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潮声昔音
紫竹林竹叶秃了近乎一半,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残缺的竹叶,原本风光旖旎的美景,顷刻间变成一副饱经风霜的残画破卷。
“姑娘,原来你是筑基修士?”白姑娘愣神半天,率先回过神来。
众女通通哑了嗓子,成了缩头缩脑的乌龟,半句话都冒不出来。
然后,她们默契十足地对视一眼,将法器齐刷刷丢了出去,集体掉头没命地往后飞奔。
开玩笑,对方是筑基期修士,寻她的麻烦就和自寻短见差不多!
扮猪吃虎都是骗大能修士玩的,玉青心的行为分明是扮猪吃猪!
这样欺骗炼气修士的幼小心灵有意思吗?还是说,当下流行筑基修士耍炼气修士玩儿?
玉青心揉揉眉心,虽说她已恢复原本修为,但这一清身气来得十分古怪,其实她不敢贸然动用。
她转头看向玄机派弟子方向:“你们……”
由于她吸收大量的清气,引了岛上强大的灵气波动,玉青心不确定是否有人受伤。
“你你你……”玄机派少年以为她想报仇,“咻”的一声钻进草丛,自以为偷摸摸地撤出了十丈之远。
这位师弟的土遁术练得不错。
那头楚宸和鬼花婆婆打得难舍难分,因楚宸受心魔影响,二人一时竟分不出上下。
鬼花婆婆瞧见玉青心功法恢复,心中便是一咯噔。她仗着心魔才能与楚宸打成平手,若再来一个玉青心,二人联起手对付她,她未必就能打得过了。
“婆婆不陪你玩了。”鬼花婆婆催动全身魔气,将骷髅头拐杖舞得虎虎生风。
骷髅头嘴里射出道道匕,犹如天女散花,只见那乌黑油量的匕刀面,一看便是淬了毒的,与此同时,围在附近的心魔妖也开始渐渐凝固,其周身粉色的烟雾大涨,竟将林间的白雾不管不顾生吞了下去。
“楚宸,拦住她!”玉青心特地调低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楚宸眉毛一挑,心中虽觉奇怪,但还是下意识、自本能地听从她的话。
北斗霜寒剑斩下拦路的心魔妖,凌冽的寒气却划出一道八卦图,从地面冲刷而出,凭空隔出一道薄薄的冰墙。
鬼花婆婆骑着一把破烂的扫把,横冲直撞往冰墙撞了过去,只听“哐当”一声,冰墙没碎,她却歪歪扭扭从半空掉落下去。
“什么鬼玩意,竟敢拦住婆婆的去路!”鬼花婆婆脑门上鼓起一个红红的包,瞧着受伤不轻。
她破口直嚷嚷,那双眼珠子却骨碌碌四下乱转,寻找薄弱的墙面来当突破口。
她一边往冰墙缩,偷偷摸摸用心魔妖钻出一个小洞,一边挥手击开北斗霜寒剑,准备伺机逃跑。孰料她还没到达那道缝隙旁,便感觉到一道威压当头而下,令她手脚动弹不得。
那是一股极为恐怖的,令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力量。
“镇山……!”
宝相庄严的金光从天而落,鬼花婆婆惨叫一声,捂着脸缩成了一团。这金光照在身上,不仅会吸干周身所有魔气,还令人产生一种烈焰灼身之感,曾有魔修在镇山钟内不堪折磨,最后自尽身亡。
沉重的镇山钟落地速度极快,铛的一声浑厚的钟啸,连地面都颤了几颤,震起无数灰尘。
鬼花婆婆突然没了声音,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被抽干了力气。
玉青心身旁环绕着五色灵丝,从竹叶纷飞中缓缓走来。朦胧的雾色,越衬得她体型娇小,姿态优雅,楚宸左眼轻跳,那股古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多谢楚道友,此魔修作恶多端,便交由我处置罢。”玉青心轻轻招手,镇山钟缩小,自动跳入她的手中。
在苏先生死之前,他已将镇山钟主人指定为玉青心,除非有人杀了她,谁也抢不走镇山钟。
楚宸看着她,并不言语。
玉青心知道他多疑,耐心解释她和鬼花婆婆的关系:“我们本是无辜散修,不巧半路被鬼花婆婆所俘,受制于她,你也看见了,我们不是魔修,鬼花婆婆所做之事与我们无关。”
谁料楚宸露出狐疑的表情:“你也叫阿青?”
他突然的言语,震得她差点站立不稳,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就是玉青心!但一想到大仇未报,她又立即正了神色,忍住内心的澎湃,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楚道友听错了,我不叫阿青。”
楚宸犹不死心,继续逼问道:“那你姓甚名谁?”
说完此言之后,他面色一僵,觉得自己一时失言。为何他会如此唐突,居然打听人家姑娘的姓名?
