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子侄
齐周屏住了呼吸,他并未质疑王振,而是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说道:“这账册,有问题对吧?”
王振点点头。
翻开其中一页摊开放在齐周面前。
“问题出在这儿,上边写着抵达太阳国,建立关系耗费白银万两,宝石、香料、瓷器若干,但是据我所知,太阳国是一个小岛国,一年前就被海啸淹没了。”
齐周:“……”
“真的?”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探查探。”王振还是很平静。
齐周磨了磨后槽牙,他就知道有问题,这次船队出海三个月,带走了大量的瓷器、丝绸,可回来却说收入刚好抵成本。
出去浪久了,心也野了。
太岁爷头上,也敢动土了。
齐周冷笑一声,凌人以为宴苏不在,他便能瞒天过海了?
“再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齐周道。
王振颔首,“也有几处有些蹊跷,但是我需要时间。”方才指出来的问题,是最浅显的,再往后,就涉及到这做假账的艺术了。
“你看,看完后告诉我。”
淮阳城。
一日前宴苏便已抵达了淮阳城。
他先是租了座宅子住下,随后并未联系自己的线人,而是带着几坛好酒去都督府上求见黄木生。
“宴大哥,这黄木生是何人?”此次出行,宴苏除了凌悦,什么人也没有带在身边。
问话的,正是凌悦。
“是都督底下一个想出头的幕僚。”宴苏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袍,束发戴冠,很是正式。
凌悦还想问为何要找黄木生。
可他还来不及问,就见门房出来对他们道:“黄大人愿意见你们,你们快进去吧,莫叫黄大人久等了。”
宴苏带着凌悦进了偏门,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见到赤着脚来回走的黄木生。
黄木生穿苦色袍,眉眼低垂,天生苦面。
便是笑着,也带着苦相。
此时,黄木生见宴苏这位自称自家子侄的人来,不先打量宴苏,反倒一直盯着凌悦手中的酒,他吸了吸鼻子道:“酒香醇厚,是好酒啊。”
宴苏带着淡笑拱手,“小侄宴苏,见过叔父。”
又让凌悦将美酒献上,“此为小侄出行前,母亲精心准备的桃花酿,说是叔父最爱的酒,让小侄务必送到叔父手中。”
“好好。”黄木生笑得越发灿烂了,表情瞧着却像是嚎啕大哭一般,“你是哪一家的?是村西燕子家的?还是村东长生家里的?”
“是村东刘根子家里的。叔父忘记了?长生家搬到村南去了。”
黄木生眼中闪过一抹暗芒。
他不认得宴苏,方才试探一番,这小子没着套,还给说对号了。
“叫什么名讳?”黄木生又问。
“宴苏。”
“姓宴?”
宴苏摇头,“无姓,我生下来后气弱,爹娘求卦说我撑不起刘姓,夺了姓氏,我才慢慢好起来。”
黄木生嘿然一笑,“子侄此次前来,是为送酒?”
“爹娘让我寻叔父谋一门差事。”
“好说好说,我都记住了,你且先回去,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凌悦觉得不对劲。
黄木生都不知道他们住在何处,怎么就叫他们回去等消息了。
宴苏应下,作势走了两步,却又折了回来,盯着那鹅卵石小道说:“叔父,小侄听说这鹅卵石小道有延年益寿的奇效,可能让小侄也试试?体会这延年益寿,是什么感觉。”
“看在那几坛子美酒的份上,让你试试。”黄木生道。
桃花酿是他钟爱不假,村中情况宴苏知晓也不假。同村人称不上子侄叔父不假,他敷衍了事也不假。
但是既然宴苏送了酒,他就给宴苏这个面子。
宴苏坐在一旁凉亭底下慢悠悠的脱靴子,恰时有家丁火急火燎的过来找黄木生:“黄先生,大人找您呢!”
“说是上边又有政令下来了,各位先生都去了,您也快去吧!”
黄木生闻言,急忙忙穿好靴子,连宴苏都没有顾上,便快步跑掉了。
他生得不好,虽然有几分谋略,但是因为这张苦脸,一直都不得都督喜欢,这要是再晚到了,那定是要坏了他在都督心中的印象。
此时,黄木生紧赶慢赶的,倒是有几分埋怨起了宴苏。
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害得他现在衣冠不整的,就要去见都督。
黄木生将宴苏给恨上了,而凌悦也对这个黄木生很无语。
他拎起黄木生仓促之下落下的美酒,闷声闷气对宴苏道:“宴大哥,这人就想着占我们的便宜,我们把酒拎走吧。”
“这酒,不重要。”宴苏又将靴子穿回去。
他本就没有脱多少,方才只是做个样子,现在穿得也快。
凌悦时常弄不懂宴苏在想什么,不过跟宴苏来之前齐周说过一句话:“弄不懂没关系,凡事听主人的,不会有错。”
于是凌悦就问宴苏:“宴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宴苏看向黄木生离开的方向,扯了下嘴角:“跟上他。”
“啊?”凌悦惊讶一声,“咱们这样,不会被人赶出去吗?”
不是他不听宴苏的,是实在……有悖常理。
“我是黄木生的子侄,谁敢赶我走?”宴苏挑眉,黄木生只是在诸多幕僚之中略显寒酸,但是在下人们眼中,他还是不能得罪的一员。
狐假虎威的感觉,倒是不错。
宴苏跟着黄木生进了书房。
都督与诸位幕僚谈话,向来是不许人靠近的。
也是此次仓促,没人在外拦着。
宴苏就是那么幸运的混了进来,在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黄木生已经与其他幕僚攀谈起来:“都督此次召集我等,是为何事啊?”
“黄兄不知道吗?上边传了意思下来,陛下可能巡游南越,要都督修建行宫。”有一个幕僚说道。
话音刚落,披着斗篷的都督就进来了。
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都督在上位坐下,抬手掸去肩头的灰尘,吐息一声道:“修建行宫一事,诸位可知晓了?”
宴苏在暗中打量这位与都护分庭抗礼的都督。
听说,淮阳城的都护是个霸道之人。
而都督则是与都护性格完全相反的人,他从谏如流,知人善用,勤恳节俭,待人宽厚。
“我此番想问先生们,这行宫,该不该修。”
修建行宫,可不是说说就能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