此人我觉得很有问题。”

达奚烨看向厉埏川,说:“不会的。我很信任他,况且这件事还是他告诉我的,若不是他,恐怕到了北骊和边境出了问题我才会知道是庐州这儿有了差错。”

“我自是明白侯爷对韩成的信任。”厉埏川说:“可我向来有话直说,如今这个时候,侯爷谁都不能信任,若真的因此导致侯爷成为众矢之的,那么庐州百姓该如何看待你,右相又该如何?”

达奚烨盯着他看。

“当然,我很感谢侯爷愿意听我说这些,我不知道北骊和边境的情况,所以想尽快查明真相还侯爷清白。”厉埏川说:“我心系北骊,侯爷心系庐州,还请侯爷公秉正义。”

达奚烨靠在椅背上,伸指捏紧了扶手。

“那……总督想怎么做?”

厉埏川缓缓叹了口气,说:“侯爷。我与您说过我怀疑庐州内有乱党,并非危言耸听,我和瑕丘来庐州就是想暗中查探。乱党定是有内应才会如此猖狂,我们在易东并没有怀疑对象,只怕他真在庐州。”

达奚烨说:“你可见过水师冯程?”

厉埏川摇头,说:“没有。说起来也奇怪,我们在易东时间不短,连他一面也没见着,布政使霍杰也没见过几回,他们似乎都在忙。”

“冯程不会不清楚这些事。”达奚烨说:“这些年冯程极少露面,就算是出现了也就匆匆一面,谁知道他在忙什么。”

厉埏川笑了笑,说:“毕竟是易东的王,不免分身乏术。但是话说回来,庐州和易东不一样,侯爷需要运筹帷幄。”

达奚烨看向厉埏川,说:“总督昨夜见过韩成,不知可有什么疑点?”

厉埏川说:“只一面也瞧不出什么,现下形势紧张,也顾不得情义,只是见侯爷如此信任韩成,我倒不希望查到他身上。”

“公事所需。”达奚烨伸指点着扶手,说:“庐州官员分布较集中,若是查起来有人透露风声,那我们可就算是白费劲了。”

“其实还好。”厉埏川说:“我们查事也不会大张旗鼓,我的目的不是查官员,而是想试探有没有洛城土匪,确保庐州安全罢了。”

话虽如此,但达奚烨明白厉埏川是想借机查出背后的人,叫他付出代价,一旦北骊出了事,厉埏川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此人。

但厉埏川懂得轻重缓急,他知道应该将庐州放在前面。他信任远在北骊的尚洛秋和萧启靖,他们会想法子拖长时间,厉埏川也会尽快处理好,达奚烨不由生出些敬佩之意。

当年他离都时,厉埏川还是个小将,他在庐州听说过冠军侯,如今一见果真如此,他足够淡定从容,不会手忙脚乱毫无分寸。他替厉埏川惋惜过入皋都当总督,可是这件事丝毫没有影响到厉埏川,他还是和以前一般模样。若非要说哪里变了,恐怕就是他的性子,不会冷淡孤高了。

他也曾上过战场,知晓杀伐果断应是为何。后来他有了季语嫣,便知道了什么叫温柔。

这是他和厉埏川的共性。

达奚烨年长,却对厉埏川又是羡慕又是惋惜,他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表现出来。

“如何做?”达奚烨说。

厉埏川抬眸,达奚烨笑了笑,说:“总督大人,我相信你,所以,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来。”

***

晨起洗脸的时候,吴松将脏水洒了柳玉霖一身,惹得柳玉霖把袍子搭在衣架上搬在院子晒了许久,生气不与吴松说话。

熊正毫最见不惯他这副模样,从衣柜里翻出来一套旧衣物扔给柳玉霖:“矫情。”

江如蓝帮忙套在柳玉霖身上,皱着眉说:“你这是何必呢,衣裳湿了洗干净就好了,你这样只穿一件不冷吗?”

柳玉霖颇为嫌弃地看着挂在自己肩头的衣裳,表情看得熊正毫想揍他。

“你快些穿好,”熊正毫瞪着他,说:“我们还有事儿呢。”

“你催什么催?”柳玉霖也瞪了他一眼。

江如蓝硬是给他系上腰带把衣裳穿好,回头就见吴松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只鹰。

“呦,”熊正毫一眼就瞅见了若飞,他挑起眉尾,说:“总督这是传什么信儿呢?”

若飞先是落在房檐上俯视着院落里的人,随后张开翅膀飞了两圈才落到吴松肩头。

吴松看若飞脚上并没有绑什么东西,便摇了摇头,说:“主子没传消息,只是让若飞过来看看我们吧。”

“真是贴心……”柳玉霖躲到了江如蓝身后,若飞看起来有些凶,他有些害怕。

“出息。”熊正毫从台阶上跨下来时还瞪着柳玉霖不放,直到若飞冲上去转了两圈,他才仰头。

吴松皱着眉,说:“若飞好像要带我们去哪里,跟着它走吧。”

江如蓝推着柳玉霖往外走,熊正毫跟着跨出了庭院,若飞一直朝着城中方向飞,熊正毫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只得先行停下来。

“松子。”熊正毫从腰间抽出腰牌递给他,说:“你先回去找谭稹,要他带着人来城中,另外,抽出一些人堵死城门,谁都别让出去!”