他现,只要和玉青心有关,他便无法淡定下来。
楚宸眉尖微蹙,心魔对他的影响,真的是越来越深了。
玉青心眼都不眨,微笑看着他:“说来倒是缘分,我也姓楚,单名静,楚道友是想认识阿静吗?阿静乃是一名散修,与楚道友结交,怕是配不上楚道友的身份。”言毕,她俏皮地眨眨眼睛。
楚宸很不好骗,越紧张他就越会怀疑,她只好装出花痴的模样,冒险试上一试了。
看着她投来的不加掩饰的眼神,楚宸倒吸一口气,心道,果然,这个女人和其他女人没什么不同,对他有那种想法。
熟悉的厌恶感又升了上来,楚宸撇过头,看都不想再看她那张矫揉造作的脸。
“是楚某咄咄逼人了。”
他依然板着那张脸,说话也是硬邦邦的,可玉青心看见,他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再也看不见方才的希冀。
玉青心心中一痛,像是被刀子剜了一下。
“阿静姐姐,我们走罢。”苏诗拉了拉玉青心的袖子,神色十分得意。虽不知玉青心为何欺骗楚宸,但见到楚宸失落的模样,他心中特别高兴,巴不得楚宸再惨一点,离她再远一点。
楚宸木然地侧身,让出路来:“请。”
玉青心拉着苏诗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扯着嘴角粲然一笑:“楚道友,你中了鬼花婆婆的心魔种子,我观你如今忧虑更甚,怕是为旁事所扰,你切记,少思少想,方能克制住心魔。”
楚宸嘴角肌肉稍动,少思少想?
是在劝他忘记他曾经重视过的人吗?
他拱拱手,冷冰冰道:“多谢。”
“客气了。”
直到玉青心的背影消散在迷雾中,楚宸才将视线收回来。
灵秀宗女修们瞬间围拢过来,叽叽喳喳吵成一片:“楚师兄,你方才为何不向她要解药?咱们的脸该怎么办呀,呜呜呜……”
“对呀,即便楚静和老太婆不是一伙的,但老太婆在她手上,她想让她交解药,老太婆敢说一个不字?”
“这女人怎能见死不救?楚师兄,你要为我们做主呀!”
楚宸本就心烦意乱,被她们这一闹腾,心中更是乱成麻线团,玄机派少年甚至能看见他额角暴跳的青筋。
“你们别吵了……”玄机派少年赶紧打圆场,心道,姑奶奶们,再这么吵闹下去,万一楚宸拂袖离开,他们几个留在亡山过年吗?
“闭嘴!”楚宸忽然一喝,打断了周围的嘈杂,灵秀宗女修们被他气势所震,一个个吓得不行,瞬间瞪圆了眼睛。
随后,他冷冷扫了一圈众人,冷笑道,“她没有想给你们解药的意思。你以为我要,她就会给?!笑话!”
的确,玉青心是故意不给解药。
方才,她将神识放进镇山钟内,现鬼花婆婆已经晕了过去,想拿解药,也得鬼花婆婆先醒过来。
她活了二十多年,自认不是什么圣人。灵秀宗女修们还曾想杀了她,她没有寻仇报复已算善良,还想要解药?门都没有。
即便乖乖呈上解药,以灵秀宗女修们的那副德行,必然不会对她感恩戴德,只会认为她履行的是义务。
“阿青姐姐,我们如今该怎么走?”苏诗将脑袋枕在她肩上,使劲地吸了吸鼻子。玉青心间有淡淡的馨香,十分好闻,他心情好得简直要上了天。
苏诗眼睛转了转。他娘留在亡山,他铁定是走不掉的,但是,他又舍不得玉青心,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咬咬牙,若一定要在娘和玉青心当中选一个,他还是跟玉青心走罢!
忽地,他又猛地回过神,为什么非得离开亡山?待会劝娘将玉青心留在亡山,岂不是两全其美?
其实,玉青心心中也没准,眼前亡山迷雾遍地,谁知道凤离他们躲在何处。她又不能随便嚷嚷“凤离你儿子在这里”、“凤离来救你儿子”,只怕这样叫嚷的后果是,凤离还没来,魔修已经先跳出来将她和苏诗大卸八块了。
正当玉青心随便乱走之时,附近空中传来几道浓重的威压,她眼角一跳,后背汗毛直竖:“不好,是大能修士。”
方才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整座岛的人,他们以为是修罗秘宝出世,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玉青心没有法器,几乎将足下的五色灵丝踩成了风火轮,直到脱离了大能修士的神识范围,她才脱力滑了下来,抱着苏诗坐在沙滩上。
“阿青姐姐,这是什么地方?”苏诗从她怀里跳了下来。
玉青心顿时一惊,回过头去。
他们已经到了大海边缘,背后却是一座断崖,顺着山崖往下望去,崖下竟是一座山洞。此处洞口呈张口状,洞口怪石交错,犬齿森然,再往深处,便看不清了。
这时,一道海浪朝崖底扑去,潮水哗啦啦奔腾入洞口,势如飞龙,泡沫飞溅。
“轰隆隆——”突然,世间万籁皆归为寂静,只剩下潮水拍洞留下的雷鸣之声。
这声音似金石,似钟磬,肃穆神秘,直击人灵魂深处,玉青心原本狂跳的心脏,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阿青姐姐,你看!”
洞口处,浪花激起水雾飞扬,原本刺眼的阳光,仿佛吸收了世上一切的柔和色彩,突然扭曲成一道逼人的绸缎,红橙黄绿蓝靛紫——是七彩虹霓。
玉青心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才她慌不择路,连方向都来不及辨别,完全是下意识的来到此处。
被七彩虹霓环绕的洞顶,缓缓浮现出两个金色的小篆。
“潮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