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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十一章 美人

邙山南麓,巍巍洛阳。

夕阳西下之时,一行人自洛阳城的东边过来了。由于光线的角度,只见远处的山势、城楼城墙都好似化为了黑影。城中高|耸的宫阙在望,斗拱飞廊依稀可见,正与天边的晚霞相映成辉。

孙谦等人与秦亮一样,抬头正观望着眼前的都城景象,良久保持着姿势。傍晚的阳光颜色饱和度很高,迎着阳光,他们的脸都笼罩上了一层多余的浮色,好像此时大家到达目的地的心情。

大伙过来的大路偏北,继续往前走、就是洛阳城东北位置的建春门。秦亮在洛阳太学呆过一段时间,他还记得建春门外有个马市。远远听到的喧嚣、空气中笼罩的飞尘,多半正是市集上飘散的气息。

队伍路过马市后,幸好赶得及时、城门尚未关闭,于是径直进城。

进城走不了多远,他们便能看到大将军府了。大将军府在城东偏北的位置,孙谦不忘说一句:再往北走就是太仓。

不过这个时辰去大将军府显然不合时宜,待事史陈安提议秦亮等人,先在附近的客舍住一晚,待到明日一早,更方便办理诸事。秦亮没有异议,一路上客舍、亭舍都住过,这京城里的客舍肯定还舒服一点。

客舍就是客栈,譬如有诗云: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安顿好之后,秦亮先到院子里汲水,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他就径直仰躺到放着几案的床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个时代出行,确实更不容易一些,即便秦亮年轻力壮,一路乘车走下来、亦是颇感疲惫。

不料没过多久,先前已经道别的孙谦又回到了敞开的房门前。秦亮一骨碌坐起,起身拱手道:“孙将军,怎又返回了?”

孙谦回礼,笑道:“仲明今日刚到洛阳,我已在附近订好了一桌薄酒,权当为君接风洗尘,君勿推辞。”

秦亮先是有点意外,俄而回过神来,便觉得没毛病,毕竟孙谦等人到平原郡的时候,秦家的接待也很殷勤。但此时不见待事史陈安,只见孙谦一个人来。看来这个武将孙谦,似乎反而考虑得周全一些。秦亮发现自己和武将似乎挺合得来,或因自己是秦朗亲戚的缘故?

虽然身体有些疲惫,秦亮还是痛快地回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随后他向隔壁的王康言语了一声,便跟着孙谦向客舍院门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渐渐黯淡,周围的灯火已经陆续点亮了。洛阳的街面上算不得冷清,着实也不太热闹,街上的马车甚至都能通行无阻。魏国的商业确实不怎么样,都城不过如此

古色古香的房屋点缀着朦胧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香味,秦亮闻到鼻子里肚子更饿了,一想到马上就能喝酒吃肉,他的步履也轻快了不少。

两人刚走出门口,忽见一个白面锦衣儿郎笑嘻嘻地从一辆马车上下来,正对着秦亮笑。

秦亮愣了一下,很快想起来,此人正是何骏,那个太学同学。

在秦亮的记忆里,确有这个人,只是没有“亲自”见过,所以这也算是初见。记忆里何骏就是个白面书生,但今夜乍地见到,秦亮还是有点诧异。因为何骏的皮肤实在太白了,猛一看,像是化过妆抹过粉一样。

何骏摇了摇手里的丝绢执扇,迎上前来,拱手罢,立刻用玩笑的口气道:“同窗好友两载不见,终于又在洛阳重逢。仲明也不先打声招呼,叫人好生心寒。”

只一句话,秦亮从他的语气、神态中就能感受出,这个所谓的老同学,似乎还不如刚认识十几天的孙谦。同辈好友说些玩笑话并无不妥,可在久别重逢遇故知的时候,何公子这样的话、不免立刻让人觉得关系清浅。

不过彼此有隔阂也很正常,秦亮与何骏的出身完全不是一回事,秦朗将军虽曾做到过高位、终究不是秦亮的亲爹。当年何骏能与秦亮结交,估计只是冲着美女卢氏而已。故而之前长兄身陷囹圄,秦亮才没依嫂子的主意、去找何骏帮忙,实在是因为交情不只看关系。

何骏与秦亮说罢,又向孙谦作揖。孙谦自荐道:“在下孙谦,幸会幸会。”

秦亮道:“今晚刚到洛阳,差点没能进城,这不,只能先在客舍住一晚。正待安顿好了,才上门拜访,咦,君如此之快就得到消息了?”

何骏随口道:“恰巧听陈待事史说起。”

孙谦道:“我们正要去伎馆喝酒,何公子是否赏脸,一道前去?”