吴松皱着眉:“为什么?”

江如蓝和柳玉霖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熊正毫说:“江大人,柳祭酒,你们带着人先埋伏在城中,我跟着若飞去看看。”

“不行!”江如蓝摇了摇头,说:“太危险了,你和我们一起吧。”

柳玉霖说:“是啊,你单枪匹马……”

熊正毫笑了笑,说:“这么紧张做什么?若飞应该是有发现才这样的,我只是跟着它走一遭,若是真的找到了李成如,你们再一起上也不迟。况且……”

况且李成如见过若飞,要是他方才见过若飞,就会知道它来找人报信,到时逃了又是费时间的事儿。

“话说完啊!”柳玉霖皱着眉说。

熊正毫往前走着,连头都没回,说:“只有我会打架,你们跟着我只会拖我后腿。快去带人过来吧,时不待人!”

吴松捏紧腰牌撒腿就跑。

柳玉霖和江如蓝只能去最近的地方带人过来。

若飞越飞越低,最后停在一家当铺前面,直勾勾盯着熊正毫。熊正毫走上前,若飞便在他肩头停歇半刻,随后猛地冲上天空,朝着熊正毫叫了两声。

熊正毫的手早已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几日前查到这里的时候,这家当铺还开着门做生意,今日却紧闭大门,连带着周围几家店关着门,冷清到有些阴森。

熊正毫跨上台阶,刀刃劈开铁锁,他一脚踹开当铺大门,从门内两边直接倒下来几个人,摔在了他面前。

这几人已然没了气息,面色发紫,瞳孔放大,熊正毫俯下身来仔细瞧了瞧,看样子死的时间就在这几日。

若飞在背后嘶啼一声,熊正毫即刻起身,耳边突然炸起火光,他凭着本能朝外扑倒,还没反应过来时,以当铺为中心周围扩散开来,房屋炸裂倾倒,熊正毫只得躲到大街中间闲置的货架下,屋舍碎片铺天盖地砸下来,他只能抱着头蹲着,还是被碎片割伤了。

若飞腾空飞得更高,柳玉霖和江如蓝走到一半便听到城中的爆炸声,赶过去时已是一片狼藉。

“操……”熊正毫被压在了木板下面,吐了口黑沫,艰难从废墟里爬出来。柳玉霖一眼就瞅见了熊正毫,赶忙叫人来帮忙。

江如蓝帮忙扶着熊正毫站起身,皱眉看了看,说:“到底怎么了,是李成如吗?”

熊正毫满脸的灰,他眨了眨被糊住的眼睛,说:“他娘玩阴的,叫我们的人别轻举妄动,他一定还在别处藏了火药。”

“那他是已经出了洛城吗?”柳玉霖皱着眉,说:“他若还在这里,不怕连自己也炸死吗。”

熊正毫冷冷一笑,说:“这厮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你们来时可有什么异常?”熊正毫拍着衣裳上的灰泥,说:“吴松呢?”

“……不好!”江如蓝反应过来,急声说:“他们会不会也在州府周围埋火药?”

熊正毫顾不上缓口气,说:“先回去。”

尚未行出一步,方才的爆炸声轰然响起,熊正毫立刻按下柳玉霖和江如蓝,大喊一声:“趴下!”

第二波连续爆炸连着大火一起烧起来,废墟助长了火势,借着风席卷过来,起身是死,躲着也是死。熊正毫暗骂了一句,果然跟着李成如的人不少,能悄无声息在城内埋下火药,还能不被他发现直接引爆,连续不断。他不知道他们埋了多久,波及范围多广,在明处却还是如此被动,熊正毫只恨自己毫无经验。

谭稹那边也不知情况如何,千万不要连门都没出就直接被炸死,那也死的太憋屈了。

“这……他们到底在哪里?”江如蓝捂着耳朵问,声音被吞没了,模模糊糊的传出来,熊正毫没有理他,只是微微抬眸看了眼他。

柳玉霖从木板缝隙偏过头,原本想吸两口气,结果瞧见街巷拐角处正有人跑过去,立刻抓住熊正毫的手臂,说:“我看见了,他们在那边!”

熊正毫看着柳玉霖就要冲出去,赶忙一把将他拽回来,躲过了从头顶砸下来的木头,他厉声说:“你急什么,找死吗?”

“现在不追等他们逃走吗?”

“城门外有人守着你着什么急!”熊正毫怒道:“先把你的命看好!”

火势渐渐大了起来,熊正毫没有听到炸裂声,便立刻起身:“能走的跟我来!”

柳玉霖扶着江如蓝往前走,跟着他们的人幸好都躲得及,除了一些小伤并无大碍。在这里住着的人不用熊正毫多想,为了炸死查到城中的人,这些百姓必须先行一步。

熊正毫回望了一眼废墟,紧紧攥住了手。

行出百十步后就见谭稹和吴松带着人急匆匆赶过来。熊正毫顾不上解释,对着谭稹说:“谭州府,立刻派遣人护送百姓从巷道离开洛城,越快越好。”

“为什么?”谭稹说:“你们这是发生了何事?方才我听到了爆炸声,你们遇到了李成如吗?他现在在哪里?”

熊正毫一把揪住谭稹衣领,沉声说:“你到底还有多少问题?城内埋了火药,不赶紧让人走你是想让人血洗洛城,一并葬身此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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