何骏顿时笑道:“盛情难却呀。”

秦亮这时才知道订桌席的地方是伎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因为这些伎馆里的女人主要不是娼伎,而是歌女舞伎,价钱不菲。这孙将军好像真的很看重自己。

移步出发,沿着客舍所在的街道没走一会儿,孙谦就指着前方说,到地方了。

伎馆是一座有前后房屋的大院子,前面是一座四面开窗的悬山顶阁楼,从楼上的窗户里、便能看到女子的身影晃动。魏国的建筑挺大气,不管什么地方都宽敞。一个老|鸨模样的中年妇人径直叫出了何公子的姓,显然她是见到了常客。

三人被请到了楼下一处屏风隔出的雅座,旁边装饰着室内假山。很

快小碗大盆就端了上来,有烤的有炖的全是熟食,还有大壶酒水。

不过,今晚的节目似乎不太让何骏满意,因为孙谦没有叫伎女助兴。于是大家相互劝酒,略显生分。三巡之后,孙谦提议玩投壶,他可不会那些行文雅令的游戏。

何骏看起来有点无聊,好在没怎么表现出来,只能陪着打发时间。等到三人都喝得有点醉意了,这时何骏的眼睛忽然睁大,望向屏风那边。

秦亮好奇之下,顺着他的眼神转过头,眼睛亦是一亮,只见屏风后面走出来了一个高挑的美人。

美人的口鼻前遮着一块半透明的薄纱,初看十分惊艳,细看之下倒也还算漂亮,对于女子相貌来说、颧骨稍微有点高。不过她很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她的身材和打扮。她的个子本身就长得高挑,却穿着很贴身的月白色窄衣裙,腰上紧紧系着一根腰带,凸显得腰身特别纤细、以及腿长,胸脯也显得更鼓,引人遐思。她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发髻,拿着一把细剑背握在身后,更是看起来英姿飒爽。

霎时间,何骏喜笑颜开,转头道:“孙将军,原来重头戏在压轴。”

不料孙谦一脸无辜,还一副茫然的表情:“在下并未邀请舞姬,不知她是谁。”接着孙谦又问道,“你是不是走错了?”

美人却神情自若,上前两步,揖拜道:“妾身唐突,毛遂自荐,请为此间秦君舞剑,以助酒兴。”

何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态,“仲明,你叫的人?”

秦亮也是一脸懵逼。不待他说话,美人又道:“妾身本非此馆舞伎,今夜只是借贵地……”

何骏的投壶技术稀烂、脸因为喝了不少酒已经变红,语速倒还挺快,“难怪从未见过你。”

美人被打断了话,仍旧神情不改,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很快就停留在秦亮的脸上。她大胆地注视着秦亮,显然已经猜中了人。她接着说:“偶然间得知秦君正在馆中,遂请大娘准许,为秦君献舞一曲。”

秦亮问道:“你认得我?”

美人的脸上神情本来有点清高,无甚表情,这时她的嘴角竟露出了一丝笑意,语气也温柔了一点,“妾身只闻其名,未曾见过面。”

何骏看得酸溜溜的,轻声“哼哼”了一句。秦亮想缓解气氛,脑子忽然冒出一句诗,便随口道:“舞剑助兴,不错。不似鸿门宴,空杯猜忌人。”

美人嫣然一笑,看着秦亮再次行礼道:“妾身朝云,献丑了。”

屏风旁边传来了几声琴弦,接着响起鼓声,朝云的身姿随之缓

缓起舞,婀娜多姿,柔韧似柳,三人都马上看得目不转睛。

鼓声越来越急,朝云的步履舞动也加快,挥舞细剑,剑身刺空有声,竟然十分有劲道。秦亮虽不像长兄一样马弓骑射兵器样样精通,但从小练习过剑术,请过当地名士教习,算是有所造诣,所以看得出来此女不仅会表演舞剑、本身也必定学过武艺。

她的剑舞时而柔美,将身材展示,看得观众如痴如醉。时而轻盈旋转,叫人心生轻快愉悦。时而剑出如风,使人正襟危坐。精彩的舞蹈完全抓住了三人,秦亮的心情也不禁随之起落。

一曲罢,大伙儿还意犹未尽,直到朝云弯腰道:“妾身不才。”

秦亮立刻鼓掌称赞,余者二人也接着抚掌叫好。

秦亮心道:洛阳的生活果然比乡下庄园精彩多了,头天晚上就有娱乐活动。想想前两年,他在平原郡披麻戴孝,生活简直如同隐居一般,跟眼前的光景实在没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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